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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想象,那样小的一个东西,怎么就能持之以恒、锲而不舍地制造那么多的噪音。
上周末我很累,刚沾着床铺,全身快散架的骨头刚刚得了一点舒展,不远处的小床上忽然就哭开了。那哭声不知有多少分贝,即使是聋子只怕也被吵醒了。蓝子连忙起身把她抱起来,摇晃了两下又交到我怀里,"你来,我去调奶粉。""白天喝了这么多,她怎么还老没够!"我嘟囔了一句。
"胡子,这也是你的女儿,你这人怎么这样没耐心!"蓝子没心情和我多吵,进了厨房。我在那里勤勤恳恳地做人工摇篮给贝贝催眠。"呜——哇——"她张大她没牙的嘴,完全没有要安静的打算。"你这个小精怪!"我头疼得要裂开,真恨不得把她扔开,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老板说亲子游戏的关键之一就是要简化和弱化困难,如果和真的一样,那还有哪个冤大头愿意受这个罪!——结果冤大头是我!
后来我索性就搬到网景房里去过夜,也正好可以加班赶制新游戏的程序。网景房隔音效果好,外头哭成什么样也听不见。承载着声音、颜色、气息、味道和触觉的电子信号弥漫在整个空间里,它们瞬息万变,又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用它们汇集成一个活生生的婴儿,一个叫做宝宝的婴儿。
宝宝讨人喜欢的地方就在于他的乖巧,即使是偶尔的顽皮也是有节制的,不会哭到让你的脑袋爆炸。宝宝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带着一点点奶腥气,如所有的婴儿一样,也同我家的那个婴儿一样。宝宝笑起来的时候会打嗝,胸脯一挺一挺地,像卡通电影里的小动物。笑声是无意识的,甚至是没有固定声调的,忽而嘻嘻笑忽而哈哈笑,脸上配合的表情则更是有趣,有时是顽皮,有时是试探,有时是不好意思。是的,那就是我家的小孩——我的女儿贝贝的笑,我把它整个移植到了宝宝身上。会这样笑的贝贝是蓝子生出来的,而会这么笑的宝宝是我设计出来的。后者才让我有真正的造物者的自豪。
我沉迷于我的工作,我热爱我的宝宝。我设计了很多新的细节,养宝宝游戏的二维版里全然找不到的细节。比如吐奶。用奶瓶给贝贝喂奶的时候,她喝得急了,之后就会吐奶,花瓣般的嘴唇一张就"噗——"地喷出乳白色的奶液,斑斑点点地溅在嘴边,再一次,"噗——",涌出的奶液就顺着嘴角流下来了,这时蓝子就连忙用柔软的小毛巾把贝贝的嘴边擦干净,不让奶液灌进贝贝的脖子里去。这个工作我也做过,但也许贝贝不喜欢我,我刚擦好,她咳了一下,呼地喷了我一脸。脸上糊的液体带着淡淡的腥味儿。——我不喜欢牛奶。
老板告诉过我,游戏太顺不好玩,即使是养宝宝,如果没有一些小烦恼作为调剂,并不能真正激发人长久的兴趣。所以吐奶这种小细节是必不可少的。当我在网景房里一次又一次地调整各种程序数据时,设计出一次又一次喷奶的强度指数。在测试时,我一遍又一遍地让电子流模拟的奶液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喷上自己的面孔,反复液体的黏度,气味,让它更接近于真实。我也不无自责地想到,当我自己的女儿贝贝把牛奶喷到我脸上的时候,我是那么容易不耐烦,可是一旦当它成为我工作的一部分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不,简直是打门,震耳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索,也破坏了全息网营造的疑幻疑真的美好气氛。我恼怒地保存了工作成果,下网,关机,开门。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我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激动的怨妇,而是一个焦急的母亲。
蓝子怀里抱着孩子,蓬乱的头发披散着,像是刚刚下床,还来不及梳理,而且眼睛红肿,眼神慌乱。"胡子,贝贝发烧了,怎么办,怎么办呀!""怎么办?先别急,不就是发烧么?"我探手过去到贝贝的小额头上一搁。
