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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冬天,下了好大一场雪。西湖在一片白雪茫茫中,真是美极了。杭州人有三句话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真是一点也不错。湖面的冰雪,蒸腾出一片苍茫的雾气。远处的山头,像戴了一顶顶白色的帽子。苏堤和那六座拱桥,是横卧在水面的一条白色珠链。而湖岸那枝枝垂柳,挂着一串串冰珠,晶莹剔透,光彩夺目。随意望去,处处都是画。难怪若鸿冒着风雪,也不肯停下他的画笔。
二月初十那天,子璇在慈爱医院,顺利生产了一个儿子。醉马的一奇三怪,全是孩子的干爹。为了给孩子取名字,大家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最后,子默为孩子取名叫“众望”,他说:
“这孩子在这么多的期盼、祝福中诞生,将来也会在这么多人的关爱中长大,然后,怀抱着众人的希望和梦想去飞翔,去开拓他的人生,他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了!所以,就给他取名叫‘众望’,好不好?”
大家都说好,众口一词,全票通过。小众望在众多“干爹”的怀抱里,被抢着抱来抱去。大家嘻嘻哈哈,非常兴奋。醉马画会失去的欢乐似乎又回来了。
若鸿和芊芊得到消息,也赶到医院里来看子璇和孩子。正好“干爹们”刚为众望取了名字,全部在场,子默也在,加上若鸿和芊芊,那间病房真是热闹极了。若鸿看着那珠圆玉润的孩子,心中十分悸动。他抬眼再看子璇,她靠在床上,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眼中,满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和一份前所未有的祥和。若鸿一直认为子璇是个风情万种的女子,但,从没有一个时刻,她显得这样美丽!
“哈哈!”谷玉农笑得合不拢嘴。“你们来晚了一步,没看到我们刚刚热烈抢着取名字的盛况,太可惜了!”
“取名字?”若鸿心动地说,“怎么不等我们一下,结果怎么样?”
“结果,舅舅做结论,取作‘众望’,我们这些干爹取的都自叹弗如,就都无异议通过了!”钟舒奇笑着说。
“众望?”若鸿把孩子抱入怀中,紧紧地凝视着孩子,在全心灵的震动中,不禁看得痴了。“很好!很好!众望所归……众望所归……”
芊芊挤在若鸿身边,也去看孩子。孩子浓眉大眼,长得非常漂亮,初生的婴儿,看不出来像谁。但,芊芊心有所触,百感交集。
“子璇,”若鸿请求似的说,“可不可以让我也做孩子的干爹呢?”
“太好了!”子璇笑得灿烂,“众望又多一个干爹了!他真是得天独厚呀!”
“那么”芊芊柔声说,“我就是理所当然的干娘了!他有好多干爹,但是,只有我一个干娘呢!”她从若鸿手中接过孩子,亲昵地拥在怀中,眼眶竟湿润了。把孩子交还给子璇,她情不自禁地握着子璇的手,感动地说:“子璇,我好钦佩你,我好敬重你!你实在是我见过的女性中,最勇敢,最不平凡的一个!”
“嗬!”子璇大笑起来,拍着芊芊的手,“彼此彼此!这句话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呢!看样子,咱们两个,惺惺相惜!这巾帼双杰,非我们莫属了哦?我们两个,已把惊世骇俗的事,全做尽了!他们那一奇三怪,真是平淡无奇,都该拜下风,是不是呀?”
这样一说,一奇三怪全鼓噪起来,怪叫起来。满屋子笑声,满屋子欢愉。子默就趁此机会,一步走上前去,对若鸿伸出了手,诚挚而歉疚地说:
“若鸿!在这新生命降临的喜悦中,在这充满了爱,充满了欢乐的一刻,我们讲和了吧!看在众望的份上,让我们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随风散去了吧!”
若鸿侧着头想了想,唇边已有笑意,但,他退后了一步,没有去握子默的手。他说:
“我不能这么容易就算了,我偏不和你握手,我偏要你难过,偏要你良心不安,等我哪天高兴了,才要原谅你!”
三月,又是桃红柳绿的季节。
若鸿一早就兴冲冲地带着画架,骑上脚踏车,出门写生去了。他最近画得非常得心应手,常有佳作,兴致就非常高昂。出门时,他对芊芊说:
“我觉得今天灵感泉涌,有强烈的创作欲,我要去画桥,画各种大小曲折的桥!”他注视着芊芊,热情地说,“你知道吗?‘桥’真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它躺在水面上,沟通着两个不同的陆地,把桥这一端的人,送到桥的那一端去!太美了!你和我也是这样,被那座望山桥给送到一起的!”
说完,他骑上车就走,芊芊笑着,追在后面喊:
“你得告诉我,中午在哪一座桥,我才能给你送饭去啊!”
“我也不知道,兴之所至,走到哪里,就画到哪里!不过,我肯定会去画望山桥!”
