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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租了房子住着,如今他年岁尚小,刚刚照顾我弟弟的张伯来报信儿,说我弟弟不知怎地,夜里就发热,到现在还高烧不褪。我想求姑娘,叫我出去一趟,瞧一瞧我弟弟。我们父母早过逝了,帝都也没别的亲人。”
宋嘉言思量一时,吩咐道,“翠蕊,你和小冬带上五十两银子。去二门,找了李管事,拿了咱家的帖子,去济宁堂请个好大夫。”问杜月娘,“姨娘的弟弟住在哪儿呢?”
杜月娘忙说了,宋嘉言道,“翠蕊你先去姨娘家,李管事去请大夫。待大夫开了方子熬了药,派个小子回来说一声,也叫我跟姨娘放心。”
宋嘉言是个俐落脾气,手下丫头行动也迅速,不一时就收拾好去了。杜月娘感激不尽,道,“姑娘救我兄弟一命,就是我们的恩人。”
“应该的。”宋嘉言道,“便是爹爹,也会如此。”杜姨娘已经是府里二房,没有主母允许,哪里能随便出门呢。若是宋嘉言允了杜月娘出去,就是现成的把柄给小纪氏拿去,便是杜姨娘也落不下好。
杜月娘是个细致人,道,“为了我的事,姑娘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想着老太太正找姑娘呢,姑娘快去吧。我也不打扰姑娘了。”
宋嘉言起身,顺道送杜月娘出去,“姨娘不必担心,人谁都断不了有个病啊痛的,济宁堂是帝都有名的药堂,家里有人生病,常请他家大夫。”
两人说了几句话,杜月娘回了她的常青院,宋嘉言去了老太太那里。
直待用过午饭,宋嘉言方将杜月娘弟弟生病的事说了。宋嘉言自发就给杜月娘编了个可怜身世,“父母早就没了,姐弟两个相倚为命,苦的很。看杜姨娘的手就知道以前在家是作惯了活的,如今杜姨娘有福气,遇着爹爹。外头弟弟忽然病了,过大年的,小医馆早关门了,大药堂谁愿意去给个穷小子看病,又没多少诊金可拿。杜姨娘没法子,求到咱们这里,我想着,平日里咱们还要去庙里烧香行善呢,哪年里雪大穷人没东西吃,爹爹还要拿出庄子上的粮食免费发给那些人吃呢。杜姨娘弟弟的事,也不好不管。”
宋老太太如今享了儿子的福,越发信些神啊鬼啊佛啊道啊因果报应什么的,听宋嘉言这样说,点头道,“是啊,可叫人帮他们请了大夫?”
“我叫我房里的两个丫头,还有府里的管事一并去了。”宋嘉言笑,“祖母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跟您说一声。您虽不爱理这些,也不能不叫您知道啊。”
宋老太太越发觉着大孙女管家比小纪氏可靠一千倍,你看,什么事都跟她说,关键还跟她说的这样明明白白的,叫人听了一点儿不糊涂。
小纪氏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毕竟是理家多年正房太太,断瞒不过她的眼去。小纪氏心下狠狠的气了一场,她是正经主母,杜姨娘一个二房,有了事不来找她,反是去找宋嘉言那小丫头,规矩何在!
小纪氏实在气不过,便唤了杜姨娘过来。她素来有几分心机,倒不立刻发作,反是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弟弟的病怎么样了?”
杜月娘能给宋荣相中来做二房,这样平庸的容貌,还能入宋荣的眼,很有几分宠爱,自然不是笨的。杜月娘低声道,“谢太太惦记,说是大夫已开了药方子,具体怎么样,还不知道。”又解释道,“奴婢因听说二姑娘一直病着,身子不妥当,太太忧心二姑娘的病,无暇管家,方令大姑娘代理。故此,就未拿这些小事来打扰太太的清静。”
小纪氏讥诮一笑,“我还真得谢谢你的体贴了。”
“太太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体贴太太是应当应分的。”若是平常事,杜月娘自然要请示小纪氏,而不是跃过顶头上司去找宋嘉言。但,事关弟弟安危,杜月娘进府日久,虽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却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冷眼旁观这几个月,杜月娘实在不大信服小纪氏的品性。倒是宋嘉言磊落大方,不管是为了拉拢她,还是真就看得起她,求宋嘉言帮弟弟的安全系数要比去求小纪氏高的多。哪怕因此受罚,为了自己弟弟,杜月娘早有心理准备。
小纪氏见杜月娘低眉顺眼的站着,安静且温驯,但一想到杜月娘求到宋嘉言头上去,小纪氏从心里透出不痛快,淡淡的驳了杜月娘的话,道,“你这样说就差了,你也服侍了老爷这些日子,应该明白些规矩了。家里的事,纵使现在交给大姑娘管,你别忘了自己还是老爷的二房呢?你现在有事去找大姑娘,以后是不是也要找大姑娘。大姑娘是家里的主子,可是,她还是个姑娘家呢!”想了想,到底不敢挑宋嘉言的不是,小纪氏道,“你是老爷的妾室,哪家父亲的妾室有事不找主母,反是去麻烦家里姑娘呢?你去求大姑娘,大姑娘不管吧,倒显着你脸上不好看。若是大姑娘管了,传出去说大姑娘管自亲父亲的妾室,好听还是怎地?”到底难忍心下怨气,不过是管一个月的家,宋嘉言的手就伸的这样长,将杜月娘都笼络了过去!若再任这丫头放肆些时日,怕府里就没她的立足之地了!
