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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柳姐儿还在外头嚷嚷,说千姿的房顶上,怎么跟有七彩祥云似的。
孟千姿可算是理解凤凰眼那儿,为什么要动用定水囦和尸骨去遮盖这流光了,幸亏山桂斋深处山内,地势较偏,这要是放在闹市,得引来多少搞直播拍抖音的啊。
江炼说:“凤凰翎能不藏吗,黄帝发现箱子被偷之后,留下了部分龙骨和凤凰翎,这很明显是要设法安排再次焚箱的。蚩尤一方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偷到龙骨和凤凰翎,用凤凰翎烧了龙骨,这样,那口箱子没了天敌,永远安全了。”
孟千姿恍然:“但是他们只偷到了凤凰翎、找不到龙骨,所以只能把凤凰翎藏好……其实,他们也可以毁了凤凰翎啊。”
江炼摇头:“没那么容易,山胆没出现之前,祖牌是没法毁掉的,这些物件材质都很特殊,不是说毁就能毁的,人家说凤凰浴火,反正你手头有凤凰翎,不妨拿一根出来做实验,恐怕是烧不掉,也毁不掉——我猜,凤凰翎去烧龙骨,能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双方互毁。”
原来如此,找不到龙骨,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难怪蚩尤一方要把那口箱子拆得七零八碎,想让它万世不聚,这用心,不可谓不深了。
孟千姿嘀咕了句:“怎么我就想不到这些弯弯绕绕的。”
江炼笑:“你不是不在吗?我也是和神棍讨论了好久,才有这些结论的。”
孟千姿倒是很实在:“我看就算我在,也是一会看你,一会看他,只有听你们讲的份儿。”
***
冼琼花临睡前,惦记着再去看看孟千姿。
她穿过小院,绕过假山,正要拐上连接院落间的廊道,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七妹。”
是仇碧影,冼琼花停下脚步,顺手正了正面前假山洞里、一盏烛火的挡风罩。
仇碧影过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我刚跟老四打完电话,你知道吗,老四玩了手阴的。”
冼琼花一怔。
“她把咱们昆仑的归山筑,一个最漂亮的单身小姑娘,调去对接江炼了。”
冼琼花脱口说了句:“色-诱?”
仇碧影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呢,你把我们山户的女娃娃,想成什么人了?老四的意思是,小千儿现在跟江炼不在一处,谁知道江炼会不会偷腥呢?调个漂亮小姑娘过去,没准江炼去招惹她呢,这样,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问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是江炼把持不住。”
冼琼花没好气:“多此一举。”
她甩下仇碧影,大步进了孟千姿的院子,进了大厅,转向卧室,到门口时,就见孟千姿的房门半开,辛辞和孟劲松站在门口,正窸窸窣窣说着什么。
冼琼花悄无声息走近。
就听辛辞说:“我到千姿身边一年多了,连本书都没见她翻过……头一次见到她这么下功夫。”
孟劲松难得和辛辞意见一致:“谁不是呢,千姿从小到大,就不是聪慧型的,一路低分过关。”
越说越不像话了,冼琼花轻咳了一声。
两人忙不迭回头,孟劲松自知失言,脸色略变,辛辞幸灾乐祸,心说:该!叫你说千姿的小话。
冼琼花透过门缝朝里看,就见孟千姿坐在床上,马尾高扎,正认真翻着什么,身侧都是大大小小的本簿。
冼琼花奇怪:“大晚上的不早点休息,这干什么呢?”
孟劲松说:“刚突然让我们把段太婆当年的簿记什么的都搬来,说她要研究,劝不住。”
冼琼花嗯了一声,抬脚进屋,防这俩再偷窥,顺手关了门。
孟千姿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喊了声:“七妈。”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必是心情不错。
冼琼花笑了笑,推开一处本簿,在床边坐下:“这是干什么,都是老物件,堆成这样,把床都弄脏了。”
孟千姿说:“我是想着,事情跟段太婆有关,翻到翻她曾经的本簿,说不定能有收获。”
说到这儿,又看冼琼花,犹豫了一下,问了句:“七妈,我是不是……有点笨啊?”
冼琼花说:“怎么会,哪兴出的这想法?”
孟千姿垂下眼帘,指甲轻轻抠索册页:“我就是觉得,每次有什么进展,发现什么线索,都是江炼和神棍在说,我从来都迟人半步……七妈,你说江炼会不会嫌我笨啊?”
冼琼花骂她:“你又胡说八道,你干嘛跟这两人比?神棍这一辈子,都在遇事解谜,人家当然比你经验丰富,至于江炼,不是说他是被况同胜训练来做事的吗,要的就是脑也快。韩信会打仗,萧何能治国,还不是刘邦做皇帝?这俩再聪明,一个是你的三重莲瓣,一个是你……”
她一时卡壳。
孟千姿却顺竿子爬了:“一个是我什么啊七妈?”