火烫。
我缩回手,心里一紧。我看到她的小面孔通红通红的,整个额头都皱了起来,眉眼口鼻挤作一团。这个小小的脑袋,只有我的拳头那么大,她是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才露出这样的表情?也许是身体太虚弱了,即使如此她都没有哭闹。我发觉自己的坦然是残酷的。也许面对了太多宝宝生病的状况,那不都是在我把握之中的么?只要我配些电子药品,按设定的程序给药,马上就能让宝宝重新笑起来。
可是,贝贝不是一个电子婴儿,面对着生病的她,我只是一个手足无措的父亲。
"送医院,赶快送医院吧。"我的语气也失去了平静。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蓝子一跺脚,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舒适的居家睡衣。
我冲进卧室去找衣服换的时候,听到身后的蓝子说了一句话。她说:"胡子,现在我们娘俩儿一天都见不着你几面。"我回过头,她的面容很平静,有点伤感,但并不泛滥。我语塞了。
在医院的吊瓶下面,我和蓝子一边望着床上挂吊针的贝贝,一边进行着异常冷静的交谈。
"我想是我错了,"蓝子说,"你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父亲,而我只顾自己的感受,就冲动地做了母亲。""别这么说,"我觉得自己很虚伪,"我也是支持你的。""那就算你心意到了。但实际上,你的心理还停留在无忧无虑的青年时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工作就一口气干上好几天,想休息了,嫌孩子吵闹,也不到上面来睡。
高兴就来看我们两眼,不高兴就一进书房,两耳不听门外事。""最近我对你们关心太少,是我不对。"我还能说什么呢。
"看看贝贝,她还那么小"蓝子用手指轻轻拨开贝贝锁在一起的眉头,好像那是一个衣服褶子,抹一抹就能摊平整。"这么小就吃这样的苦头"她的眼泪一串串地滴下来。
随着她的目光,我看到扎在孩子脑侧的针头。孩子才三个月,血管太细,打点滴要扎头部,这是我现在才知道的。孩子脑袋小,明明是平常的针头,看上去就显得特别粗大。我不敢去触摸那个看上去那么可怕的针头,我只是凑过头去轻轻地吹,呼——呼——好像这样就能减少贝贝的痛苦。
蓝子哭出声来,在我背上锤了一下。
我仰头冲她苦涩地一笑。我知道这次她又原谅了我,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在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把这个写进程序?
写,还是不写?
婴儿抵抗力弱,高烧引发了肺炎。贝贝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花掉了我一个半月的薪水。老板很慷慨地把医药费和住院费都给我报销了,他说这也算工作开支,而我并没有拒绝,也没有为这句很刺耳的话向他抗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我是当地民间工艺品厂的业务员,我的职业是积极地议。
我是一个庸俗的男人,要为生计和前程着想,如此而已。当然我并没有告诉蓝子,因为我无法解释老板超乎寻常的慷慨。
大半个月里,蓝子飞快地恢复到产前的体型,这简直像一个奇迹。原来一个母亲为孩子担心的时候可以消耗掉那么多的心力和体力。这时我又发觉贝贝对于她,和宝宝对于我的不同。贝贝只有一个,失去便无法复得,宝宝却永远是不会失去的。所以我不会为我的电子婴儿感受到如许的焦急、伤心和绝望。这种区别的存在正是这种游戏得以开展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它,我才失望地感到,自己原来并不能与真正的母亲相提并论。
贝贝出院以后,我痛改前非,不在因为怕烦住在书房里,也不再把"父亲"当作一种工作之外的附加身份。我开始尝试用真正的耐心来关爱和我有血缘关系的这个活生生的孩子。因为我知道她只有一次生命,而那生命是如此娇嫩而脆弱。
