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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一转:“当然,朝廷应该有所新措,不办科举考试之后,如何选拔忠心报国之栋梁,如何断绝买官鬻爵,如何选取真才实学之人,实在是废除科举后当务之急。所以,贤婿,你也不要过分伤悲,你年纪尚轻,诗书满腹,传道授业外,还有时机走上仕途的,还有为国效力之时。有古诗云,‘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应该仔细领略其意。只是,贤婿,你还要记住先哲名言,“审时度势”、“顺势而为”。成都武侯祠内有句楹联下联,‘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就是讲此道理。恰如常言‘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行到山穷水尽处,自然得个转身时。不要硬起脑壳走到底啊,难道仅‘子曰’而无其它?”
罗玉兰插话:“就是嘛。我给他说过好多回,官可不做,书不可不读。他当耳旁风。”
泰山打断女儿的话:“非也。书,要读,官,也要做。根本是做何种官?官位如何谋得?贤婿,你说,是不是?”
朱举人听得出神,老泰山一问,方有醒悟,忙不迭地:“是,是。”
“其实,你当好教习,认真传道授业解惑,教好你的学生,教好你的子女,像庚子这么聪明的娃儿,令他们成为于国于家有用之材,何尝不是为国效力?何尝不是修身治国?”
与老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朱举人红着脸,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只顾点头。老人曾是科举的积极参与者,也是科举的无情抛弃者,可是,他能够跳出囹圄,看清时势,悟到长远,心胸如此宽阔,眼光如此高远,令人肃然起敬啊。
此时,朱举人长长呼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轻松,心胸开阔,感伤消逝。
回来路上,朱举人说:“没想到爸爸早就预料要废除科举考试,没漏一点,深藏不露啊。”
“他是怕耽误你备考。继宗,你应该学爸爸,看穿世事,莫那么认真。”
第二天,朱举人非要返城,全家没留,让他先走。二爸同行,他应大姑之约,给大姑雕两尊石狮子立在大门,镇守马家钱财。罗玉兰和庚子留下,等黑老弟买好菜油,随船回城。
二爸从不坐轿,朱举人亦步行。二爸一路开导他。在龙王庙的石桥头,二爸指着“字库”说:“继宗,你先讲这四个字。”
朱举人看着洞口右边的一行,说:“上善若水。出自《老子》,‘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意为最高之善行,如同水之品性,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
“再说这四个字。”二爸指着左边。
“厚德载物,语自《周易》中之卦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为君子应增厚美德,容载万物。”
二爸一笑:“对了,继宗,你确实广学博识。那么,何不仿此?增厚美德,容载万物。”
朱举人看着二爸,心动如潮。
第十六章废考之后
回城当日下午,朱举人正收拾乱七八糟书房,听见吴妈喊:“朱先生,有客。”
“哪个?”他继续整理书册。
“朱教习,许某登门拜访。”
原来是许监督。朱举人慌忙下楼,迎至门口,头却一低,一脸愧疚:“哦,哦,监督光临寒舍,不敢当不敢当。”说着,引许监督至东厢。
“哪里哪里。朱教习生病,本该早来探望,而今才来,有过啊。”许监督双手一拱。
朱举人亦双手打拱:“言重,言重。有过者是我啊,明日我即去学堂,补偿过错。”
“你有何过错?有你这等好学上进志向远大之人,乃我学堂荣耀涪州大幸。去学堂么,莫急,最根本者,贵体痊否?”许监督诚恳地说。
“本无大病,只为会试一事伤感过甚,以致神志不清,浑身瘫软,虚弱无力罢了,数日调养,现已痊愈。监督百忙之中,亲自上门关护,惭愧之至。”
“不必客气。只要痊愈,许某放心了。”一副学究面容的许监督,愈显苍老了,“倘朱教习确可胜任,能去继续教课,许某不胜感激。”
“能够,能够。”朱举人挥动几下手膀,以示体力恢复,结果,脸色青白,虚汗直冒。
许监督看在眼里,说:“看看,贵体尚弱啊,再养几天。”
“不,明天定去。这些时日,鄙人心胸狭窄,上次告假扫墓,这次固执赴省,给学堂给监督多了难事,而今监督还为我代教,劳累至极,我已感激不尽,哪敢在家养尊处优!”
“朱教习不必多虑了。学堂不少教习佩服你之发奋和执着,佩服你修身治国之志向和胸怀,值得我等仿效,哪能说是麻烦?本人为之代课,实在应该。”
“惭愧,惭愧。明天我一定去。”监督如此一说,朱举人情绪好转许多。
“教课进度,无大变化。‘讲经读经’一点未变,‘修身’略有提前。但,你可依据你的理解和进度再讲多讲。修身者,依圣人之言不断修炼自身道德人格也,不怕重复,勿虑赘言。”
“当然,当然。”
“朱教习授此课多年,经验颇丰,我多嘴多舌了。”
“说到经验,在许监督面前,我班门弄斧哟。”
“言过言过。”
这时,吴妈端出一碗热气腾腾醪糟汤元,说:“许监督,尝尝朱家醪糟。”
“哎呀,这如何是好?不用了,不用了。”许监督马上站起欲走。
朱举人拉住监督:“许监督,这醪糟乃我妈手艺,很好吃,切莫嫌弃。”
“哦,朱举人如此一说,我倒要领尝令尊大人之高技。”许监督重新坐下,先闻糟香,再舀一勺进嘴,品尝一阵,赞不绝口,“哎呀,果然手艺高超,又醇又香,好吃好吃。”
慢慢吃罢,许监督来了兴趣,随口念道:“真个是,糟香味美人自醉。”
朱举人立即以对联相答:“那么就,书重意深物亦轻。”
“哈哈,哈哈。”两举人异口朗笑。以联相会,心有灵犀。
次日一早,朱举人拖着弱身去了学堂。众教习一见,无不笑脸相迎,热情之至。或探问他身体状况,或给介绍补养药方,或给他倒茶水,就是没人提及赴京会试,仿佛事先商量一般。那帮学生见他步入课堂,马上安静下来,齐望着他,精神格外饱满。
也许出于感激,这天,朱举人口若悬河,讲得尤为流畅尤为仔细尤为出力,学生尤为认真,效果超过往日。只是,到得下课,他已脸色惨白,虚汗淋漓。中午,学生陪他回家。
罗玉兰下罢船,直奔家门,见丈夫满面笑容,举止沉静,悬吊的心终于放下,随意道:
“看看,你那么怕,没人笑你嘛。”
朱举人答得很干脆:“有!问我为何没跳大河?”
明知说笑,罗玉兰故意问:“你哪么答的?”
“我说大河加了盖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