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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茶。

    千加子喝完红茶,起身走了。她似乎舍不得浪费学习的时间。

    看到宫子似乎在回避自己的视线,真山想:她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来意。

    今天晚上的宫子显出从未有过的羞涩。难道等待对方向自己的女儿求婚,母亲本人也会像自己的女儿那样羞涩?

    “您看过电视了吗?”

    “噢。”宫子抬起头来。

    “我也是看不下去啊。自己的女儿在那儿嘛,而且还穿着什么结婚的礼服”

    “我没有看。”

    真山平静了一下内心,准备表示自己要和惠子结婚的愿望。

    黄玫瑰

    国铁电车快要到涩谷了。直子从车窗向外望去。傍晚广阔的天际似乎贴着一片黑纸。那就是富士山。

    这种景致并非鲜见。只要大气清澄,天气晴朗,在东京鳞次栉比的房屋的远处总可见到富士山的影子。直子望着富士山,想起即将逝去的一年,心里不禁升起漠然的伤感。

    (这两年就像梦一样过去了。)

    直子从学校毕业后打算只工作两年,绝不多工作一点儿时间。“这两年”就是这两年。

    直子在学校时成绩很好。她一开始就选择了就业,毕业之前工作就已定下来,在三友银行秘书科做事。

    姐姐惠子面部颇为引人注目,但穿上华艳的服装却不很协调。而文静的直子却恰恰相反,多么华艳的色彩,多么奇特的设计,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十分合体。

    走出涩谷车站,直子感到大衣下摆处有些往里灌风。天这么冷,要是回到家里,大概就不再想出来了。想到这里,直子径直向插花的师傅家走去。

    今天是12月份最后一个练习日,按计划今天要学新年用的“盛花”

    住宅区里到处都停着私人的汽车。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渐渐地走近了。那人走到直子的前面,停住脚步,回过头,向直子笑了笑,又继续赶路。

    “啊!”直子心里一惊,向对方微微点点头,脸上露出年轻姑娘的羞涩。

    原来来人是插花师傅的儿子光介。

    直子偶尔见过光介,但是同他从来没有交谈过。光介不主动与她攀谈,直子这个女孩子也就不好与他打招呼了。

    光介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他的眼神甜美、温柔,富于女性的温情。来学插花的女学生们经常议论光介。对此,直子也有耳闻——

    听说他结过一次婚,后来又离了——

    听说他不是28就是29岁——

    听说他不是师傅的亲儿子。师傅的丈夫死后,师傅带着光介这个养子又再婚了。可这个新丈夫和光介不和。结果,师傅又离了婚。

    即使在师傅的家里,直子碰到光介,心里也总有些胆怯。像刚才这样让光介走到自己前面,直子更是不敢迈步了。

    当街门没关,大概是特意为直子留的。可是,屋门却紧闭着。外面的地上只有光介的一双鞋。

    插花操作都在客厅。与客厅相连的房间里,铺着一领花席,上面放着插花的材料,显得清冷清冷的。

    直子在这里选了长着苔藓的松树,又犹豫再三后挑了三枝黄玫瑰,然后回到客厅。

    师傅身穿蓝色的结城织染的碎白点花纹的和服,上罩棕色短外衣,正在往一只白色花瓶里插山茶花和小桑蔓。

    直子双手在膝前合拢,向师傅郑重施礼。师傅转过脸来,一边还礼一边说:“你来了。”

    “黄玫瑰选得好。这样,能插得高雅。你就插在这水盘里吧。”

    师傅说着,从自己的身边取出一个呈荷叶形的浅蓝花器。

    “你把稍有些凹进去的部分当正面吧。”

    “行。请您指点。”直子低头致谢后把插花的材料拿在手里。

    她用小松树作为主轴,又用心地修剪了作为陪衬的玫瑰。

    鲜嫩的花本透着冷气,从指尖渗透到直子的全身。可是直子却觉得面颊热乎乎的。

    直子停下手时,师傅也定神看了看。

    “直子小姐总是那么坦诚。”