“平日里瞧你是个明白的,怎么一遇事就这样糊涂了?平里是个稳重了,怎么倒做出这样离谱的事来?”小纪氏冷冷质问。
杜月娘只得跪下请罪,小纪氏道,“大年下的,我也没心思罚你,回去好生想想吧。”
没立刻罚杜月娘,小纪氏倒不是忽发善心,而是等着宋荣回来好好的告杜月娘一状呢。宋荣听小纪氏半是抱怨半是控诉说了,道,“你看着办吧。”若内宅之事都要他亲自出手管理,还要老婆做什么?
小纪氏道,“正过年呢,且看杜氏平日里还算懂事,就莫要罚了,让她禁足一个月,好生反省吧。”
宋荣点点头,“知道了。”
宋荣未多替杜氏说半句情,小纪氏心下很是满意。
非但未替杜氏求情,宋荣转而问起宋嘉语的身子来,小纪氏一脸舒心的笑,“我瞧着,越发好了。年下走动,人人都夸语儿脸色红润,比往时要结实许多。”
宋荣道,“那是自然。于院判可是太医院属一属二的人物,平日里除了公侯王府,他都不去的。别辜负御医出诊,于院判的话勿必要记在心里,好生把女儿的身子调理妥当。过了年语儿便九岁了,待得十二、三,就该寻婆家了,到时咱们女儿伶伶俐俐、健健康康的出去,谁人不喜欢?”
说到儿女经,小纪氏喜笑颜开,“一晃眼就成大闺女了,转眼便要说婆家,我怪舍不得的。”
“我也舍不得啊,一想到不知哪个混小子要娶了咱家闺女去,心里就开始噌噌噌的往外冒火气啊。”宋荣摆出黑面,小纪氏咯咯咯笑起来,拉着丈夫的胳膊道,“老爷还真有些岳父大人的威严呢。”
“那是。”
夫妻两个说笑了会儿,就去了老太太院里。
宋荣还是抽了个空闲单独问了宋嘉言有关杜月娘弟弟的事,宋嘉言道,“小冬和李管事已经回来了,据大夫说病的有些急,倒还不险。只是听小冬说杜公子住的地方实在贫寒了些,大冷的天,家里连炭都没了,两条冷被子裹身上。过年连斤肉也舍不得吃,贫苦的很。那屋里冷的跟冰窖似的,不利于养病。正好给杜公子瞧病的是济宁堂家的少东家,瞧着实在不成个住处,少东家说济宁堂本就是药堂,行的是行善积德的事,没有见死不救的理。他们与咱们府上也相熟,就把杜公子移到济宁堂去了。翠蕊老成些,就留下照看杜公子了。”
宋嘉言道,“其实,接了杜公子来府上也没什么。我想一想,还是一碗水端平的好。”宋荣对于章家人的感观是极差的,如今都不与章家来往了。杜月娘是个很懂规矩很有分寸的人,但是,有章家的先例在,接杜公子来府上就有些不妥当了。
这碍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小纪氏,若只是小纪氏,管她呢。相信小纪氏在宋荣心里也不是太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还有宋嘉诺宋嘉语兄妹。
宋荣死看不上章家,自从二章姨娘去了庄子里,宋荣便不叫宋嘉诺宋嘉语与章家人来往了。陈公子同样是姨娘的亲戚,若是将陈公子接进来,倒像是区别对待似的。各人有各人的情谊,宋嘉诺宋嘉语会不会多想,就不知道了。
宋荣道,“这样处理,很妥当。”给杜君请医看病是一回事,接杜君入府是另外一回事,尽管看杜君像个有前程的人,宋荣又觉着杜君的性子似乎太执拗了些。杜月娘每月都有银子送出府去,杜君还过得这样苦,实在是……活该!
同情?
不,宋荣半点儿不同情这样的人。
想去吃苦,那好,苦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