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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www.biqudd.net,最快更新琼瑶作品集最新章节!

…含烟!啊,我对你做了些什么?含烟?啊!我做了些什么?……”

    爱琳走进来了,她的背脊是挺直的,那优美的颈项是僵硬的,她那样缓慢地走进来,像个移动着的大理石像。停在柏霈文的床边,她低头看他,那冰冷的眼光现在燃烧起来了,被某种仇恨和愤怒所燃烧起来,她唇边涌上了一个近乎残酷的冷笑。抬起头来,她直视着方丝萦,用一种不疾不徐、不高不低的声音,清晰地说:

    “就是这样,含烟!含烟!含烟!日里,夜里,清醒着,昏迷着,他叫的都是这个名字。如果你的敌人是一个人,你还可以和她作战,如果是个鬼魂,你能怎么样?”

    方丝萦呆呆地站着,在这一刹那间,她了解爱琳比她住在这儿两个月来所了解的还要深刻得多。看着爱琳,她从没有像这一瞬间那样同情她。爱情,原是一株脆弱而娇嫩的花朵,它禁不起长年累月的干旱啊!她用舌尖润了润嘴唇,轻声地、不太由衷地说:

    “柏太太,他在发热呢!”

    “发热?”爱琳的眉毛挑高了一些,“为了那个鬼魂,他已经发热了十一年了!”

    像是要证实爱琳这句话,柏霈文在枕上猛烈地摇着头,一面用手在面前挥着,拂着,仿佛要从某种羁绊里挣扎出来,嘴里不停地嚷着:“走开,走开,不要扰我,她来了,含烟,她来了!啊,不要扰我,不要遮住我,我看到她了,含烟!含烟!含烟!啊,这讨厌的雾,这雾太浓了,它遮着我,它遮着我,它遮着我……”他喘息得像只垂危的野兽,他的手在虚空中不住地抓着,捞着,挥着,“啊,不要遮着我,走开!走开!不要遮着我!哦,含烟!含烟!请你,求你,含烟!别走……”

    爱琳愤怒地一甩头,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她的手紧握着拳,头高高地昂着,声音从齿缝里低低地迸了出来:

    “你去死吧!柏霈文!你既爱她,早就该跟随她于地下!你去死吧!死了就找着她的魂了!你去死吧!”

    说完,她迅速地掉转身子,大踏步地走出室外,一面抬高了声音,大声喊着说:

    “老尤!老尤!准备车子!送我去火车站,我要到台中去!亚珠,上楼帮我收拾东西!”

    方丝萦下意识地追到了房门口,她想唤住爱琳,她想请她留下,她觉得有许多话想对爱琳说……是,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折回到柏霈文的身边,看着那张烧灼得像火似的面庞,听着那不住口的呓语和呼唤,她感到的只是好软弱,好恐惧,好无能为力。

    亭亭回到楼上来了,她父亲的模样惊吓了她,用一只小手神经质地抓着方丝萦,她颤颤抖抖地说:

    “老——老师,爸爸——会——会死吗?”

    “别胡说!”方丝萦急忙回答,“他在发烧,有些神志不清,烧退了就好了。”

    从浴室弄了一盆冷水来,方丝萦绞了一条冷毛巾,盖在柏霈文的额上,一等毛巾热了,就换上另一条冷的。柏亭亭在一边帮忙绞毛巾。冷毛巾似乎使柏霈文舒服了一些,他的呓语减轻了,手也不再挥动了,一小时后,他居然进入了半睡眠的状态中。只是睡得十分不安稳,他时时会惊跳起来,又时时大喊着醒过来,每次,总是迷惘片刻,就又昏昏沉沉地再睡下去。

    爱琳收拾了一个小旅行袋走了,方丝萦知道,她这一去,起码三天不会回来。她不知道下人们对于爱琳丢下病重的柏霈文,这时到台中去做何想法。好心的亚珠只悄悄地摇了摇头。老尤呢?他那深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起来是沉默寡言的,也是深不可测的。

    晚饭之后,方丝萦和亭亭回到楼上来,方丝萦曾试着想给柏霈文吃点稀饭,但柏霈文始终没有清醒过来,热度也一直持续不退,她只有让亚珠把稀饭再收回去。到了九点多钟,她强迫亭亭先去睡觉,那孩子已经累得摇头晃脑的了。

    孩子睡了,爱琳走了,下人们也都归寝,整栋房子显得好寂静。方丝萦仍然守在柏霈文身边,为他换着头上的冷毛巾。她用一个保温瓶,盛了一瓶子冰块,把冰块包在毛巾里,压在他发烫的额上。由于冰块融化得快,她又必须另外用一条干毛巾,时时刻刻去擦拭那流下来的水,以免弄湿棉被和枕头。高烧下的他极不安稳,他一直说着胡话,*,挣扎,也有时,他会忽然清醒过来,用疲倦的、乏力的、沙哑的声音问:

    “谁在这儿?”

