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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不住势,嫁入夫家后,就是个最没地位的小媳妇,任凭自己娘家贵如皇家,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此守的,是夫家的规矩。
要做宫野一郎的维持会长,商会会长,现在的形势,正是拿势讲条件的时候。等将来上任,被宫野套上了笼头,那宫野就是刀俎,我郭振山只能是鱼肉了。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宫野一郎这块刀俎,变成盅口小,而自己这块鱼肉,要变成磨盘大,做一个被动的客大压主。况且,他宫野一郎也算不得真正的主,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占了村寨的强盗。
按照郭振山的逻辑,做任何事,要守定原则,讲究策略。仇恨日本人,不一定就是磨拳擦掌,怒目相向才是真仇恨。仇恨只是一个实质,但形式可有千种万种。
再一个,郭振山认为三郎做事,还是不成熟,根本就是一个乡野匹夫的见识。象鬼子夹浦据点被歼灭,三郎是做老大的,理应和队伍在一起,趁热打铁拢络人心,树立威信的千载良机。现在竟扔下不管,跑回家来享福了,聪明人做弱智的事,还是太年轻,只是嘴上不好教训。
郭振山对三郎的要求,可以说是爱之深,责之切。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急其成钢太熬人,责成三郎必须即刻返回宜兴,掌握队伍。
三郎听了岳丈大人的教训,真的是醍醐灌顶,从心底里想听愿听,唯唯诺诺连声,表示自己第二天立马回宜兴。
亲亲听到三郎又要回宜兴,那一张欲喜还娇胜桃花的嫩脸,立刻愁上眉梢,俏美的一张脸,只剩下一张嘟嘟翘的嘴巴,可挂油瓶。
那份忧愁与牵挂,怜惜的绵绵爱意,让三郎悸动的心欲碎还痛。于心不忍,新婚燕尔,自己太也对不住亲亲,只能拿郭振山来说事搪塞: “亲亲,我也舍不得你的,可这真不能怪我,是爸的主意,他让我回宜兴,总是道理很足的。家有一老,赛过一宝嘛。”
亲亲叽咕: “家有一老,坏的一老也赛宝?”;
三郎听了大惊,目瞪口呆的看着亲亲,如此忤逆的不孝之言,会出自亲亲的嘴里,难道真的是女生外向?略一思索,便即释然,岳父大人没错,亲亲没错,唯一错的是自己,是自己愧对亲亲。
妈妈的,本少爷也没错,鬼子的错。
三郎笑道: “爸叫我回去修房子,修好房子让你再过去,不能委屈了你嘛!”
亲亲知道三郎的德行,鬼花样肯定是有的,但对自己,从不悖行违拂,说道: “既然是爸定下的,你就好好做,龙梅也跟你一块去。”
一边伺候着的龙梅立现欣喜的表情。
三郎坚决反对: “我们都是一群大男人,她一个妖精东西掺和个鬼,不行,太不方便了。”
亲亲道: “你去了茶馆,还能叫干奶奶替你洗衣做饭?”
三郎知道,黄老四更不会替自己洗衣做饭,只能答应,看着龙梅的乖乖样,说道: “收拾一下吧,别装了,明早开路。”
三郎如走马灯一般,又再次回转宜兴。到常州,把车子还给宫野一郎,宫野一郎非常大方,豪爽的夸口: “三郎弟弟,一辆车子,还什么还?你用着就是。”
三郎笑道: “一郎哥哥,我领你的情了,但我也要告诫自己,人要知足。无功不受那个什么什么好处嘛,人心不足,就是自贱,咱都不自贱。”
宫野一郎哈哈大笑,说道: “三郎弟弟,人不自贱方为贵,说的太好了,关于你岳父郭先生的事情,我可是修桥铺路做足了衬垫,只等贵人到啊,三郎弟弟,再也不能犹豫观望了,坐失良机是对自己的犯罪。”
三郎心中暗笑,这个东洋哥哥着急了,又在往郭振山头上扯,呵呵,你急我不急啊。说道: “一郎哥哥,这次来,我岳父他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不过,我看他的态度,是四个字可以概括: 勉为其难。”
宫野忙问: “一句什么话?”
