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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神棍有点茫然:“不知道,我没什么想法,其实我现在最想做的,是找到那七块兽骨,引渡出我朋友身上的凶简,那七块兽骨,我是确实想烧掉的……”
江炼打断他:“箱子里物件的材质都特殊,单纯的损毁是毁不掉的,放进箱子是必经的程序——说到底,想烧兽骨,也得通过那口箱子才能烧吧?”
神棍没话说了,顿了顿才开口:“你要是担心这事会影响况小姐……我听说,况小姐昨晚就见过葛大先生了,葛大先生还送了她一句话。”
江炼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什么?”
“好命,有贵人相助,可过坎过劫。”
江炼愣了好一会儿,有点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嘴唇问了句:“葛大先生的话,应该没错的吧?”
干爷若是能多活几天,亲耳听到这话,走也会走得欣慰吧。
……
神棍回房前,欲言又止,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拜托江炼:“今晚这事,你就……先别跟孟小姐说了。”
江炼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神棍苦笑:“她要是知道了……你觉得,对一个有可能会去烧山胆的人,山鬼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
送走神棍之后,江炼就这问题想了很久。
他觉得孟千姿大概不会太在意的,毕竟山胆这东西,除了能克水精之外,对山鬼来说,好像毫无作用。
但孟千姿那七个妈就很难说了:老人家趋向保守,东西宁可安稳藏着,也不愿轻易去动,更别提是要烧了。
他突然有点好奇。
彭祖的后人神棍,有什么天赋异禀吗?就目前看来,真的普普通通、平平无奇,进凤凰眼时,还险些命丧鳄口——他想焚箱,比唐僧西天取经还要难吧?
***
第二天一早出发。
陶恬调来了两辆车,一辆七座大suv坐人,另一辆作备车兼装载各种装备。
她还给神棍带来了不同版本的《山海经》及注解,另有几本书,是讲彭祖的,估计是神棍昨晚提了要求。
神棍显是一夜没睡好,眼镜下头挂两硕大黑眼圈,江炼还以为他是被认祖归宗这事给激动的,路上跟孟千姿聊天才知道,昨晚神棍回房之后,还跟她聊了很久。
原来神棍经常念叨的那个阿惠,原名阿木理,是黑苗蛊王的传人。
这里头,还有一个叫人扼腕的故事。
当年,段文希拜访黑苗蛊王时,察觉自己的年轻助理跟阿木理暗生情愫,曾委婉提醒过他:苗女擅蛊,尤其是黑苗女人,能别沾惹就别沾惹。
助理满口应允,段文希也以为就此无虞。
但她低估了年轻男女之间情爱之热烈,那助理压根也没听进去,觉得即便被落蛊也没什么可怕的:苗女落蛊,都是去惩罚负心人的,他言出必践,一心一意,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黑苗之行结束之后,那个助理要返沪继续学业,段文希也另有行程,两人便在昆明分手,没再联系了。直到几年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段文希才听说,那个助理已经死了很久了,死因是蛊发而亡。
段文希略一推算日子,就知道是在黑苗时种下的情孽,那助理必是跟苗女卿卿我我,回沪之后又见异思迁——虽说是那助理私德有亏始乱终弃,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我,她深悔自己把无辜的人带入黑苗,从此再也没有聘用过类似的助理了。
这是故事的前半段。
而故事的后半段,是孟千姿昨晚才从神棍这儿听说的。
那助理并没有背信弃义,他完成学业之后,依照约定的日期,还提前了一段时间,跋山涉水,又回了黑苗村寨,想给阿木理一个惊喜。
然而物是人非,此时蛊王已经过身,而阿木理,于几个月前一次外出时,突然失踪,再也没有回来。
那助理没办法,便在阿木理的旧居住下,一心等她回来,没想到,没等到阿木理,反等来了自己的死期。