若鸿走了。芊芊开始忙家务,洗好了早餐的碗筷,铺床叠被,把脏衣服收进竹篮里……再去整理若鸿散落在各处的画纸画稿,她心情愉快,嘴里哼着歌:山呀山呀山重重,云呀云呀云翩翩,水呀水呀水盈盈,柳呀柳呀柳如烟……
忽然有人敲着门,有个外地口音的女人,在问:
“请问有人在家吗?”
芊芊怔了怔,又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问:
“请问这儿是水云间吗?”
芊芊纳闷极了,走到门边,打开了那两扇虚掩的门。于是,她看到门外有个中年妇人,大约三十余岁,手里牵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那妇人衣衫褴褛,穿着件蓝布印花衣裤,梳着发髻,瘦骨嶙峋,满面病容,背上背着个蓝布包袱,一脸的风尘仆仆。那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大双眼皮的眼睛似曾相识,也是骨瘦如柴,也是衣衫破旧。背上,也背着个包袱。就这样一眼看去,芊芊已经断定两人都走了很远的路,都在半饥饿状态之中。
“你们找谁?”芊芊惊愕地问,水云间不在市区,很少有问路的人会问到这儿来。“这里就是水云间!”
“娘!”小女孩雀跃地回头看妇人,一脸的悲喜交集,大喊着,“找到了呀!我们总算找到了呀!”
“是!是!找到了!”那妇人比小女孩收敛多了,她整整衣衫,有些拘泥,又有些怯场地看着芊芊,“对不起!我们是来找梅若鸿先生的,请问他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芊芊不知怎地,觉得背脊上发冷了:
“是!若鸿就住在这儿,他现在出去了,你们是谁?”
小女孩欢呼了一声,抓着妇人的手,摇着,叫着:
“娘!找着爹了!找着爹了!”
芊芊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儿从口腔里跳出来。定睛看去,那妇人正在抹眼泪,那泪水似乎越抹越多,抹花了整张脸孔。芊芊颤抖地问:
“什么爹啊娘啊?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从四川沪县来的!”那妇人又激动、又兴奋、又虚弱地说,“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才走到这儿,在西湖绕了好几圈,遇到个学生,才说这儿有个水云间!”她说得语无伦次。“我的名字叫翠屏,这孩子叫画儿,我们从若鸿的老家来的我带着画儿来找她爹,只要让他们父女相见,我就对得起若鸿的爹娘了!”
芊芊如同遭到雷击,顿时感到天昏地暗。她把房门一让,对那母女两个,匆匆地说了一句:
“你们进去等着,我去找若鸿回来!”
芊芊拔脚就冲出了房门,冲出了篱笆院。她开始沿着西湖跑,一座桥又一座桥地去找。幸好若鸿提到望山桥,她终于在桥边找到了他。不由分说地,她抢下了他的画笔画纸,气急败坏地说:
“你跟我回去!你马上回去!”
若鸿看到芊芊脸色惨白,眼神慌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吓了一大跳,直觉地以为,水云间失火了。新画的画又烧掉了!他顾不得画了一半的桥,他带着芊芊,两个人骑上脚踏车,飞也似的回来了。远远看到水云间依然屹立,他就松了一口大气说:
“又没失火,你紧张什么?”
“我宁愿失火!”芊芊大叫,“我宁愿天崩地裂!就是不能忍受这个!你进去看!你进去!”
若鸿跟着芊芊,冲进了房门。
翠屏带着画儿,从椅子中急忙站起。大约起身太急了,翠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差点儿晕倒。画儿急忙扶住了翠屏,母女两个,都那么苍白,那样地弱不禁风,像两个纸糊的人似的。站在那儿,两对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若鸿。
若鸿整个人都傻住了,他张大了眼睛,震惊已极地注视着翠屏,动都不能动。
“若鸿!”芊芊喊,“告诉我,她们是谁?”
翠屏见若鸿只是发怔,一语不发,就抖抖索索地开了口:
“若鸿,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翠屏呀!”
若鸿面如死灰!翠屏!这是翠屏!怎么可能呢?他的思想意识,一下子全乱了。瞪着翠屏,他仍然不动不语。
“我是翠屏呀!”翠屏再说了句,情不自已地上前,用热烈的眼神,把若鸿看个仔细。“你长大了!个头变高了!脸上的样子也变了!变成大人样了……”她激动地说着,又去擦眼泪,擦着擦着,就去摸自己的面颊,羞怯地说,“你长大了!我……我变老了!所以你都不认得我了!我……一定老了好多好多……”
“翠屏?”若鸿终于发出了声音,颤抖地、不能置信地。“你怎么会来杭州?太不可思议了!太突然了!我实在来不及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五年前,你有封信写回家,信上的地址是‘杭州西湖边水云间’,当时我们就请村里的李老师写了好多封信给你,都没有回信,这次我就这样寻来了!”她说着。“若鸿!”她又拉过画儿来,急急地解释,“这是画儿,是你的女儿!你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儿!你离家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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