岁月如梭是个多么老的成语,一转眼我当父亲已经有一年多了,蓝子已经重新开始上班,家里请了一位有经验的中年妇女做保姆。贝贝已经学会说话了。不,确切地说,是学会了一些非常简单的词汇。比如"妈妈","爸爸","好","不好"所以她经常用她还不稳定的语言系统组织出类如"妈妈好","爸爸不好"之类的短语。
为什么爸爸不好?我也不知道。是否婴儿有一种成的电影公司、昂贵到有些浪费的首饰铺、酒店以及豪华像酒店的住宅区、成年人的游乐场与难得的免费公园。将它们贯通的则人已经失掉的分辨能力,她能够感受到母亲给她的亲情比这个嘻嘻哈哈的父亲付出的要真挚得多。而每次当我以一种测试的心态把她举起来摇晃,每次当我试探地观察着她对各种肢体语言的反应时,她圆溜溜的黑眼珠忽然一滞,从那中心棕色的瞳仁里,射出戒备的眼光。
也许是我多心了,我真的觉得那是戒备。就好像蓝子,我觉得她也并没有真正放松对我的警惕。她内心深处依然怀疑我嫌弃这个孩子。自我第一次抱起刚出世的贝贝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停止这种怀疑。
然而在外人的眼光中,我们是个近乎完美的幸福家庭。妻子美丽聪慧,丈夫温柔体贴,双方的工作都很出色,孩子也是漂亮乖巧,一切都是那么无可挑剔。以至于我老板经常自夸说是他让我拥有了这样的家庭。当然我会低下头说,"是,是,这还真要感谢您呢。""养宝宝"游戏全息版的试行版本推出之后,市场的反应很强烈,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三十的全息网用户注册了这个游戏,估计这个数字还会不断上涨。现在我接受了游戏从试行版本到正式版本的改进工作,一旦推出正式版本,公司就打算将游戏上市。那时我就可以兑现我百分之十的技术股了,倘使出售,估计可以让我的存款额加一个零。
我依然可以在家工作,一边看着女儿贝贝,一边做着婴儿宝宝。左右是保姆带孩子,我并不费事。
那天下午保姆许阿姨家里临时有事,向我请假要出去一趟。我也不在意,说:"那你去吧。""胡先生,你呀进书房不要老是锁着门。要不就把贝贝一块带进去,不然孩子在外面如果出点什么事情,你听都听不到!"许阿姨出门时叮嘱我。
也是。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上卧室去看了一眼贝贝,她正坐在卧室的地毯上兴致勃勃地吮手指。她把大拇指塞在嘴里,咕嘟咕嘟地不停地吸着,口水顺着指根流到了手腕处。如果是蓝子看到了一定会把孩子的手抽出来打手心。可我不,我把她的手指抽出来,抱她去卫生间,好好地洗了洗她的小手,然后说:"好,现在可以了。"贝贝抬头看我,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说:"爸爸,好。"我带点恶作剧地一笑,心想:蓝子如果看见不知会有多生气。我抱着孩子下了楼,把她放在书房外的沙发上。进书房后,我还特意把门开了一条缝,一旦孩子这边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有个照应。
我开了机,上了网,调出了养宝宝游戏的程序,开始工作。忽然间我来了灵感,给游戏新添了一个小细节:如果宝宝吮手指,应该怎么办?选择一:打手心。选择二:把宝宝的手指都抹上黄连。选择三:给他洗干净手,让他继续吮。
这算是溺爱了吧?不,我想了一想,又加上一条:给他洗干净手,再把他的手指涂上蜂蜜,让他继续吮。
我都被自己的创意逗乐了,这就是游戏,游戏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完全不必理会是否会让孩子养成不良的生活习惯。
忽然,我愣住了,我是否能分得清游戏和生活?
我教育贝贝的时候是否能明确地区分她和宝宝的不同?
没有!我没有!
游戏中的宝宝在兴致勃勃地吮着手指头,吧嗒吧嗒的谗样让人想到他指头上的蜂蜜一定很甜。
我听到"咿呀"一声,一扭头,书房那开着一条缝的门被顶开了,贝贝扭着小身子挤了进来。她是什么时候从沙发上下来的?怎么下来的?是摔下来的么?摔疼了么?我居然没有留意。当时我第一个反应是生气:"你怎么进来了,我的小祖宗!"我连忙跑上前去,弯腰想把她抱起来,她却伸出一支藕节般的手臂,指向某个方向,脸上的表情惊异而愤怒。是的,那是愤怒,那是小孩子固有的直觉。她一直觉得这个家是她的,这个爸爸也是她的,但是现在忽然有人来抢了!
