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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若云赶到火车站的时候,站前广场上已经是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了,她急忙找到总工会领导报到,说,“我没来晚吧?”
总工会领导笑眯眯地说:“不晚不晚,刚刚好,怎么样?小关同志,欢迎词练好了吗?到时候可不能出错哟。”
站在旁边的电厂军代表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们小关同志可是老革命了,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小菜一碟喽。”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今天的任务很重哟,你们不但要把我们最可爱的人迎进来,还要和护士同志们一起把他们送到医院。不但要让他们吃好睡好休息好,而且要帮助他们尽快从战场的紧张状态中缓解过来,这是我们的责任。没上过战场的人不知道,战场上一天所经历的超过和平环境下的二十年。这个任务很艰巨哟。”市总工会领导的语调很亲切。
“您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关若云保证得信心十足。可是她的信心很快就被现场热情洋溢的欢迎群众瓦解了,她致欢迎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听。所有人——包括那些打腰鼓的、摇红旗的市民群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从火车上扶下来的抬下来的或者自己走下来的志愿军伤员们身上去了。人们呼喊着“向志愿军学习”“向志愿军致敬”的口号一拥而上,争着抢着把鲜花把校徽把红领巾把相片把拥抱把世间所能想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送给最可爱的人。群众见到志愿军比见到亲人还要亲,他们争先恐后地拥挤着,热泪盈眶地呼喊着,每一个人都希望能亲手摸一摸抱一抱这些敢于和美帝国主义过招的英雄。
这种热烈火爆的场面让市总工会领导始料不及,他被这种来自群众的热情弄得目瞪口呆,弄得提心吊胆起来。他唯恐怕过于热情的群众把伤员们挤坏了,更害怕人群中混进个把阶级敌人搞破坏。要是真有那么个把两个丧心病狂的反革命分子,趁乱向志愿军伤员们扔上两个炸弹,那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问题了,那就是掉脑袋的问题了。这么一想,总工会领导的冷汗就湿透了衣裳,要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是完全可能发生的。
总工会领导身上阶级斗争的弦立刻绷紧了,但他身上的弦绷得再紧也没用,群众的热情被激发起来以后,即使是激发者本人想控制也往往只能望洋兴叹了,“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自我解嘲地对自己说。为了这块自己搬起来的石头不至于砸断自己的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让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志愿军伤员尽快离开广场,尽快坐上等在广场上的汽车,尽快离开这个热情过度的危险地方。
总工会领导是军人出身,他立即命令广场周围负责保卫工作的公安人员和各行各业派来的欢迎代表挤进人群,每人负责一个伤员,“你们就是抱也给我把伤员们从人堆里抱出来!”
关若云解救出来的是一个瘦小的伤员。他的头上包满了纱布,他的一条胳膊吊在胸前,所幸的是他的两条腿完好无缺。这才使得关若云能够拉着他脱离人群登上卡车。坐上卡车后,关若云发现这个伤员不但瘦小,而且非常年轻,年轻得简直像个孩子,她不由地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母爱般的怜悯。这个孩子般的伤兵显然不像其他伤兵那样被广场上热烈的场面所感动,其他伤兵坐到车上以后还兴奋地趴在车帮上,够着够着握住车下女学生伸上来的手不松手,而他却显露出一种和他相貌不相吻合的沉默寡言,对坐在他身边的关若云视若无睹,几乎是关若云问他一句,他才回答一句,就是这一句也很简短。
关若云感觉他的沉默寡言并不是出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小伙子在年轻女性面前特有的腼腆,而是一种心不在焉。他的心思好像还停留在过去的某个时段不能自拔。
她把伤员送到医院后没有马上离开,她像一个姐姐似的帮助年轻伤员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告诉他,以后每天她都会来看他,他想吃什么需要什么都可以跟她说。她说她没有弟弟,如果愿意的话,他可以喊她姐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