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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莘国一行人告别邑人,踏上了返国的路途。
正如探听到的消息那样,一路上,畅通无阻。
商王朝的疆域广阔,历代商王很重视道路。以大邑商为中心,商人朝四面八方修筑王道,其中西向的王道可直达莘国。为了保障道路安全,现任的商王开始在王畿的道路上设立堞稚。每二三十里一个,筑于大道附近的高地上,有武士镇守。
罂身上的裘衣本来就是男子的,头上又戴着竹笠,看上去就像个身量不足的少年。她混迹在二十余人的浩荡商旅之中,根本没有人注意。
莘伯很是小心,起早摸黑地赶路,力图尽快离开王畿。
罂的伤没有好全,又是个女子,他们把一辆牛车腾出来给她乘坐。但是载就没那么多照顾了,他和其他人一样,只能步行。
罂有些过意不去,好几次暗示他可以坐牛车走一段。可是载并不领情,每次都淡淡地一笑,继续步行。
数日之后,王畿被山野阻隔在后面,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夜里宿营的时候,莘国人们的情绪明显欢快了许多,烧食休整,还有人唱起了歌。
莘伯与邶小臣在说话,罂坐在篝火旁,烘着把白日里被雨水打湿的衣服。
旁边忽而坐下来一个人,罂抬头,是载。
他手里拿着两块肉干,用树枝串好,放在火上烤。
“那日的彘肉?”罂看一眼,问道。
“嗯。”载回答。
火光映着他的脸,这几日赶路辛苦,罂觉得他又黑瘦了一圈,不禁有些愧意。
“你从前离开过王畿么?”罂问。
载颔首:“离开过,我父亲常带我们兄弟远足行猎。”
可那是行猎,前呼后拥,王子从来不需要走路。罂心里苦笑,片刻,轻声道“对不起。”
载闻言讶然。
罂望着他,道:“我只能带你去莘国,路途还有很长,要累你受苦。”说罢,她自嘲一笑“庙宫或许说得不错,我身上有祟。”
“你无祟。”她话音才落,载断然道。
罂一愣。
载瞥瞥她,低低地开口:“庙宫中不乏精通天象之人,贞人毂是其一。他年轻时,就曾算准了一次月食。”停了停,补充道“你和兄长的贞定之日也是他卜下的。”
罂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眸一深。
“可终究被他算准了,连大王也不得不认。”罂望着衣物上腾起的白汽,淡淡道。
载没有作声。
“睢罂,”隔了会,他忽而问道“你说那日是你族妹送你出来,那些歹人”
“不是她。”罂肯定地说“她若有意杀我,不会给我铜刀。”
载点头,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如此,只消想想谁最不愿兄长娶你,便可明白。”
罂默然。这些天来,她反复地将所有的事思索,得出的结论与载并无不同。
载侧过头去,过了会,又道:“你其实不必离开大邑商。”他转动着烤肉,双目中似乎包藏着什么,闪烁不明“以次兄脾性,他不会任你身处险境。”
“我知道。”罂牵牵唇角,小声道“可我若留下,便成了把柄,他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不久,肉干烤好了,载取下一块递给罂。
罂吹凉,咬一口,笑笑:“真香。”
“次兄教我的。”载看看她,答道。
罂的笑容微微凝住,片刻,继续低头用食。
她向来认为自己是个独立的人,无论事业还是感情,向来拿得起放得下。所以,在离开大邑商的时候,她并没有拖拖沓沓地犹豫不决。可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轻松,每当想到跃,罂的心里都会像被什么突然扎一下。那种痛并不强烈,却像发酵一样慢慢升起,并不好受。
她也曾想过如果留下来会不会更好,可是,她更明白身处权利中心的无奈。即便是照着跃的意思逃去涂,大邑商的那些人也未必会放过她。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对,但她知道跃身上背负着他想要尽心完成的事,罂不愿让自己变成跃的弱点,害怕自己会拖累他。
火苗在面前跳跃,罂却觉得身上仍然发寒,不禁把裘衣裹紧一些。才没出来几日,她就有些想念那个温暖的怀抱了。
跃,我做对了么?心里低低喟叹。
越是往西,天气愈加稳定,风也越来越凉。
平原渐渐变成高原,从前见惯的山峦和沟壑又回到了视野之中。一个多月后,罂看到洽水出现在前方,她知道莘国已经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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