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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咈,咈。”高得吓人的身影如同动物般呼喝着,伸出长长的细臂驱散环绕四周的饥狼,不过这行为纯属多余。穿白裙的女人刚从繁茂的树林中现身,环绕在附近的野兽们就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缩、喉中发出恐惧的低吼,等她作势上前几步,狼群立时夹着尾巴逃得干干净净。
发色火红的小公主停止哭泣,惊异的看着自己的救星挂着傻乎乎的笑容、重心不稳般一步三摇的走过来。她可真高啊,也许比两个我加起来还要高。
“咴,你好啊,你在这里趴着干什么呢?”高个子女人笑嘻嘻的说,她的笑容与其说是微笑,不如说是孩童般毫无心机的傻笑,这让她话语中的讥讽意味减弱不少——或许她说出这种话真的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马上就要下雨了,打湿了可不好。”
满身泥污的女孩试着爬起身,才稍微一动就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痛叫,不得不窘迫的低声说道:“我的腿摔伤了。”
又高又瘦的巨人收敛了笑容,半跪了下来:“让我看看.......”女人柔声说,在曾经的公主殿下来得及阻止前她就掀起了遮蔽伤处的衣物。
伤者的脚踝处因为脱臼而肿起一大片,不过这还不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她的腿上隐隐约约长着许多凹凸不平的赤红鳞片,待仔细观察时会发现那是些未发育完全的细小附肢,看起来十分恶心,但高个子女人就跟没注意到一样自顾自将脱臼的关节复位、对这异象未置一词,她的手上似乎蕴含着神奇魔法,前后不到一分钟,不仅受伤处的疼痛在迅速消退,就连皮肤上的青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公主站起来活动一下腿部,发现自己已然恢复如初了:“谢谢你。”她感激地对巨人说道。
“不用谢,不用谢。”又高又瘦的女性咧嘴笑着摆摆手:“举爪之劳罢了,你的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谁知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勾起了心中的伤心事,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女孩猛然间又嚎啕大哭起来:“我没有家啦.......我生病了,他们不要我了.............”
看到孩子哭泣,原本兴高采烈的高个子也随之垂头丧气下来,那张额头上长有好几只虫类复眼的面孔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色。犹豫片刻后白裙女人用那双长得吓人的双臂抓起了啜泣的少女、笨拙的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来晃去、嘴里还哼起跑调的摇篮曲。
即便再伤心,被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用对付婴儿的方式安抚、尤其是被抱在怀里时因为惯性脑袋还时不时撞上那对沉甸甸的胸脯,稍有思维能力和自尊心的人都不会好意思继续哭下去的,再说女孩这些日子也哭够了。
发觉哭泣声渐止,紫黑色长发的高大女人很快重新高兴起来,一把将脸色略带尴尬的红发少女举到了自己脸前:“像你这么讨人喜欢的小东西,怎么会有人不想要你呢?”
“因为我生病了啊。”
七只眼睛的女人把手上的娇小玩具举得更高了:“可我没看出哪生病了呀。”
“这里,我的腿,我的手臂。”红发少女指给她看那些暗红色的鳞片:“还有我的声音.........我再也不能唱歌了..........”
“这叫什么病?”高个女人大惑不解:“怎么会有人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能把他们的孩子扫地出门?”
“你不懂,医生说这些症状以后还会继续恶化,我会变成一只失去理智的丑陋怪物,而且这病是无药可救的。”女孩黯然道:“而且我已经算是走运的了,要不是母亲求情,现在就不止是流放了............”
长着蜘蛛眼睛的高大女人同情的用自己的脸磨了磨小公主的脸颊:“可怜的小东西,要不我带你去见毒芽吧?她也许知道该怎么治你的病。”
“你完全没在听,这种怪病是治不好的...........”红发少女叹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
“好吧,我们去见你说的‘毒芽’。”公主殿下认命道,话音未落,白裙女人就高高兴兴的让她骑到自己的脖子上:“那就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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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好消息。”伊莎贝拉满脸的倦容,在与血月学徒一个小时不到的短暂交谈后,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了不少:“她给我看了不少位于血月衰亡据点中的所见所闻,唉,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快的场面。我们开始还以为血月衰亡只不过是稍微滥杀一点的另一个沼泽聚集地而已,没想到百年不到她们就把萨法玛莎的传统都丢得干干净净........怪不得伊文婕琳姨妈经常说荆棘树虽然行事风格莫名其妙,但是总比血月衰亡值得尊敬。堕落到跟伊兰雅教会勾肩搭背也就算了,她们怎么能...........”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同时回头看去,玻璃瓶中的一小团丑恶的囊肿组织即使已经被从宿主身上剥离了数日,依然可以在密闭容器中挣扎跳动不止。金发沼泽人气愤的伸手向那个瓶子一指:“用腐囊和束缚法术来控制属下的学徒实在是件毫无品味的事情!厄加尔院长的通灵学院里从来没有人会去干这种事情!”
