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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腊月十八,董鄂凌霄新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自是喜不自胜,又因临近年下,便常伴凤驾于翊坤宫处理宫中账目,并共商除夕大典之事。因着皇后素来简朴,不喜奢华,那翊坤宫之物不过皆是按着位份来规制的,董鄂凌霄一身明黄色百花狐皮袍,分外雍容,倒显得皇后像是位份在她之下的寻常妃嫔了。
那日青月正从慈宁宫请安回来,不乘暖轿,只携了其其格与其木格二人,沿着那宫道独自走了许久,天色渐渐晦暗下来,灰蒙蒙的天空里突然飘落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北风呼啸着席卷而过,连怀中的暖炉也一分分冰冷下来。
忽然听得铜铃阵阵,闻得脂香盈盈,只见暮色四合里,前方一顶孔雀软轿迎面而来,后头跟着迤逦一列宫人,手执羊角风灯与各式器物。青月亦不避让至宫墙下,只俏生生立于原地,见那软轿行至眼前。
那孔雀软轿忽然停了下来,明黄彩锦的福寿帘子被一只纤纤素手挑起,董鄂凌霄温婉如初的面容半遮半露,隐隐含着一缕耐人寻味的微笑,柔声道:“静妹妹这是要去哪儿?不如本宫传了暖轿送你一程。”
青月黛眉一挑,瞥向董鄂凌霄,见她愈显丰腴,气色红润,仿佛一颗晶莹圆润的东珠,心下不禁生疑,但到底厌烦于她,便冷冷道:“本宫去哪,与你何干?”说罢也不屈膝行礼,只一展湖碧色的一斗珠大氅,携着二婢,经由那软轿之旁,翩然而行。
董鄂凌霄气得发怔,对着侍立在旁的豆蔻道:“你瞧瞧这张利嘴……连皇后亦待我毕恭毕敬,这满宫里,唯有她敢对着我这样放肆!”豆蔻忙替她掩好了那锦帘,口中道:“主子仔细着了凉。”又贴近那软轿轻声道:“主子瞧静妃那孤僻冷寂的样子,哪有半点后妃之德,无怪万岁爷要废了她。”
凌霄听罢,忙轻声斥道:“住口,她虽几番言语冲撞本宫,但咱们不能露半点声色,免得教人捉住了承乾宫的错处去。”
青月平白遭了董鄂凌霄挑衅,倒也不动怒,只沿着那宫道静静走着,忽然听见冷风呼啸之中夹杂着悠悠箫声,柔和若三月春风,又恍如一泓温泉,荡漾过寒冬腊月里的冷寂与悲凉。
她不由自主停下步子,侧耳倾听了一会,抬首便望见前方的南府,覆着淡青一色的琉璃瓦,那朱红色的檐角已蒙上淡淡一层雪白,箫声便从那未合拢的门缝中依稀传出。
其木格望了青月一眼,方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轻轻推门而入,正堂内虽简陋,却异常洁净,烧着质地优良的银炭,有一人身穿银灰缎羽袍,正对着火光轻轻吹着一支玉箫。
那人听得动静,便回头来看,却是一个青年男子,不过三十上下,圆脸浓眉,一双眸子虽不大,却炯炯有神,极为和善温柔。他见得一位清丽脱俗的绝色美人立于眼前,不由得一怔,方起身行礼道:“不知这位主子是……”
青月轻轻颔首示意:“本宫是永寿宫的静妃,路遇大雪,便进南府一避。不知阁下是哪一位乐师?”
那男子闻言便再度行礼,从容不迫道:“回静妃娘娘的话,微臣郭明希,乃是南府中教习琴筝的乐师。”
青月闻言方展露一笑,那面上酒窝盈盈,明艳顿生,她心喜那幽幽箫音,不吝赞道:“郭乐师的玉箫吹得极好,方才一曲《雨霖铃》,情透肺腑,本宫实在钦佩之至。”
郭明希温和一笑,方执了玉箫又细细吹了一曲,只觉如三月清风拂过心脉,柔柔漾起一丝涟漪,那天真浪漫里,犹带隐隐一丝清愁。待到一曲终了,郭明希方道:“若说情到深处,微臣却觉得《雨霖铃》怎比得上这曲《越人歌》。”
青月忽地念起心上之人,不禁含了一分浅笑,亦带了半分愁苦,道:“打桨的越女爱慕君王,便引喉清歌一曲,终得君王执手相看,果真是发自肺腑,情深意重。”
郭明希清和的眼眸倏地一亮,道:“娘娘精通音律,造诣极深,微臣却是班门弄斧了。”青月方道:“不敢当,郭乐师傅谬赞了。本宫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罢了,怎及乐师精心钻研古曲之技。”
青月素来聪颖绝伦,那一曲《越人歌》,郭明希不过教习了两遍,她已是手到拈来。那幽幽箫声里,竟不由自主想起进宫前的时日,彼时她亦是那样天真浪漫的少女,初见之日,目成心许,却不懂人世间时光荏苒,世事错落,亦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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