三郎答道: “关于我岳父就职维持会长,商会会长,你拿出一个我岳父能接受的条件,他老人家耻于讨价还价。”
宫野一郎大喜,事情终于又迈进了积极的一步,太好了。赞道: “三郎弟弟,你岳父郭先生,不愧是江南领袖啊,大智慧。不向我提条件,却比提条件更能得到实惠,不佩服不行啊,你放心,我立即向派遣军总司令部汇报,为你岳父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一天,是一九三八年四月的最后一天,天已放晴,艳阳下,青山绿原之间,鲜花朵朵盛开,在微风下摇曳,姹紫嫣红似繁锦,给这满世界的青葱萃绿里,点缀上充满勃勃生机的五彩缤纷。
三郎带着真一真二和龙梅,从常州乘车出发,天将黑时才到宜兴,开好旅馆出去吃饭。因为夹浦据点被歼灭,到处正在戒严搜捕嫌犯,鬼子丶特务丶便衣四处窥探。城里满眼是断墙破屋,垃圾污水满街,见到的每一个行人,都是一脸的呆滞中透着无助的麻木。
三郎道: “他妈的,快回旅店,全他妈的满眼倒霉相,回去回去!”
再说苏雪中被汤有水勾起了心火,回去一夜没睡着,等到鸡叫头遍,干脆就吃早茶去。
现在是春忙时节,茶客不多。汤有水见苏雪中百年难遇的这么早来,更虎着个讨债的邪脸,暗喜自己昨天吊足了他的胃口,今天这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嘿嘿,奸计得逞。
忙上前,摆好果盘,泡上一杯绿茶。苏雪中道: “有水,你不知道我只喝红茶吗?”
汤有水笑道: “知道的,这是静乐寺老和尚给我的今年新茶,总共才二两不到,野茶树上采的,做的是毛尖,今年苏南头一份。”
苏雪中啜了一口新茶,赞道: “不错,很好,老和尚手艺不错,等会把那二两全给我拿来。”
苏雪中说完,让汤有水坐下,用折扇敲了敲桌面,低声问道: “还是昨天的话题,打夹浦的是那部分的。”
汤有水反问: “苏会长,这种杀头的事体,不能乱说的。莫非你要找那些英雄好汉入伙?”
苏雪中道: “狗日的还拿上势了,你这熊样,是不是三郎在后面撑腰?”
汤有水歪头想了想,这是苏雪中在探自己的底。说道: “算是吧,我们从小玩到大,他不撑我的腰撑谁的?”
苏雪中嘿嘿冷笑,说道: “在老子面前耍花腔,你有这道行吗?说吧,怎么和那些抗日分子勾连上了的。”
汤有水被苏雪中这么一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手足无措起来。
在老虎灶上烧水的田生粮,见汤有水僵在那儿,夜里在自己面前还牛逼吹得天上飘,说什么略施小计,苏雪中就被自己勾出馋虫了,再有二三回合,必定功成。这会儿却站在苏雪中面前像个瘪孙,不由心里来气,起身走到苏雪中身边,说道: “苏大哥,你做帮主,做会长,小弟把头满世界都是,什么事情消息不知道?你跟我来。”
田生粮愣劲发作,也不管苏雪中会不会跟他走,转身便去帐台,推开旁边的房门。苏雪中知道,这间房间供着师父师母的灵牌位,这憨货又有什么鬼名堂了?
田生粮见苏雪中踱步进来,指着灵牌说道: “江伯伯江伯母,是被麻田杀死的。”
田生粮的想法很简单,你苏雪中的师父师母是被鬼子杀死的,你就该恨鬼子,杀鬼子,必须和三郎一伙。
除了老和尚和黄老四,十里八乡都以为江上洲夫妻二人,是被土匪害死的,苏雪中当然也是这么以为,。
现在田生粮这么一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嗵”的一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一声长长的泣号: “师父——,师娘——,” 像是荒原上的孤狼哀嚎。
苏雪中的哭泣,更有一份对自己的痛恨羞愧,师父师母是被鬼子害死的,自己怎会如此闭塞麻木?有时还替鬼子跑跑龙套,太没脸没皮了……他只能哀嚎了。
王照辉在茶馆里也有专座,事不凑巧,苏雪中哭红了双眼出茶馆,被王照辉看到了,讥笑: “吔,苏帮主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不会是在哪个被窝里撞车了吧?”
苏雪中斜了王照辉一眼,回怼: “南大街曹玉妹的被窝里,怎么的?你王大会长不服?”
