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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心难过,流露出来的真心实意,也让陈公望感动不已,连陈氏都偷偷别过脸去,抹了一把辛酸泪。
陈公望倒是豁达,呵呵笑着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夫蹉跎一生,临了还能见着你做下的大事,也算可以瞑目了,只是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把这些混账东西的腰杆,给扶起来...”
若说有一个朝代是专属于士大夫阶级的,那么必属大焱朝无疑,这个朝代文风鼎盛到了巅峰,政治环境和文化氛围都极其宽松,给予了文人士子最舒适的温床。
可凡事皆有两面,官家的宽容也使得士大夫们高高在上,洋洋自得,慢慢变得傲慢腐败,怛于享乐,糜烂不堪,早已忘记了读书人的本分。
陈公望对杭州的文人士子寄望颇深,奈何恨铁不成钢,这些人到底是没了寒竹一般的脊梁,一个两个变成了随风逐利的墙头草。
若说他此生有憾,便是这一件事了。
“是我做得不够...”苏牧不想陈公望饮恨而终,另一方面也是真心愧疚,他对杭州文人从来就不感兴趣,对于这些骨头比宣纸还轻的文人,更是呲之以鼻,羞与为伍。
在被公认为杭州第一才子之后,他没有任何引领文坛风向的觉悟和举动。
现在想来,若自己当时扛起大旗,做些努力,情况会不会有所变化?
若自己真的投入进去,改变风气,方腊攻下杭州之后,投敌的读书人会不会少一些?
武人能够短时间之内毁灭一个国家,却无法短时间之内征服一个国家。
力量是外在,同样也是内在的,而很多时候,外在力量的改变,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完成,内在力量的变化,却需要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后世的元朝和清朝便是如此,他们的铁蹄在短短数年之内便征服了整个神州大陆,可汉室儿郎的骨气,却需要用一百年乃至数百年的时间来消磨。
一顿痛打你便能够收获一个囚犯,可想要将一个人变成奴才,却需要降服他的心,想要降服一颗心,可就不是一顿痛打能够做得到的了。
苏牧能够说出这个话来,陈公望已经足以感到欣慰,因为起码苏牧曾经是思量过这个问题的。
于是他攒了攒力气,反掌抓住苏牧的手,目中满是殷切地说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眼下杭州文坛濒临破败,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老夫或许已经看不到了,却希望你能够力挽狂澜不倒,扶大厦于将倾,救一救这些不成器的东西...”
“杭州到底还是需要他们的,整个大焱也需要他们,武人保家卫国,戍边守土,修齐治平确需要我辈文人,战后的缝补,少不得这些耍弄刀笔的文臣种子...”
“趋凶避吉乃人之本性,又何必苛求所有人都能视死如归,经典之中尚有明哲保身,君子识时务,又说君子不立垂堂,也不坐危墙,面对生死,纵有退避,也是人之常情...”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推己及人,有说己所不欲则勿施于人,只要吾等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就算再扶不起的阿斗,也能生出三二两的骨气来了...”
陈公望越说越激动,见得苏牧眉头紧皱,心里涌起担忧,冲动了气血,竟剧烈咳嗽起来,苏牧赶紧将他扶起,替他抚背顺气,陈氏递过手绢来,陈公望却已经咳出殷殷血迹。
“大公切勿多言,先将息好身子,这些人还指望着你的...”
苏牧还要劝,陈公望却已经平息了下来,这一咳仿佛带走了他仅剩的生气,他的目光都黯淡了下来,气若游丝,脸上的红润也褪了个一干二净,死气涌上来,一张脸呈现青黑之色。
“我是不成了...”
仿佛在验证自己这句话,这话音未落,陈公望已经艰难地呼吸着,一口气很难再喘,大张着嘴,像一条搁浅的鱼。
陈公望此言一出,陈氏再也忍不住,老泪滚滚而落,苏牧心头揪痛,却再难开口。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临死了还想着虚无缥缈的文人理想,还想着将这些软骨头给扶起来,还想着高大到不切实际的救国救民。
这是苏牧不太能理解的一个事情,因为太过不切实际,但这就是士大夫们的胸怀,这就是他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情操!
陈公望深深吸了一口气,死死抓着苏牧的衣领,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救...救救...他们!”
苏牧的湿润着眼眶,抓着陈公望的手,郑重点头道:“我会的,老师!”
许是得到了苏牧的允诺,许是听到苏牧最后的老师二字,陈公望终于露出了最后的笑容,最后一口气呼出来,缓缓闭上了眼睛,双手的力道彻底松懈了...
他用了这么多的努力,终于让那个一直不承认自己是读书人的苏牧,喊了自己一声老师,或许这就足以瞑目了吧...
ps:今天的没有了,就两章,不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