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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容成为一名高中生是在03年的仲夏,这个时候“非典”最严重、最令人恐慌的阶段已经过去,虽然科学家对非典病毒的研究还未结束,也没有找出有效药物和疫苗,但从这个节点起患病人数逐渐减少,疫情得到控制,国内一些地区相继宣布解除非典警报。这场人类的灾难总算平息下来,所以张母看新闻的时候说:“小容就是有福的孩儿,一中考啥都好了,高中也考上了。”
高中生活不轻松,甚至可以说十分沉重,同学朋友之间远不如小学初中那么单纯,需要费心思去打理相处,加之学习的重负压在脊梁骨上,也压在神经上,绷得不紧根本承受不住。
老师讲课快,课程难,一个走神再看黑板,就好像再也跟不上了。作业多且枯燥不提,单说从高一开始的晚自习,学校规定所有学生也必须参加,连走读生也不例外――这所学校是花园式中学,建在近郊的森林公园附近,周围没几片小区,水潭丘陵环绕,站在顶楼天台放眼一望,尽是连绵无际的高耸松杉树海,所以昆虫种类也非常多――夏天晚自习从天花板往下噼里啪啦掉虫子,人工湖边的蚊子成群结队顺着大门和纱窗缝隙钻进来嗡嗡,一叮一个大红包;冬天原本就白日短暂,天黑透了自习也不结束,孩子回到家就是十点钟。
张母惦记大孙子,经常打电话来问张容在学校好不好,张杨怕老太太心疼,这些都不敢说,只能捡好方面――想有哪些好方面也让他绞尽脑汁。
这一切消磨着人的意志和体魄,同时迫使着一个少年从孩子转变成为大人,不是孩子在内心自我臆想的,而是真真正正的。
这转变非常明显,以至于张杨很快就察觉到,连韩耀也发觉儿子说话的语气神情,做事为人跟从前很不一样。好像昨天还是一和家长讲话定会端出不屑轻狂的口吻,一副别人都没他懂的样儿,稍微不对头就吵吵耍横摔东西甩门,必须别人先哄他,先道歉的小孩儿,乍巴眼的工夫到了今天,俨然说话做事都变了相了,虽说肯定比不得成年人社会人,但最起码的礼貌和处事道理上,一样一样的外头里子都足了。
这让两个父亲很欣慰,心里松快了不少,韩耀还特意请洪辰吃烤全羊感谢他,非说臭孩子的叛逆期顺利渡过,有他一份功劳。
款待完洪辰不算,韩耀希望儿子在学校能得到照顾,送了好几次礼给老师和同班同学。第一回是特意赶在军训头两天去高中的塑胶操场上找张容的班主任,给这女的塞了五千块钱。
那年正流行一种镂花金珠戒指,用红绳编织的指环,象征富贵,这是张杨给出的主意,韩耀也遣秘书去弄了一个沉甸个儿大的,塞那老师上衣兜里。老师这边做足功夫,然后借中午午休给孩子送吃食和饮料的机会,又在食堂变相请了全班同学一桌。这还仅仅是第一回,往后的种种打点更不用提,当爹的费尽心思,势必要帮儿子在班级里树立好形象。
只是青春这一层拨开了去,现在的张容很多事情都愿意主动跟爸爸们谈,一家子闲着唠嗑,时常会听见张容的抱怨,譬如在学校累得慌,高兴了难受了也不能什么都往外说,不然别人背地里讲究你,就有些好事儿的人说话不好听,十句有八句是杜撰改编传瞎话,传到老师耳朵里还批评谈话,之类云云。
起先张杨听了有些惊讶,问:“儿子,在学校没有人欺负你吧?”
张容笑着摇摇头:“没啊。”
张杨又问:“那你交的到好朋友么?”
张容想了很久,却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硬要让我说的话,平时搭伴儿打球吃饭的算么?其实我现在不太愿意交特别好的哥们儿,这批同学跟初中那时候不一样了。”
这番话让张杨语塞,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杨以前听顾青讲:“大学是个微缩的社会”,那是针对他们的年代而言,而张容所处的这一代,富裕繁华,纷扰喧嚣,孩子普遍早熟。
记得今年有个挺火的电视节目,选秀类,上面一个小女孩,不过五六岁,脸上涂脂抹粉、花里胡哨的厚厚一层,穿着小露脐装跳什么热舞,跟真事儿似的,丝毫没有少儿的童真和单纯。
张杨想,可能这辈人,从踏入高中起就已经算是踏入了半个社会,根本等不到上了大学吧。所以十六七岁就必须懂得寒暄冷暖,圆滑世故一些,才能过得舒服顺遂,混得如鱼得水。而张容在高中这个小社会中,已经学会了“交人不交心”。
张杨认为这样不成,不是什么好事儿,韩耀听了他的担忧却说:“这样儿没错,早晚得学会这一套,尤其现在社会这么花花,咱儿子要是傻了吧唧的跟谁都交心,还不得让人算计死千八百回么。”
这么一说,张杨倒觉得也对,他已经不是小崽子,是即将走向社会的男人,也应该学会这些事儿了。况且现在跟他们从前那会儿确实比不了,当年他也十六七岁到省城,人生地不熟就敢跟着韩耀走,当时的确也没什么坏人,世道也算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同样的事情换了现在你再试试,谁敢?傻了吧唧站大街上不出三分钟,兴许就有人勾搭着把你卖了。
韩耀道:“不管咋的,儿子的心是好的,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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