    “是我,方丝萦。”她答着,乘此机会,给他吃了药,在他昏迷时,她不知怎样能使他吃药。

    他叹息,把头扭向一边,低低地说:

    “让你受累了,是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清醒只是那样一刹那,转眼间,他又陷入呓语和噩梦里,一次,他竟大声惊喊了起来:

    “不要走!不要走!水涨了,山崩了,桥断了!不要走!含烟哪!”

    他喊得那样凄厉和惨烈,他的手在空中那样紧张地抓握,使她情不自已地用自己的双手,接住了他在空中的手,他一把就握住了她,紧紧地握住了她。他的声音急促地、断续地、昏乱地嚷着:

    “你不走,你不走,是不?含烟?你不走……你好心……你善良……你慈悲……那水不会淹到你,它无法把你抢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用那发热的手摸索着她的面颊,摸索着她的头发。方丝萦取下了她的眼镜,放在床头柜上,她又被动地、违心地去迎合了他。她让他摸索,让他抓牢了自己。听着他那压抑的、昏乱的、烧灼着的低语,“我爱你,含烟。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你打我、骂我、发脾气,都可以,就是别离开我。外面在下雨,你不能出去,你会受凉……别出去,别走!含烟……我最爱的……我的心,我的命!你在这儿,你在这儿,你说一句话吧!含烟,不不,你别说……别说什么,你在这儿,在这儿就好……”他抓紧了她,抓得那样牢,仿佛一松手她就会逃掉,抓得她疼痛。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让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她的头伏在他的床上,让他摸索。她不想动,不想惊醒他的美梦。可是,眼泪却沿着她的眼角,无声无息地滑落在棉被上。她忍声地啜泣,让自己的心在那儿滴血。然后,她觉得他的抓握减轻了,他的呓语已变为一片难辨的呢喃。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阖着,他睡着了。

    她拿开了他额上那滴着水的毛巾,用手轻按了一下他的额角,感谢天,热度退了。她抽开了他那个潮湿了的枕头,一时间,她找不到干的来换,只好到自己房里去,把自己的枕头拿来,扶住他的头,让他躺在干燥的枕头上,再用毛巾拭去了他额上的水和汗。一切弄清爽,他是那样的疲乏和脱力,她不敢马上离去,怕他还有变化。拉了一张躺椅,她在床边坐下来,自己对自己说:

    “我只休息一会儿。”

    她躺在椅子里,阖上了眼睛,疲倦立刻对她四面八方地包围了过来。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几乎是同时,陷入沉沉的睡乡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满窗帘都映满了阳光,她惊跳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毛毯,谁给她盖的?她对床上看过去,柏霈文躺在那儿,他是清醒而整洁的,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立即说:

    “早,方小姐。”

    几点了?她看了看手表,十点过五分!自己是怎么回事?她错过早上的课了,她忍不住喊了一声:

    “糟了!我迟到了。”

    “我已经让亭亭帮你请了一天假。”柏霈文说,他虽憔悴,看来精神却已恢复了不少。

    “噢,”她有些惭愧和不安,从床头柜上拿起了眼镜,她勉强地说,“很高兴看到你恢复了,你的病来得快,好得倒也快。想吃什么吗?”

    “我已吃过一餐稀饭。”柏霈文说,“你昨天吩咐给我做的。”

    方丝萦有点脸红,她的不安更重了,自己竟睡得这样熟呀!那么,连亚珠、亭亭都看到她睡在这里了。她转身向室外走去,一面说:

    “你记住吃药吧!又该吃了,药就在你手边的床头柜上面。”

    “你如果肯帮忙,递给我一下吧。”他说。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过去,倒了一杯水,拿了一粒药,她递给他,他用手撑着身子坐起来,到底是高烧之后,有些儿头晕目眩。她又忍不住扶了他一把。吃了药,看着他躺回枕头上,她转身欲去,他却喊了声:

    “方小姐!”

    她站住,瞪视着他。

    “我希望夜里没有带给你太大的麻烦,尤其一我希望我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她怔了片刻。

    “哦,你没有,先生。”

    “那么,在你走出这个屋子之前,”他又说,声音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滴得出水来,“请你接受我的谢意和歉意,我谢谢你所有所有的一切,如我有什么错失,请你尽你的能力来原谅。”

    “哦,”她有点惊愕,有点昏乱,“我已经说过了,根本没什么。好,再见,先生。”

    她匆匆地走出了这房间,走得又急又快。一直回到了自己房里,她仍然无法了解,柏霈文的脸上和声音里,为什么带着那样一份特殊的激动和喜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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