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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对于这笔钱,我总不能够理直气壮:招商引资,既然作为镇党委政府的重点工作,完成甚至超额完成任务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局外人或许不能够理解这几年招商引资工作的艰巨性,且不说急需税金来填充的镇财政,单是总是偏高的引资指标已经压得人抬不起头来,就这么多资金,无异于众饿狼环侍的一块肥肉,又哪里去引?所以只能彼此挖墙脚,只能争,因此而耗掉的时间、资金、精力实难以计数。即使项目到手,由于土地政策的限制,要从农民手里扣出土地也难于上青天。因此,我决定从这笔钱中拿出一部分按贡献奖励镇干部,关于这笔钱的争论和说法自然少了许多,而且慢慢向着有利于我的方向发展。
期间,我曾对镇村干部的工作积极性进行过认真调研,不能否认这样的事实:农村干部因为他们所处的特殊位置且不说,单就机关干部来说,由于时代变了,无私奉献的号召力无疑正在逐步被实惠和职务的升迁所取代。
追求实惠和职务当然没有错,最可怕的是,那种丧失了理想信念之后的追求的疯狂。所以,当站到那个特设的讲台时,我竟有那么点儿悲壮的感觉,无法自制地说,只要大家在工作上对我负责,我保证对大家的待遇和仕途负责。
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许多问题的决定权根本不在镇里,不是非要违反规则,而是我必须要搞平衡,因为我是一个渴望有所作为的人,我认为,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要首先解决“既不违反规则又有利于问题的圆满解决”这一对矛盾,让每个人都能看到而且通过努力都能吃到蛋糕,尽管蛋糕不多。这便是平衡,而非平均。
但人往往抵挡不了虚华外表的诱惑而忽略了事物最关键的本质,有时候明知此路不通偏任由美好的愿望泛滥而最终丧失了前进的动力和基础——E镇有一位县委下派的副镇长,为人诚实厚道,工作也不错,但农村工作经验明显不足,倔强固执且不善协调人际关系。在换届前的干部调整中,因排名比他靠后的一名副镇长跃过他做了副书记而产生了对立情绪,尽管我极力安慰鼓励他,他却仍长期称病不出。
某天,秘书突然问我,您真心希望我进步吗?这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浑身洋溢着一股罕见的活力,我打心眼里喜欢他。我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而后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滑稽地挠了挠头,冲我别有深意且不失天真地笑了笑。
就是他,居然在换届选举中以高票挤掉了那位县委下派的副镇长。这下,麻烦可大了:********把我调到他的办公室骂了个狗血喷头,要不是我提前准备了检讨书一味地作深刻检查,他免掉我的心都有。但对新任副镇长,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实在留任不住只好建议把他平调了事。
说到这里,政治家正欲结束自己的讲述,自由从业者扯着嗓子喊起来,喂,朋友,太避重就轻了吧?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点点儿灰色收入?
政治家无奈地向大家求助,大家都无声地支持自由从业者,他只好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缺钱花,仅我岳父大人的馈赠就足以让我们过上富足的生活。
不是玩笑话,象我这样出身寒门的人,找一个有钱的岳父大人实在不失为一条发财的捷径。
不过,说心里话,我所看重的并非这些实在的有形的金钱,而是这些金钱在积聚过程中所形成的社会关系。应该说,那才是无价之宝,但我岳父大人一直对我秘而不宣。
或许不能绝对地说,渴望有大作为的人都渴望独立,反正,我不愿长期地寄人篱下,我必须要独立,因为我最怕看人脸色的生活,这事关人的尊严。
为此,我曾经把“灰色收入”作为头等重要的指标放到自己的目标体系中进行过专门考察,并因此形成了一套“灰色理论”。既然大家感兴趣,不妨说出来与大家共同斟酌。
所谓灰色收入,特指掌握有一定权力的人至少不能明白说出来甚至关系暧昧的超出了自己正当收入的那部分收入,具有浓烈的中国特色,随着私有制的产生而产生。至于它的社会作用,无论褒贬,它确非常普遍地存在着。
以我为例,灰色来源、灰色文化、灰色方式、灰色心理四个要素共同构成了灰色收入的骨架。
灰色来源,是灰色收入的起点,表现为谋人、谋事、谋利、谋物、谋情、谋位的回报,数额因“谋”的大小和处世态度而不同。似我,重前途而不求回报,重恩威而轻金钱,一年当中也决不会少于十几万元。
灰色文化,也称人情文化,特点是以人情为本,目标趋向多元化,逐步导向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和各个领域,凡有价值的东西都试图通过人情来解决,哪怕只有十几甚至几块钱的价值;载体趋向金钱化,渐渐地由一般用品至生活必需品至高档消费品至各种服务至美男美女最终归至金钱;手段趋向多样化,辗转反侧,费尽思量,宁肯不计成本,不达目标誓不罢休,那一刻,似乎只剩下了面子,面子才是最重要的;运作趋向合理化,由最初的胆战心惊渐至面热心跳至“送的心安理得,接的泰然受之”。
灰色方式,即灰色收入的处置方式,或孜孜以求泰然受之用于自己及儿孙挥霍,或畏于道德和法律变通处之。由于多数灰色收入难以推脱或不能推脱,每到年终,我总要对其清理甄别,择其要害或捐助或存入廉政账号,宁做无名英雄也决不肯因小利而招祸。
灰色心理,主要有付出和收入两种基本形式。在这里,我通过自己的两次亲身经历来加以说明。
我第一次送礼,是节日例事,送的是节日一个月前即经过反复酝酿权衡确定的由同学自南方带回的一筐重六十斤的水果。
对于这种当时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南方水果,我和父母甚至都没有舍得尝一颗,唯恐人家发现不整筐而着恼。总算决定了,去送的路上,我还是做贼一样,不停地在逃避着自己说服着自己唯恐自己泄了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那口气,可眼前展现的仍尽是碰到熟人或遭人拒绝甚至训斥之类的尴尬,不觉已来来往往了几个来回,却始终在原地打转。
正彷徨未定时,不知谁家的猫不合时宜地突然从黑暗里蹿了过去,一个紧张间,害得我特意换上的新裤子撕破了裤裆,这水果好沉哪,仿佛已超出了十倍的重量!却激起了我的勇气,原先成百遍准备的优雅动作一扫而光,我肯定就那么莽撞地闯了进去。
那一刻,尽管我强自镇定,却仍是语无伦次。其实,勿需我说话,人家也明白,更不需要我画蛇添足地去教人家储存方法——由于紧张,我的表现肯定拙劣到了极致!