    如果说人的内在性格都能从插花作品中体现出来,那么插活一束花也绝不是一件易事。

    “你这摆法太乱啦。这么好的玫瑰,要糟蹋了的。要把玫瑰放得挺直些”

    三枝玫瑰经过师傅几下拨弄,立时变得气质高雅,艳丽多彩。

    “要学到这种程度,自己还差得远呢。”

    直子颇为佩服地感叹道。

    “直子小姐,还练吗?我看你今天像是有些累了。”

    看来,刚才自己还是应该先回家休息一下再来就好了。那样的话,可能插得会多少好些。

    她平时总是竭力模仿师傅插花。所以,不论受到批评,还是得到表扬,她都同样觉得不好意思。

    “你再重插一遍。”

    直子一个一个地仔细观察着师傅插的形状,同时将它们从剑山上取下来,放在自己膝盖旁。

    她刚刚开始插,便不断打起喷嚏来。

    “新年放在壁龛的插花,我看用大王松好。我给你准备一下吧。”

    “行。不过,我一个人可不成。”直子说。

    “那我30号去你家看看。”

    “那就麻烦您了。”

    “听说,直子小姐家的大姐已经订婚了”

    师傅伸了伸腿,放松了一下,微笑着问。

    直子吃了一惊,师傅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大概是上上周吧,我在电视里看到了你姐姐。你姐姐长得真是漂亮。她要是结了婚,就不做这方面的工作了吗?要是不做了,我觉得挺可惜的。”

    惠子说过,结了婚要是连自由、朋友都失去了,那她就不想结婚。

    英夫明确地表示了求婚,惠子的母亲也见了英夫的母亲,事情已经迅速地具体化。可在此时,惠子却比以前变得乖僻许多。有时英夫来到惠子的家,惠子也会因为另有约会满不在乎地就离开家。

    对直子、千加子,英夫仍如以往态度十分和蔼。和惠子的母亲官子,英夫也很谈得来。

    三姐妹中处事最为谨慎的直子觉得,自己的姐姐尽管平时相当自信、自爱,但到了关键的时刻却有些失去主见。

    看到姐姐的内心变化,真子想:用不了多久,自己也要面临这种时刻了。

    整个家里每个人都对英夫无可挑剔。可就是惠子这个当事人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尽管当初就她最为主动。

    “也许姐姐变得有些舍不得自己了?”直子这样想。

    师傅又亲切地微笑道:

    “真山和我是亲戚。所以,前几天,我听说英夫的亲事时,觉得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原来是这样。”

    直子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话了。

    正巧,师傅的女学生走进一两个来。直子便借机把插花材料包在纸里,站起身来。来到外面,道路已开始上冻了。直子沿着住宅的矮墙向前走着,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竹岛小姐。”

    直子在路灯下停住了脚步。

    光介手里拿着直子的奶油色的手套赶了上来。

    光介的眼神显露着他自身的美。直子却害怕与这双眼睛直接接触。

    “谢谢。”

    直子低着头,从光介手里接过手套。

    光介同样什么也没说,把手插在衣袋里,缩着脖子转身回家去了。

    手套是刚才挑插花材料时放在花席旁忘记了的。光介竟会知道这是直子的。这使直子很是高兴。

    “天这么冷,可自己却把手套忘了。真够怪的。”

    眼睛

    直子回到家里时,发现客厅里似乎有人在。

    原来是千加子一个人坐在起居室的固定脚炉旁,显出一副十分无聊的样子。

    直子害怕一旦坐下来就会磨磨蹭蹭什么也干不成,便拿来花瓶,马上插起花来。

    “千加子,你把这个找个地方摆起来。可别放在客厅的壁龛里,还有门厅啊。”

    听到直子喊,千加子这才转过眼看到花。

    “那放在哪儿啊?放咱爸的屋里?”

