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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学武整了整弹花弓的揹带,对直向山坡上爬去。
又走了一个钟头,孙发生已经觉得背上的运斗沉重起来,肩头被布带勒得疼痛难忍,腿脚乏力,恨不得躺下来休息一阵再走。“哎哟,不是连说话都听得见么?怎么走起来没个完?”
“累了吧!告诉你,这叫望死沟!看得见,走不拢!过往的弹花匠任他喊,决不过来!跑那么远的路,就弹几床棉絮,划不来嘛!”苏学武说。
“其实我们也可以不来的。”孙发生说。
“山民起个念头不容易,就算是帮忙,也要过来!做人得有菩萨心肠!”苏学武说。
“是!学武哥,我明白了!”孙发生诚挚地说。
山路大约刚爬了一半,两个年轻的山民已经迎了下来,把两人身上的弹花弓和运斗接过去揹了,带路往山上爬去。苏学武和孙发生顿觉全身轻松,走起路来快了许多。
山路缓得多了,路两边生长着稀疏的林木,不时可以见到一些稀罕的树种,做弹花弓都是上好的材料。苏学武问:“两位小哥,这种大叶青杠树可以买到么?”
一个山民说:“都是生产队的,你走时砍一棵送你,不要钱!”
苏学武说:“那就多谢了!我们还缺一副弓子。”
已经听得到狗在吠叫。转过一道山崖后,眼前豁然开朗,七、八栋茅草屋掩映在山腰间的桦木林中。夕阳刚好落在西边的山后,一天的旅途总算结束了。
贴着红对联的主人家姓庄,庄大叔就是那个喊话的大嗓门。他迎上前来,握着苏学武的手,感动地说“多谢大兄弟肯过来帮忙,快洗把脸,就等你们开席了!”
“大叔,你家在办喜事么?”苏学武问。
“给老大娶房媳妇。想不到来了远客,真是喜上加喜!”庄大叔说。
“恭喜大叔,弹棉絮不收钱,算是贺礼了。”苏学武说。
“以后再说,先吃饭吧!打了一只大野猪,请全寨子的人都来尝个鲜。”庄大叔说。
山寨酒席,点了许多盏煤油灯照明。碗筷,饭桌,板凳都是各家各户自带。四盘四碗端上了桌,除了一碗鸡肉,几盘蔬菜瓜豆之外,就都是野猪身上的头蹄下水,以及大砣大砣的清炖野猪肉了!苏学武和孙发生敞开胆子饱餐了一顿。野猪肉太香太有嚼头了,庄大叔亲自相陪,不断劝苏学武喝自酿的土酒,把大砣的野猪肉挟入孙发生碗中。
饭后,两人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进入了客房。床板上只铺了草席,被子汗味极浓,孙发生便翻来复去难以入眠。他跟了苏学武出来弹花很仓促,除了赵二姑娘谁也不知道。很是省却了一些告别的窘境。譬如何大嫂,他怎么和她说?说你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必须远远地离开,只有离开也许才能中止那失魂落魄般的思念吗?她会怎么做?像过去那样把他搂入怀中呢?还是淡淡一笑,祝他一路顺风?也许后者的可能性大,那天半夜他离开时,她就没有起过要他留下来的念头。还有何秀蓉,她一定已经开始恨他了。不辞而别,连一句话都没有交待,她当然应该想不通。她早已把他当作家里的一份子了,对他倾注了太多的感情,一朝别离,要她不伤心几乎是不可能的。还有盛狗儿兄妹,与他的关糸尤如嫡亲的兄弟妹子一般,对他的突然离开也一定很难过。但他还是毅然离开了,尤如一段精彩的文字化上了句号。
山间的夜风在茅屋顶上同茅草嬉戏,阵阵林涛不绝如缕地钻入耳中。没有雀鸟啁啾,没有犬吠鸡啼,山里的夜静极了,孙发生终于疲倦地进入了梦乡。
早上,弹花工作正式开始。在一间偏屋里,两块床板拼在了一起,上面铺了一块亚麻包袱布,要翻弹的乌黑的旧棉絮放在上边。苏学武戴了个大口罩,揹上弹花弓,手握木制弓槌,把弓弦切进旧棉絮中,向着弓弦砸下了第一槌。“嘣”地一声脆响,敲响了一天劳作的序曲。
“嘣!嘣!嘣!”在弹花弓唱出的节奏感很强的弦律中,那堆乌黑的棉絮逐渐恢复了棉花的洁白。附着在上边的灰尘污垢化着飞尘满屋飘荡,飞得到处都是。苏学武、孙发生全身上下罩上了一层灰,改变了头发衣服的颜色,似乎是经受了一场生活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