冼琼花瞪她,她却笑嘻嘻去拉冼琼花的衣服,无意间带倒身侧一堆本簿,有一本里头,一连滑出好几张夹着的照片来。
孟千姿捡起了看,那是一张合影,女的是段太婆,时年四十来岁,男的却是个英俊的年轻小伙子。
冼琼花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在往歪处想:“多半是你段太婆的助理,她每到一处,都会留影的。”
孟千姿哦了一声,又捡起一张,这一次,是三人合影,中间的是段太婆,右手边是个矮小干瘦的老太太,左手边却是个十七八岁的明丽小姑娘。
背面有字,写着:黑苗蛊王及其传人阿木理(音译)。
孟千姿啧啧:“黑苗蛊王哎,我段太婆真是,见过太多牛人了。”
冼琼花好奇:“我看看。”
她接过那张照片,看了两眼就搁下了,正要说什么,像是忽然断片,过了会,又拿起那张照片,眉头渐渐拧起。
孟千姿心头忐忑:“七妈,怎么了?”
冼琼花说:“这个阿木理,看起来挺眼熟的……”
她忽然想起来了:“当初,我着手安排人查过神棍在有雾镇的宅子,他的床头还是书桌上,放了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跟这个阿木理很像……”
孟千姿心中一动:“你是说神棍那个假想的女朋友?她是黑苗蛊王的传人?神棍知道这事吗?”
冼琼花觉得她问得好笑:“神棍知不知道这事,你该问他啊,怎么反来问我呢?”
***
神棍没能接到孟千姿的这通问询电话,他出来逛夜市,压根就没带手机。
彼时,他正和况美盈坐在一家烧烤店外撸串,而韦彪被打发去给两人买酸奶。
吃得正欢时,韦彪拎着打包的酸奶回来,一人分了一个,又向况美盈说起路上见到的:“美盈,昨天那瞎眼老头你还记得吗?居然是个算命的。”
况美盈当然记得:“他说我好命呢。”
又转向神棍:“神先生,你说,算命的话能听吗?”
神棍还没来得及答话,韦彪又插了句:“我随口问了句多少钱一算,他说起步三百,三百!这抢钱呢,人家五块十块钱就能算——怪不得他穷成要饭的,一点都不脚踏实地。”
况美盈没吭声,倒是神棍怔了一下:“三百?”
“对啊。”韦彪愤愤,仿佛那老头已经把他的钱诈了去似的,“那些本来想算着玩的人一听,都骂他神经病。”
神棍追问:“那他被骂,是什么反应?”
“无所谓呗,就一副很清高的模样。”
神棍一颗心突突跳:“他有什么特征没有?”
况美盈答了句:“瞎子啊,他两只眼睛里,长满白茬茬的翳,怪吓人的。”
神棍连串也不吃了,腾一下站起身:“他在哪儿?”
韦彪吓了一跳,下意识指向街口。
神棍拔腿就往那头跑,跑了一小段又回来:“钱,钱,三百。”
韦彪赶紧掏了递给他,神棍攥着钱,直奔街口,近前时,果然看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席地而坐,歪着头,似在打瞌睡,身下垫了块脏旧的看卦布,而布面上,有个空空的破瓷碗。
神棍一语不发,径直把钱投进了碗里。
那老头没动,却又近乎沙哑的声音飘了上来:“客人看什么?”
神棍说:“看看……我的命。”
那老头抬起头,圆睁着长满了翳的眼,端详了他好一会儿,说了句:“半生漂泊,半世安稳,好命,长命。”
神棍舔了舔嘴唇:“能看来历吗?”
老头嗯了一声:“姓什么?”
神棍答了句:“姓神,不不,姓沈。”
老头呵呵笑起来:“你这不是胡说吗?哪有姓神的?沈家人万万千,也没你这号啊。”
说着,老头起身,摸起卦布,揣上钱碗,竟是要走的架势。
但这话没错,沈木昆,本就是“神棍”的谐音拆字,是他当年作为盲流要落户时,给自己起的、像模像样的名字。
他喉头发干,问了句:“那我姓什么?”
老头蹒跚着往外走。
神棍大急:“你是不是葛家人?传说中一世走江北的葛大?葛大先生,你知道我本家姓什么吗?我是被扔在一个小村口的,我从来不知道本家姓什么。”
葛大身子一停,顿了顿,重又迈步往前走,神棍听到,有喑哑的声音飘来:“十豆穿衣衫,桔木伐倒来种杉,八百年岁一圣贤……”
这是字谜。
神棍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十豆穿衣衫,是个彭字。
桔木伐倒来种杉,还是个彭字。
而八百年岁一圣贤……
那老头的最后一句话幽幽传来:“你祖上,姓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