    千加子去放花了。直子穿着长衫外罩,也没脱掉筒裤,便把脚放到了脚炉下面。她感到背上一阵一阵发凉。大概是感冒了吧。

    “来客人了?”看到千加子回来了,直子问道。

    “是和眼店的。给惠子姐送外出用的和服来的。可好看啦,你看看去。”

    直子不想动。

    “我肚子饿了,还有点儿冷。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做好吃的啦。”

    “咱姐呢?”

    “去买滑雪用品了。”

    “滑雪,是和真山先生一块儿去的吗?”

    “好像没请英夫先生去。”

    “真的。”

    “咱姐说啦,她这是去和青春告别。”

    “能这么说吗?”

    “咱姐前脚刚走,英夫先生就来电话了。”

    千加子一直想上短期大学的国文专业,因为她的两个姐姐都说学生时代是最快乐的时期。

    期末考试是判定有无升学资格的一种标准。现在,本学期的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千加子正处在最快乐轻松的时候。

    “听说插花的师傅和真山先生是亲戚。”直子说道。

    “她突然提起了咱姐的事儿,真把我吓了一跳。”

    和服店的人好像已经走了。宫子手臂上搭放着那套美丽的和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进来后,宫子把和服展开搭放在红漆的衣架上。

    白底的和服下摆、袖子、肩上绘着梅树,显得十分华丽。

    “这是手绘的。有点儿新年穿的衣服的味儿吧。”

    宫子显得十分高兴。

    “就像妈妈要出嫁似的。”

    千加子声音清脆地说。

    “你别说,还真差不多。惠子有点像你爸爸,一点儿也不着急。我还以为她今年不去滑雪了呢真让人替她着急。”宫子无精打采地走出房间。

    “嗳。”

    千加子温暖的手放在了直子的手上。

    “咱妈不是去过真山家里嘛。后来,咱姐的事儿就一下子办了起来。咱姐大概是为这事儿在闹别扭呢。咱姐整治英夫先生,你看是不是为了试试自己的力量?”

    没想到转眼之间妹妹已经这么成熟了,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直子正在出神地想,千加子又说:

    “不过,英夫先生能当我姐夫,我还是挺高兴的。”

    宫子在厨房里喊直子过去。直子让千加子替自己去,自己坐在脚炉旁一点儿也不想动。

    身体暖和过来了,直子又开始感到了头痛。

    晚饭摆在了眼前,可直子却没有一点儿食欲。

    “我像是感冒了。我吃点药去睡了。”直子说着,站起身来。

    直子和惠子两个人睡一间房间,平时从不用取暖用具。直子躺在床上,身上直发抖。

    惠子床上面的墙壁挂着一幅米歇尔-摩根的照片。望着他那双冷漠强悍的目光,直子有些被拒之千里的感觉。但惠子却十分喜爱他。

    直子突然想起那个叫戈拉-潘迪特的年轻的印度音乐家的眼睛。在电视里,他弹着钢琴,时时抬起头来显露出他那柔和的眼神。那眼神和光介的眼神真像。

    “从刚才,自己是不是一直在想着光介的那双眼睛?”直子想到这里,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

    这天晚上,直子病倒了。

    高烧、咽喉痛、声音沙哑,直子的这些病状正是今年冬天流感的典型症状。而她恰恰病在年末最忙乱的时候。

    姐姐惠子1月中旬下聘礼,4月末举行结婚典礼,基本的日程都已经定好了。可是,惠子还是决定去滑雪。想到姐姐将被晒黑的面容,直子真担心她能否化好新娘的妆。同时,直子还想到母亲的新年准备,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快些恢复健康,好去帮助母亲。

    据说真山家正在为英夫和惠子建筑新房。惠子家为了不使惠子嫁过去脸上无光也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母亲背后为筹措资金所付出的辛劳,直子要比惠子这个当事人清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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