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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乔贞来到大宅的后院,尼赫里正在做例行的晨练。作为任务汇报,乔贞把所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尼赫里让战锤立在身体右侧,低头看着花圃里的泥土。
“德米提雅怀上了他的孩子……?”
“对。这就是他必须要打倒阿拉基的原因。”
“真可悲。在这样的时代里,负有特殊使命的人,想赢得普通人的爱情是多么困难……我会为他们祈祷的。”
“够了,收起这一套吧,尼赫里。我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在这之前我们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尼赫里转过身来。“你的态度不太正确,不过相信也是工作压力所致。想谈什么?我洗耳恭听。”
“不要装作你不知道这些事,也不要装作杰迈尔只是一个偶然闯到你这儿的十字军。你利用自己的弟弟——不用辩解,没什么意义。我早就在原市政大厅的资料库查过了你的家族资料,而且杰迈尔也把你们俩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他一直夹在血色十字军和你之间,进退两难——明明知道他和德米提雅的关系,你还要逼杰迈尔去设计谋害她,来证明亲弟弟对你的负罪感。我猜那两个狙击手无论如何都会杀死杰迈尔的,即便是在成功射杀德米提雅之后。”
“这是非常令人不快的揣测。我只能说‘不,我没这个打算’。我会按照承诺,给杰迈尔提供适合他的正常生活。”
“即便如此,那杰迈尔要付出的代价仍然是: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以及孩子的母亲。我只是在想——或许二十多年前,那个教士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应该把你带走,留下杰迈尔。这样虽然可能会多出来一个残忍狂热的血色将领,但同时也会少一个没有丝毫良知的主教。这交易很划得来。”
“说真的,乔贞。你要懂得什么是大局。是的,杰迈尔是我的弟弟,德米提雅是他所爱的女人。但是……他们仍然是危险的血色十字军。我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很痛心……”
“一模一样。”
“什么?”
“你和伊森利恩一模一样。他也为他所作的事情‘痛心’。”
“我和一个血色十字军一样?这是我十几年来听到的最无稽的话。我本不该和一个军情七处成员计较,而且这整件事里你也帮了我不少忙,但是你这么说就越界了,乔贞。你肯定不会为这句话道歉,但是……由不得你。”
尼赫里突然挥出战锤,击向乔贞。乔贞侧身闪避,但战锤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击中了他的左肩。他单膝跪倒在地上,大脑一阵眩晕,想立刻站起来却做不到。
“一个道貌岸然的军情七处成员,哈!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身边拥挤了太多蠢货。和这些蠢货分享瘟疫之地的浊气……真恶心。放心,我不会杀死你的。不过,说我和伊森利恩一模一样,这句话至少值三、四块骨头。”
乔贞避过了第二次攻击以后,第一次攻击的冲击力仍然在他身上蔓延。左肩连带刚刚受过重伤的左手,仿佛已经不存在了。尼赫里是曾经砸碎阿拉基的人,如果遭受直击,就不会是三四块骨头那么简单。该拔出匕首对抗吗?无论如何,刺伤主教是得不到宽恕的行为,更别提乔贞根本不觉得匕首能够抗衡这把由圣光大教堂最好的武器匠打造而成的战锤。
“良知?”尼赫里仿佛只是威慑性地挥出一击,乔贞朝后翻滚避开。“军情七处探员大言不惭地和我谈什么良知!乔贞,你知不知道我的演说让多少信徒流下热泪,发誓把一生奉献给圣光?知不知道多少绝症患者握着我的手死去,脸上充满安详和满足?知不知道为了消灭阿拉基,我耗费了多大心力,做出了多大的牺牲?现在你谈良知……一个生活在阴影中,靠挟持他人秘密为生的肖尔家族的走狗,你这一生有过什么贡献?只有圣光才能裁决我。我从安多哈尔逃出来,险些成为无名无姓的尸体,却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今天的地位,我是一个奇迹!而你只不过是……卑猥、污秽……”