然而,待事后要对自己的表现褒贬一番时,好长时间都忆不起,只有当时人家的灯光刺眼最清晰。
万事开头难,自从有了第一次,我才真正平静了,渐渐地,非常偶尔地才能碰上的拒收的尴尬,也不再会让我手足无措,不过事后骂几句“假正经”了事。
人最难得的是角色的转变,最宝贵的是能够尝到两种完全相反的感觉。及至自己长到收入者高度的时候,才真正理解了收入者的难处:即使想收,也并不是所有的都能收,因为良心和自我保护的需要,必须把因时、因地、因人、因事、因量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达到“既协调了关系又不致陷入泥潭”之目的。
这实在是一门值得终生研究的学问,只要不甘愿自断前程!——对于这些礼物,尽可以或婉拒或退还或享用或变通处之,但必须给对方留足面子,即使婉拒,最好能达到因此而结成生死之交的效果,否则,足有引鬼缠身的麻烦和理由。
我的第一笔收入就是个烫手的山药,是局长的大公子喝醉了酒拼哥们儿义气甩给我的,始终让我如鲠在喉,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因为大公子不傻,不会白甩,据我估算,他那时已直接或间接从局里得到了不下二百万的好处,尽管我当时对许多问题还没有直接决定权,只不过是个经办的小脚色,充其量能算作个帮凶,他却莫名其妙地把功劳悉数归于我,而且经常故意表现出对他老爹的不满,说哥们儿让发了点儿小财老爹就不依不饶。岂非?这个岂非让我感到后怕。所以,我多次委婉提及,却都被他骂咧咧地挡回了。
也是出于自己微小作用的考虑,反正这钱放在手里也无用,恰有同学因房地产不景气正四处筹钱,便借给了同学。归还时,同学强行以楼房作抵顶,反正身外之物,无所谓。两年后,楼价居然暴涨,我对抵顶的楼房进行了处理,这笔收入的数额竟一下子猛增到原来的四倍!
意外之余,我愈加恐惧,直到我巧妙地变换方式把这笔钱全部转送给局长大人之后,心才稍安了些,当然,我心存侥幸地把由此而带来的利润存入了自己的小金库——这毕竟不是直接的灰色收入。
多少年后的某一天午后,我突然有了种不妙的感觉:总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事,虽记不起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事,心却空落落的似掉在半空找不到着落,而且仿佛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我,盯得我脊背直冒汗。之后,这感觉无限夸张起来,连听到那司空见惯的警笛声都要心惊肉跳好一阵子。
我疑心自己病了,医生却坚定地否认了我的怀疑。迫不得已,我托人找来一位大师。大师说,妖魔附身,典型的妖魔附身!我问,何为妖魔?大师说,这东西可怪了,碰上不赶点子,既可以是人又可以是物,既可以是脏东西又可以是好东西。我不悟天机,再欲追问,大师已抽身而去。
百般无奈时,我终于又想到了小金库里的那笔利润,便毫不犹豫地化名“福”捐给了希望工程。我的病居然好了,觉也睡安稳了。
——就在报纸电台大肆宣传寻找好心人“福”的同时,局长的大公子出事了,牵连出了已退休多年的局长。我难免又要惴惴不安,随时准备向找上门来的纪检人员说清情况。案子很快就结了,居然没人上门!这哥们儿!心里一阵侥幸,“福”的化名是不敢再用了。
政治家未及结束讲述,乡丁突然插话问道,碰到没有决定权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汇报呢?
政治家一本正经地说,汇报可是门大学问呢,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汇报。有的必须回报,有的则只能意会而不可言传。如果所有的问题都汇报给领导,轻者会被认为不敢负责任,要你干啥?重则会被认为故意找麻烦,就更不能用你了。反正,大小问题都汇报的必定不是领导所喜欢的人。当然了,不汇报也不行,那样的话,不仅失了表现自己的机会,而且会被认为喜欢自以为是。不要以为复杂,其实也不复杂,这就要靠个人悟性了,悟性是个人素质问题,悟性不强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