“提雅教会里有人跟你们的叛徒联系,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我摊手道:“在此基础上,血月衰亡又干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了?哦,抱歉,我不该用这个词的。”
烦恼中的金发沼泽人无暇注意小小的修辞失误,又开始咬起她的指甲:“血月衰亡逃到伊兰雅,所以需要本地势力的支持而立足,所以她们向当权者出卖萨法玛莎的知识与情报换取其他方面的支持,可以理解。她们跟当权者进行那些龌龊的阴谋交易,把充当新生血液的灾裔幼崽和人类女性当奴隶和佣人一样随意使唤、折磨致死,这种事我们也有所耳闻,令人厌恶,但是以她们的行事风格来看,也不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甚至他们把每一起血月衰亡和荆棘树的丰功伟绩都算在萨法玛莎的头上,掀起这个国家对蜥蜴沼泽的敌意,萨法玛莎都可以接受,自导自演,修德兰人也经常干这种事情,伊兰雅非要找我们麻烦,那让它来就好了。”
伊莎贝拉呼出一口气:“但是她们怎么能和教会一起把自己干出的事情归罪在无辜的新生灾裔身上?每次血月衰亡展开行动,教会和其他政治团体就有人跳出来鼓吹日蚀之女是万恶的源头,然后煽动民众驱逐迫害那些不幸感染黑日诅咒的幼崽、她们的家人、还有其他不讨伊兰雅人喜欢的‘亚等种族’,比如锡瓦人什么的。
这种行动到最后往往就会演变成毫无理由与意义的、对无辜弱者的屠杀,而正义之神的眷属也得以在血月衰亡制造的恐怖气氛下加紧竖立人们对灾裔的仇视,与此同时真正的罪魁祸首和始作俑者却呆在安全的地方欣赏这场闹剧,被搜捕或是污蔑的年轻女性一部分被以毫无根据的罪名处死、另一部分则通过幕后交易输送给血月衰亡当做后备军和学徒,就算他们已经相互勾结在一起,这种做法也太让人恶心了!更别提她们还暗中帮助支持己方的教会势力剪除异己,天哪,按这个趋势,血月衰亡下一步的计划是不是就要傍依宗教啊?”
“日蚀之女要怎么膜拜神灵?灾裔又得不到任何神力的好处。”我提醒她,“而无论她们怎么提供帮助,在侍神者眼里日蚀之女那碍眼的特性依然会让人厌恶不已,但凡血月首领有一点理智,都不会去做那种自掘坟墓的事情,提雅教会必然是在其他地方给她们许以重诺。”
“我知道,就是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就算是所谓的‘相互利用’,她们至少可以表现得别那么热心吧?荆棘树就从来不吃教会的这一套,弗洛拉说她听到教会的使者就向某个血月成员抱怨过,荆棘树根本不受控制,他们想让荆棘树如法炮制血月衰亡的合作手段,结果她们不是根本不理、就是不该杀的人杀的太多,有时对灾裔幼崽的迫害活动开始时荆棘树的疯子甚至会跑回去再杀个回马枪,她们这样一折腾,暴徒们反而不太敢乱把责任归咎于新生日蚀之女身上了,导致教会高层非常愤怒,所以侍神者抓到的新生灾裔预备军份额中荆棘树根本拿不到多少,她们也不在乎。就算荆棘树真的都是些疯子,我觉得她们至少也是有个性的疯子。”
“你这话最好别给赛拉听到了。”我叹息道,也许那个叫“死疫园丁”的荆棘树首脑只是想开个玩笑,就跟那两个萨满在荒原上干的事情一样,但对小家伙来说,这个屠灭全村的“小小瘟疫”估计就没那么好笑了。
“抱歉。”沼泽人垂下目光。
“别放心上。我比较好奇的是,区区一个学徒阶级,她才在那个死灵法师组织呆了多久,居然就能探听到这么多机密?血月的导师们都没长脑子吗?”