他没有继续这句话,双手紧握战锤,从上方砸下来。他似乎忘记了那句“我不会杀死你”,目标直指乔贞的头颅。在极度的狂怒下,这成为了凶猛却鲁莽的一击,让乔贞得以看准空隙,并不闪避而是迎面冲上,抓住了尼赫里的手腕。锤柄落在他的右肩上,但他顾不得这疼痛了,用额头狠狠撞了一下尼赫里的鼻梁。战锤脱手了,尼赫里捂着面庞下半部朝后踉跄退去,柱状的鲜血从手指间溢出来。
接下来乔贞又追击了好几下,尼赫里也用拳头和脚回击。场面仿佛变成了两个普通男子的斗殴,毫无章法,首要目的是用肢体冲突来发泄怒气,而不是击败对方。不多时,他们都已经遍身泥泞。最后,尼赫里拦截住了乔贞的一拳,然后一脚蹬中他的腹部,拉开两人的距离。
“够了!该死的……!”尼赫里试图抹去脸上的血污和泥土。“我呆会还要主持一个会议……还要带着暴风城来的一个公爵参观重建进度。到此为止!你和埃林快回到军情七处的窝巢里,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乔贞调整着呼吸。“最后一个问题,尼赫里,虽然你有资格不回答。隔离屋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我早就等你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了。不,火灾与我无关。但老实跟你说,那天夜里,当我看见隔离屋烧成灰烬的时候,我心里可是轻松极了。教会上头只会不断发‘尽量拯救每一条生命’之类的空话,我非得应和他们不可,每夜每夜地为这些感染源大声祈祷。可惜无论祈祷还是药物,在真正强大的瘟疫面前只是儿戏。我也曾经为无法好转的瘟疫感染者流泪,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有的东西克服不了,就只能由他去,而教会却会让我承担全部责任。火灾第二天我就把隔离屋的钥匙扔到了垃圾堆里。”
此刻在乔贞面前的尼赫里,完全卸下了圣光代言人的神圣光环。他还原成了一个为沉重的头衔和责任而苦恼的普通男人,就像德米提雅成为一个普通女人一样。他因为能吐露出这些话而感受到了一种释放感,却又因为这释放而不安。
“等等,乔贞……”尼赫里意识到了什么。“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说是协助处理关于杰迈尔的事件,但你为什么一直把焦点放在我身上,而且还到原市政大厅调查我的家族史?”
“因为你有放火的嫌疑。”
“不,不对。这样说不通。你是有备而来,乔贞,这些情况你都要报告给谁,肖尔?肖尔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你和埃林到这儿做的事情对军情七处也没有任何好处。我起初以为你们到这儿来,是要从杰迈尔那里套来关于血色十字军的情报,但这样又何必要参与我的决策……”
他眼睛里流露出疑惑,以及故作的镇定。在短时间的思索后,他再次开口:
“——你和埃林的观察目标是我。很好,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两个人和解的传闻看来是真的。你涉水太深了,乔贞。我以后会千万倍地防范你们这些直属探员——现在给我消失。马上。”
“放心,我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对你的评估已经结束:情绪不稳定,滥用职权,至少这两点我会在报告书里面强调。”
“你这个……”尼赫里再次抓紧了战锤柄,但是后方传来了侍者的脚步声,他只好再度去抹脸上的血和泥。“我也曾经有过没有任何人关注的卑微士兵生活,那时候一旦和人结下仇怨,又暂时解决不了,我会对对方说:‘我们走着瞧’,就像任何一个普通士兵会说的那样。现在记住我这句话,‘走着瞧’,不光是说给你听,你也可以转告给那两位大人物。时代正在改变,你和我年龄相近,却选择了错误的一边……你会后悔的,乔贞。”