王照辉被噎得涨红脸,硬是生不出气,曹玉妹是他老婆,也是丁蜀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私下传言,这婆娘身子与众不同,爬上去就如做神仙一般,相好的姘头无数,没一个降得住她的。现在苏雪中大庭广众之下,半真半假这么一说,茶客们又哄笑看闹忙,王照辉竟无言以对,眼看着苏雪中施施然而去。
又是事不凑巧,苏雪中偏偏又在蜀山大桥上碰到了曹玉妹,曹玉妹热络的问好: “苏大哥,早饭吃了吗?”
苏雪中道: “没吃呀,曹美女请我睡了,还要请吃早饭吗?”
苏雪中熊一样壮实的身体,正是曹玉妹所饥渴的,早有心思勾搭了,现在苏雪中这么露骨了,管他真假先半推半就再说,曹玉妹道: “好的呀,谁请谁都要吃的,今朝小妹先请了,下一趟苏大哥请还我。”
蜀山大桥上正是早市高峰,俩人公然的打情骂俏,菜贩们街坊们均是见怪不怪,有的还要捧场几句添火。
苏雪中拉过曹玉妹,往王老板的烧饼店里去,边走边说: “你那个当家的不服气我,老子还不服气他呢!刚才茶馆里还说了几句话。什么时候咱俩真睡了,比比和你当家的,谁的生活好。”
曹玉妹妖娆的推苏雪中一把,嗲道: “苏大哥,也不知道小声点……”
再说三郎几个人,在宜兴城住了一夜,第二天半上午,从龙背山简易公路步行回蜀山茶馆。这公路宽仅三米,长二十里,是宜兴县保安团长史耀民牵头集资修建的。途中,三郎把正忙着的真二拉过一边,悄声说道: “真二叔, 你先进山,把溃兵油子们拢好,让几个溃兵头目静乐寺吃晚饭去。告诉他们,现在山外的鬼子都抽筋一样的抓狂,满世界捕人,让他们安稳点。”
真二道: “少爷,我们的路条是到茶馆,鬼子查得这么紧,过不去的。”
三郎笑道: “真二叔,你又钻牛角尖了,进山的时候,难道你还要向鬼子请示吗?”
真二自打一下脑壳,咧嘴憨笑,一晃身闪进了山林。
龙梅问: “少爷,真二叔神神秘秘的干啥去?”
三郎道: “别问了,这么大人,懒得要命,出恭都要我逼着他去,咱们走。”
龙梅不懂“出恭”是什么的干活,追着三郎问,三郎不理她,一边的真一忍不住说道: “龙梅妹子,别听少爷的,他没好话。”
龙梅又缠住真一刨根问底,真一无奈,说道: “用你们上海话说,痾屎。”
龙梅知道三郎又瞒着自己做“好事”了。
汤有水和田生粮见三郎突然回来,高兴之中又有惊疑。三郎让二人坐下,问道: “说说吧,有什么新闻。”
汤有水道: “你才走三天,能有什么新闻,除了满世界的鬼子,就是到处蹦跶的特务丶便衣,全天下都疯了。”
田生粮道: “你大师兄答应入伙了,他说了,因为帮中小弟鱼龙混杂,不能贸然行事,先甄别妥贴了,才好正式拉队伍。”
三郎大拇指一竖,笑道: “大功一件,该大赏,还有什么?”
汤有水抢着要回答,被田生粮一巴掌推去一边,说道: “死一边去,该说的不说。”
三郎笑道: “那生粮你说。”
田生粮道: “杀掉了夹浦坟墩的鬼子,鬼子全疯了,小场村的呆二小,三郎你还记得不?死了。”
三郎道: “怎不记得!咱们去偷他的桑葚,西瓜香瓜,他从来不曾打过骂过咱们,很忠厚的一个人。”
田生粮接着说道: “这次鬼子大搜捕,他来不及拿出欢迎的小药膏旗,忘了向鬼子鞠躬,硬是被鬼子一刀劈了,再一把火,烧死了全家老小,只有大儿子保龙在外面干活,捡了一条命。”
黄老四咳嗽着走过来,说道: “三郎,现在街坊邻居,十里八乡的都在说你,说你数典忘宗,是江上洲的忤逆子,丢尽江家祖宗的脸了。”
汤有水骂道: “他妈的,这屎盆子扣大了,一世英名全被臭坏掉了,三郎不是我说你,没事和鬼子打勾连干什么?”
三郎笑道: “老子本就不香,嘴在别人脸上,随他们说去,还有别的吗?”
汤有水道: “当然有,长兴南面打了一仗,是国军七十六师打的,鬼子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