阿木理的蛊毒,那是闹着玩的吗?可怜那助理,一辈子斯文腼腆,文质彬彬,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却落了个肠穿肚烂、屎尿横流的不堪下场,在寨子里足足痛爬了三天三夜才死,算是被无数蛊虫活吃了的,连骨头都被钻噬得千疮百孔。
寨子里的人都很同情他,却束手无策,也是天要他死:若蛊王还在,也许还能试着去解阿木理的蛊,但蛊王偏偏又已经死了。
那助理被埋在了寨子外头,小小坟头,不到一年就覆满了青草。
又过了一年,一个细雨霏霏的晚上,住得靠近村头的一户人家,忽然听到暗夜里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声,那家的男主人心头发毛,便提了马灯出门来看。
在那助理的坟茔边,他竟然看到了失踪了很久的阿木理。
据他说,阿木理外出的时候,还是个娇俏的少女模样,现在,完全像是个妇人了,她披头散发,穿汉人的卦裙,一身脏污,土坟已经被她硬生生拿手扒开了。
黑苗下葬,不时兴棺木,而且那助理又是个外人,当初只是拿苇席草草裹了入土的,这么久了,山里气候又阴湿,苇席早已朽烂成泥,跟骨碴、泥壤烂在了一处。
那男主人看到,阿木理痛哭流涕,拿手抓起坟间泥壤,一口口吞咽下肚,天上落雨,她嘴角挂下一道又一道被雨水稀释了的黑色泥污,极其可怖。
那男主人吓得跌坐在地,马灯骨碌碌滚出了几丈远,油火泄出,把那一处的草地都烧着了,男主人忙脱下衣服扑打,好不容易扑灭,又想起阿木理,抬头去看,只看到夜色里,她跌跌撞撞、往外远走的瘦削身影。
那助理的母亲还在上海,体弱多病,无人奉养,阿木理去了上海,一度当了舞女,给多病的老太太送了终。
再然后,多事之秋,战况吃紧,和况家举家避难一样,她也避祸去了河南的一个小山村,但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太多金银细软,却带了口棺材随行。
就在那个小山村里,她为自己择了穴,安排人把自己活着钉入棺材,以性命下了血蛊,诅咒害自己的人不得好死。
几十年后,游历到此的神棍遭遇了蛊虫,经历了一番“大战”之后,拿屁股把蛊虫给坐死了,还看到了因着地质灾害而损毁掀翻的棺材盖。
棺材盖上,有阿木理死前刻下的诅咒。
路铃一脉,绝于三代。
……
车子已经出了市区了,公路渐渐开阔,远山的轮廓恣意抹划于疏朗半空。
江炼调了调耳机的音量,点击孟千姿发来的又一条语音。
她说:“你知道阿木理出了什么事吗?太夸张了,她好端端走在路上,被一伙人给打晕绑走了,而那伙人,居然是盛家人,九铃盛家。”
“盛家的路铃,在那段时间断了代,当家的给了下头的人一些钱,让他们去妓院里或者人牙子手中买一个女人来,好融血、行蝶变,把这血脉再给续上。”
“但是那几个人渣,把钱拿去赌了,没了钱,不好对当家人交代,居然鬼迷心窍,把主意打到了路人身上,想随便绑一个,阿木理正撞到枪口上,堂堂一个蛊王传人,要是正面对抗,那些人哪会是她的对手?”
江炼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但人生经常这样,阴沟里翻大船,平地栽重车,就好比段太婆,一时传奇,谁能知道,终结在阎罗手里?
孟千姿咬牙切齿:“我要知道盛家是这样的人,我才不会让山鬼给她们搞什么不探山住!”
江炼笑,车里□□静,说句话人人都能听到,所以他一直在给孟千姿打字:“也不能这么说,盛家也有好人。”
孟千姿在那头冷哼,又说:“阿木理就是被抓去,给路铃续的代。我估计那时候,她身上也没蛊了,一身本事使不出来,只能假装听话,为盛家生下了女儿,然后等看守松懈了,才逃了出来。”
“但是她真的也是好狠,路铃一脉,绝于三代,那是把自己的女儿、孙子辈,还有重孙子辈都给诅咒了进去,可见她有多恨。还有,神棍跟我说,现在他认识的那个朋友,就是路铃的第三代。”
江炼一怔,迅速打出四个字:“可以解吗?”
孟千姿回他:“说是蛊虫死了,大概解了大半了,但神棍对黑苗也不了解,那之后还特意去了黑苗村寨,可蛊王也断了代,没人给他解惑,他不敢打包票,一直担心会不会还有后遗症。还有啊,他觉得,盛家九铃,路铃为尊,路铃绝了,其实是等于九铃都绝了,树倒猕孙散嘛,最重要的那一脉绝了,其它的还能……”
语聊就到这里,没信号了。
江炼抬起头,看视线里越来越近的苍莽山头。
路铃一脉,绝于三代,这绝的,是人,还是铃呢?
其实九铃盛家,如果没了铃,也就相当于是泯然众人,不存在了。
冥冥之中,江炼有一种感觉。
焚箱这件事,也许……一定是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