他转过身,走进大宅,做了一番仪表整理工作后,主持了一个关于兵力分配的会议,整个过程中反常地几乎不发一言。随后又接待了来自暴风城的公爵,在陪他前往原市政大厅的路上以身体不适为理由,独自回到了大宅的藏书室里,紧闭大门。
尼赫里翻阅着那一本本从安多哈尔废墟中抢救回来,精心收藏的典籍,动作粗糙而焦急,险些还撕下了一页,根本看不进任何字句,然后又一本本地塞回书架的缝隙里,就算封皮弄皱了他也不管。每当在安多哈尔的工作中感受到压力的时候,他都会回到这间书房,用静心的阅读来提醒自己不要在他人面前意外褪去身上的光环。一想到自己承诺过会将这些图书交付公用,他就有些后悔。但是今天他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带走哥哥吧。反正我已经活不长了。
这句二十多年前的话,从唇边长出流脓肿块的杰迈尔口里跌落——直到今天才像碎玻璃片一样扎进他的大脑。玻璃片反射着光,照亮了那些他觉得不再重要,所以早就埋葬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他双手插进精心梳理的头发里,抓挠着脑颅侧面,仿佛要凿穿自己的头盖骨,把这句话从大脑皮层深处揪出来,——揪出来后,它会化为一条身躯滚烫的蛇,他会慌慌张张地把它扔出窗外——不,他害怕在把蛇抓出来之前自己就已毒发身亡,一种温暖的、让人感受不到痛苦的蛇毒——
他办不到。第二扎玻璃碎片,第二条滚烫的毒蛇在咬噬着他。二十多年后,弥漫着血腥气的地下牢里,他对杰迈尔说:“你会为了我,为了查洛斯图家族,而斩断这遭到诅咒的爱情,清洗自己的罪孽吗?”而杰迈尔说会。他背叛了这个回答,但至少在那一刻,他说会。我有罪而且我要清洗这罪孽。那么替我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和她的孩子。然后迎接你的就会是光荣。家族的光荣。我的光荣。圣光的光荣。
乔贞说我和血色十字军一样。不,不对。我是主教。执战锤的,最年轻的主教。必定有什么与凡人不同的东西让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和杰迈尔不一样。他有罪,我给了他赎罪的机会——一个去死的机会。啊,圣光保佑!
尼赫里觉得仿佛有小虫在啃吃着自己头侧的血管。他双手抓在一整排书脊上,猛地一挥,十数本书像雪崩一样跌落下来,在地面上摊开,就像士兵剖开肚腹而惨死。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书。最后是一整个书架。他举起书桌上常备的茶杯在窗玻璃上砸碎。掀翻整个书桌。卫兵听见动静,猛敲房门,但尼赫里不回应。
他跪了下来,不是祈祷者的姿势,而是失败者的姿势:双肩无力地下垂,颈子后缩,双掌贴附在膝头,不断发抖。发抖是因为冷;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寒气咬住了他。他用膝盖在地面上挪动,移到了从破碎的窗玻璃透进来的阳光下。仍然抖得厉害。二十多年前,弟弟跟随教士离开后,尼赫里只身在黑暗树林里度过的夜晚,也从未冷得如此彻骨。
临行之前,乔贞和埃林来到了冒险者营地边缘。仍然有士兵在和冒险者们交易着食物,假药,私酿酒,赌博用具等等小物件,而且比过去明目张胆得多,因为已经不会有人每天早上来这里视察了。
他们找到了上次那名牛头人。他独自站着,右手搔搔下巴的胡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埃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嗨。还记得我吗?”
“喔,是你啊。你又带了一个朋友来。”
“是客户,客户。这位是暴风城来的皇家植物学者,他要和温狄讨论大量收购草种的事情。她该回来了吧?”
“喔喔!是这么回事啊。她回来了,我这就带你们去找她。”
牛头人给他们领路,绕过分布繁杂的冒险者帐篷和临时房屋。不知怎的,他的脚步有些急。
“对了,你那把漂亮的刀呢?”埃林问。
“没,没带在身上。”
他们在一座稍大的小木屋前找到了温狄。她提着一桶水,正好准备进屋,看见了他们,把水桶放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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