我回头看到空气中的宝宝,我那电子信号组成的宝宝。他和贝贝差不多大小,有着一模一样的粉红色脸颊,花骨朵似的小嘴,黑水晶似的眼珠,和两寸长的,漆黑柔软的头发。
贝贝急速扭动身体向前移动,带着士兵在战场上冲锋的架势,几乎要笔直撞进宝宝的电子身躯里去。
"贝贝!"我怒喝一声。随后我看到非常惊人的场面:两个孩子,一个是有血有肉的真人,一个是电子信息流汇成的游戏人物,居然互相扑打起来了。而又惊又恼的我居然不知道该帮哪一边好!
贝贝是不会吃亏的,因为她是一个真孩子。宝宝在触感上的存在是一种模拟状态,他即使打了贝贝,也只会像瘙痒一样,不会有痛感。而贝贝不管怎么打宝宝,对他也不会有真实的影响,因为他的任何感受,都是一种游戏设定,他的痛,他的哭,都只是设定中他应有的表现而已。
但在当时,我确实迷糊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帮谁好。宝宝和贝贝两个婴儿的哭叫声叠加起来,分贝高得吓人,我的头都要炸裂了。我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搁。记忆中仿佛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尴尬。
"宝宝""贝贝""真见鬼,我关机不就得了!"我嘟囔着关掉了全息电脑,哭闹的宝宝顿时从房间里消失了,只剩下贝贝还坐在那里抽抽噎噎。
"好了,好了,是爸爸不好。"我把贝贝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经意地抬头,就遇见了蓝子冷得像南极冰川一样的目光。
"啊!"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蓝子静静地说,"害怕了?做了亏心事?""没有,没有。"我掩饰地笑笑,"我在玩游戏呢。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早?""许阿姨给我打电话,说有事走开了。你看孩子我不放心。还真是,如果不是我提早下班,还看不到这样的好戏。""你什么意思!"因为心虚,我只能发火。
"孩子还给我。"蓝子把贝贝从我手里抱走了,紧紧搂着,好像怕什么人来抢似的。
她仰头四顾,"我想呢,这些怎么来得那么容易。""你听我解释——""有什么可解释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公司最近做了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一点也不关心你的工作?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能这么无耻。"蓝子说得心平气和,一点也不激动,因此才更可怕。
"蓝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都明白。别不承认。""孩子是你说想生的!""瞧,嘴脸露出来了吧。"蓝子冷笑,"我要的孩子,我当然不会推卸责任。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这里是你的工作室。我和孩子走。"老天,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我重重地把脑门撞在墙上。
"别做戏了。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蓝子走了,带着贝贝走了,只把我一个人甩在了这里。
我不知道是应该怨自己晦气,还是承认自己咎由自取。
偌大的家顿时空了,冷清得没有一点声息。
贝贝的笑声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她那天真而娇憨的童声听上去像一个天使。蓝子似乎还坐在楼梯的最高一级,她经常把贝贝放在自己身边,并排坐着,回忆当年师兄指挥他女儿做过的那件触动她天伦之心的事件,然后向着贝贝甜蜜地张开双臂说:"贝贝,和妈妈好一好。"
我想念我的女儿和我的妻。
是的,我打开了电脑,放出了那个酷似我女儿的小精灵。
——宝宝,和爸爸好一好。
——宝宝,爸爸很后悔。
——爸爸难过死了,宝宝。
——我该怎么办,宝宝?
