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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审问一个犯人。
“因为我累了。”他坦然地答。
“你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老人再问。
“风霜、尘土、疲倦,和……”他紧盯着老人,“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我的财产并不多!”
老人推开自己身边的椅子,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坐下来!”他说,“我想你需要好好地吃一顿!”
耿若尘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他正坐在江雨薇的对面,他的目光立即捉住了江雨薇的。
“我想你们见过……”老人说。
“是的!”耿若尘紧盯着江雨薇,“我们见过,我不知道你从什么地方发掘到这个机灵古怪的护士,她以为她自己是天神派到人间的执法者!”
老人敏锐地看看江雨薇,再转头看着他的儿子。
“她在你的戏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吗?”他敏捷地问。
江雨薇迅速地咳嗽了一声,站起身来,她不想让老人知道她所做的事情,于是,她急急地说:
“我来拿酒杯吧,你们要喝什么酒?红酒吗?我想,我今晚可以陪你们喝一点!”
她走到酒柜前面,取来酒杯和酒瓶,在她开瓶及倒酒的时间内,她发现那父子二人都紧盯着她。她不安地耸了一下肩,注满老人的杯子,再注满耿若尘的。耿若尘把眼光从她身上转到老人的脸上:
“你问我她扮演了什么角色吗?”他咬字清楚地说,“她是那个帮我拿火炬的人。”
“哦?”耿克毅皱皱眉,“怎么讲?”
“有个古老的传说,”耿若尘啜了一口酒,“当一个流浪者在长途的旅行与跋涉之后,他常常会走进一个黑暗的森林,然后,他会在林中转来转去,一直找不到出路,荆棘会刺破他的手足,藤蔓会绊住他的脚步。这时,会出现一个手持火炬的女人,带领他走出那暗密的丛林。”
“哦?”老人注视着江雨薇。
“故事并没有完,”耿若尘继续说,“这女人或者是神,或者是鬼,丛林之外,或者是天堂,或者是地狱,这……之后的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江雨薇懊恼地抬起头来,把长发抛向了脑后。
“好了!你的故事该说完了,”她恼怒地说,“天堂也好,地狱也好,你已经投进来了,不是吗?现在,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没有兴趣吃饭,至于我呢,我已经饿得要死掉了!”
“慢点,”老人举起了他的酒杯,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让我们好好地喝杯酒吧!雨薇,”他深深凝视她,“干了你的杯子,如何?”掉转头,他望着他的儿子,眼光热烈:“你一向有好酒量,若尘!”一仰头,他喝干了自己的杯子。
江雨薇毫不考虑地,就一口干了那杯酒,再看耿若尘,他的杯子也已空了。酒,迅速地染红了三个人的脸,耿若尘抢过瓶子来,重新注满了三人的杯子,他举起杯子,突然豪放地高呼:“浪子回头金不换,是吗?爸爸,为你的浪子喝一杯吧!至于你,”他望着江雨薇,“我该称呼你什么?女神?女妖?女鬼?”
“女暴君?!”那做父亲的冲口而出。
“什么?女暴君?”耿若尘大叫,斜睨着江雨薇,接着,他就爆发性地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用手拍着老人的肩膀,他兴高采烈地喊,“太好了!女暴君!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女暴君!她对我说过任何人都不敢说的话,除非是个女暴君!啊呀!爸爸,你的幽默感仍然不减当年!”
“儿子,”老人也开始笑了,而且一笑就不可止,他和耿若尘一样的疯疯癫癫,“你的豪放也不减当年呀!”
他们彼此大笑,彼此拍彼此的肩,彼此喝酒。江雨薇望着这一幕父子重逢的戏,一幕相当夸张的戏,两人都有些做作,两人都表现得像个小丑,但是,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的眼眶发热,有些不争气的、潮湿的东西涌进了她的眼眶里,迷糊了她的视线。悄悄地,她推开了自己的椅子,想无声无息地退开。可是,比闪电还快,那耿若尘跳起来,跨前一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回头对耿克毅说:
“她想溜走,爸爸,我们让她溜走吗?”
“不,”老人大大地摇着头,“我们不能让她溜走,我们要灌醉她!”
“听到了吗?”耿若尘凝视着她,发现了她眼里的泪光,他倏然间放开了手,像有什么东西烫了他一样。“哦哦,”他吃惊地嚷,“你可别哭啊!我们并不是骂你,是吗?”他求救似的望着老人,“爸爸,我们怎么把她弄哭了?”
江雨薇重重地甩了一下头。
“谁说我哭来着?”她用手揉揉眼睛,一串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却含着泪笑了。“我是在笑,”她大声说,“你们看不清楚!”“儿子,”老人说,“她在笑,你看错了!”
“是吗?”耿若尘举起杯子,“那么,我们喝酒吧,还等什么?”三人都干了杯子,三人又倒满酒。李妈捧着一碟炸肉丸子出来,看到这幅又笑又闹的画面,她呆了,傻了,放下盘子,她匆匆说:
“三少爷,我去帮你整理房间!”
“去吧!”耿若尘挥手,“别忘了给我……”
“泡杯浓茶!”李妈接口。
“哈!”耿若尘爽朗地大笑,“李妈,我现在抱你一抱,你会不会难为情?”
“啊呀!”李妈笑着逃上楼梯,“不行了!你已经是大人了呢!”李妈走了,耿若尘目送她消失在楼梯口,他回过头来,他的眼光又和耿克毅的接触了,这回,笑容从他的唇边隐没了,慢慢地,一份深深切切的挚情充塞进了那对深邃的眸子里,慢慢地,他的表情诚挚而面色凝重,慢慢地,他把他的手伸给他的父亲。
“爸爸,”他不再扮小丑了,他低语着,“你愿意接纳一个迷失的儿子吗?”
耿克毅也不再笑了,他用同样深挚的目光迎视着他的儿子,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若尘,我等了你四年了。”
他们父子紧握住了手。耿克毅这时才说了句:
“欢迎你回来,儿子!”
“从此,不再流浪了。”耿若尘说。
江雨薇再度悄悄地站起身来,这次,耿若尘没有拉住她,他全心都在他父亲的身上。江雨薇知道,现在,他们父子必定要有一段长时间的单独相处,他们有许多话要谈,从漫长的过去,到谁也无法预测还有多久可相聚的未来。她轻轻地从桌前退开,轻轻地走上楼,轻轻地回到自己房里,再轻轻地关上房门。
仰躺在床上,她用手枕着头,模糊地想起今天才和老人谈起过的那几句词: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
终有千千结。
一个“心结”已经解开了。她微笑着,望着窗外天边的繁星。人类的心灵里,到底有多少“结”呢?像那些星星一样多吗?成千成万的!为什么呢?只为了那句“天不老,情难绝”!这,就是人生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