“这个问题我可以解释。”金发女死灵师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位置转了转:“血月衰亡既要背弃萨法玛莎的传统,对阴影议会和人类王国权力架构又只是一知半解,骨子里还残留着少许‘坏疽’的行事方式,这导致她们的思维方式和组织结构与我们大相径庭。
首先,在她们的眼中,大部分的学徒并不是人、有知觉的个体,而是一件物品、工具亦或是唯命是从的仆从,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她们对这些人非常残忍严苛,但是实际上导师们从来都不会把这些实力低微、地位卑贱的仆役当成真正的威胁。
她们可能会因为这些可怜下属的简单失误与无意间的冒犯而动怒杀人,但是没人会浪费时间仔仔细细搜查防范学徒的脑海中是否存在以下犯上的意图或是饱含憎恨的杀心,就跟你不会在复生一具强盗的尸体为你作战时,还去关心他的灵魂是否会记恨你一样——一来你不在乎,二来你也不觉得一个下级仆从有挣脱死灵魔法束缚的可能,三来即便挣脱了、通常情况下它也起不到多大的危害。
其次,我们萨法玛莎人其实不是很擅长保守秘密,我不觉得血月衰亡的家伙们跟“诡影”们学了几年就能改善这个缺陷,更何况我们看来是核心机密的情报,很多血月的导师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经常在相互交谈间就轻描淡写的抛出来讨论,就比如有一次弗洛拉小姐在教室擦洗石板时,在门口的‘万魂使’阿纳斯塔就和另一个死灵导师闲聊时提到因为她们的近期行动导致玛娜郡展开对日蚀之女的大清洗。
她嘲笑发动清洗的狂信徒说真正有实力的日蚀之女不是位于修德兰人的保护圈、就是呆在血月衰亡和荆棘树的据点,教会的白痴抓来抓去逮着的都是些乳臭未干的流鼻涕小鬼,大部分还要被幕后交易到血月的新据点充当学徒、仆役和实验材料,他们这样做只会把那些想过正常生活的灾裔越来越推向这个新兴同盟而已。在这种环境下只要你足够谨慎和低调、能坚持活下去,探听到足够的情报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在此基础上,那个叫弗洛拉的孩子还偷偷修习了一项比较生僻的技能,她可以用那些下级亡灵仆从颅内的灵魂火焰保存信息,就跟我们上次看见的那个骸骨仆役一样。她平时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就是让她手下的仆从兢兢业业的去工作而已,然后晚上再打开它们的颅骨看看今天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么做效率很低,但是比较安全,毕竟日理万机的高阶死灵师们根本没兴趣去注意据点内成千上万跑来跑去的忙碌仆役。”
我活动一下脖颈:“可怜的弗洛拉小姐试图从这个组织中逃离的渴望我可以理解,但是她这么处心积虑的到处探听内部机密算怎么回事?她应该知道以她上司的作风和法术造诣,只要一个不小心被发现了,就够她死十次都不止了,尽可能远离那些可怕的导师不应该才是正常做法吗?”
“唔,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就算她不惹事,那个摄魂派系的导师已经在试图找借口杀掉她了,而就算最终能逃出血月衰亡的据点,她觉得至少也该在手上备点筹码以便日后与其他人讨价还价保证自己的安全,所以冒点险也是值得的——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不好意思,现在的情况?”这用词让人忍不住皱眉:“她不至于觉得我们要杀她吧?”
金发沼泽人无奈的耸肩:“怎么说呢,卡拉维先生?她不是单单害怕你一个人,她是怕我们全部,我是没办法跟她解释清楚,得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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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止疯癫的女人不仅高得可怕,移动的速度更加惊人,她不紧不慢直直向前交错迈出两条大长腿,周围的景色就开始急速后退,以至于红发的小公主只能看见一片模糊不清的残影。女人一边行走一边哼着含糊不清的儿歌,一路上群兽走避、鸟群惊起,道路上六匹马拉的马车被远远的抛在后面,就连不慎挡在疯女人前进路线上的树木都忙不迭为她让开一条道。
目睹此景,生病的女孩没感受到多少恐惧与不安,反倒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夫人,你为什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啊?”
“我在找我的小宝贝呀。”七只眼睛的女人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继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胸前摘下一个磨得发亮的银挂坠,打开椭圆形的坠子,将它的正面递给肩上的少女看:“你有正好看见她吗?”
交谈中高个女人始终没有停住脚步,但坐在她肩上的旅客倒没感觉到多少颠簸,曾经的公主殿下不费吹灰之力就看见了固定在挂坠中间的陈旧相片——一个绿色短发、表情阴沉的半大女孩,值得一提的地方在于那人的脸上不知是血管过于凸出还是得了皮肤病什么的,长着很多发绿的、跟细藤蔓一样的东西,红发少女把她的情况跟自己做了下对比,暗暗的觉得那人比自己病得严重多了,当然,出于礼貌,她没有说出来。
“没有,从来没见过。她是你的女儿吗?”眼前的女人虽然有些举止失常,但是没人会否认她长得很漂亮,但照片上那人就有点..........实在难以想象她们之间会有亲属关系。
“也没有吗?这可怎么办.......我太粗心了,把宝宝给搞丢了,现在怎么都找不到她..........”手脚细长的女人难过的喃喃自语说,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停了下来。即便对这人的身份一无所知,坐在她肩上的小公主依然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哀伤。她的女孩都有人在乎,那谁又来在乎我呢?
“我来帮忙找你的女儿。”莫名的辛酸让她脱口而出道,“我会帮你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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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理清下思路。你声称你手上有一段关于血月导师与教会使者密谋的魔法影像,里面可以清楚的看见教会叛徒的面貌和听见她们交谈的完整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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