"可是和你说有什么用!你是假的!假的!假的!"我突然生气了,激动地在流动着各种电子信号的空气中挥舞着双手,好像要撕扯掉一层并不存在的屏障。
半个月后,蓝子的律师送来了离婚书,我拒绝签字。我知道自己当时的嘴脸如同无赖。
我说:"蓝子要怎么样我都答应,只要她带着孩子回来。""胡先生,我的当事人认为这段婚姻已经无法挽回。"律师的表情如一张公文纸,完全是公式公办的样子。
"那我反正是不会签字的。让她等够三年再派你来吧。"我说。幸亏婚姻法规定分居三年才允许自动离婚,我和她耗上了。
"你"律师的公文脸上终于也起了皱。
"我要她和孩子回来。"我重新说了一遍。
"我的当事人认为,她和你的感情已经破裂。如果您这样不通情理,我的当事人不放弃向法庭起诉离婚的可能。何必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呢。"他开始晓之以理。
"感情破裂不是法律认可的离婚理由。我既没有感情不忠,也没有家庭暴力,上法庭她没理。我要我的老婆孩子回来。"我硬是这样了,怎么着?你和我讲法,谁怕谁吧。
"你"女律师铁青着脸走了,但蓝子也依然没有回来,无论我怎样地恳求,怎样地赔礼,她都不愿意再多看我一眼。
她甚至搬了家,换了电话,为了躲避我甚至去了另一个城市。不过现在的世界,只要你成心想找,没有什么人找不到。我天天给她写信,隔三岔五地给贝贝送礼物,她新家楼下看门的师傅都认得我了,一见就说:"贝贝的爸爸又来了。"可是我就是这样一个怯懦的男人,半年以后我累了,不再急于得回我的妻女。或者是,我彻底地讨厌自己,我觉得她们离开我大概是对的。
"养宝宝"游戏正式上市了,我的存款呈几何级数上升。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这是我卖女儿得来的钱,我消受不起。
游戏又要升级了,老板布置下来,让我来主持第二代游戏的设计工作,我接手了。
公司给我配的助理是新跳槽进来的,兴致勃勃地要把他三岁儿子的趣事写成本子,进行游戏制作。
"为什么?"我问他,"你不会觉得你是在卖儿子?""怎么会,我觉得因为我是一个好父亲,才能设计出这样真实生动的游戏。这是我给儿子的爱的证明。"说完,他好像也觉得肉麻,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笑了。
原来是这样,倘使最初的立意是好的,这也可以是一桩好事。
我的心一开始就歪了,所以就做成了坏事。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到大厦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有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正在公园中心的空地上骑小三轮车。
忽然,她停了车,抬头四顾,嘴里叫着:"妈妈,妈妈——"我走上前去一看,小姑娘右脚的小凉鞋卷进了右车轮,卡住了。
她娇嫩的小脸蛋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贝贝。我不忍心看到这样一张脸上露出现在这种焦急无助的表情。我说:"我来帮你看看,怎么了,啊,卡住了,没关系,你搭着我的肩膀"我蹲下身,轻轻抱着她,把她的右脚提起来,从车右侧挪到了左侧,然后,让她靠着我的肩膀,双臂挂在我脖子上,同时我探手去把右车轮向后拨了一下,小凉鞋应声掉下来,我拣了,拿到车子的左侧,让她的右脚落在鞋上。这其中有一个短短的瞬间,孩子的整个身体都贴在我的身上,那柔软而温暖的孩童的身体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新鲜。
那一刻我仿佛拥抱了生命本身。
那一刻,我把她当作了我的女儿。
然后我看到了另一双脚,再往上是裙子,上衣,和蓝子的脸。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蓝子的表情很复杂,仿佛也有一点感动,但在那张脸上同时写着,我们的感情已是事过境迁。她看着我,只是在看着她孩子的父亲。
我缓缓低下头,怀里这个温软的小宝贝有着一张白嫩而圆润的面孔,黑弹子般的眼睛透着机灵。她正冲我羞涩地微笑,那笑容看得我快要死掉了。
"三年,怎么这么快呀。"我呆呆地说。
"爸爸,你是爸爸。"贝贝认出我来了。
我投向蓝子的目光充满感激,她并没有像很多怨恨丈夫的女人那样骗孩子说我死了"是啊,真快。贝贝已经进幼儿园了。"她叹了口气。
我吞下胸中涌起的一声呜咽,再一次抱紧我的女儿,我说:"贝贝,爸爸想你,爸爸想死你了。"从俄小贩所能给的理由,他一脸无辜:才五元钱的买卖。不过他身后的空玻璃水壶把握了最后的呈现机会,反射出光线吸引我,我国某个偏远地区跑来的寒流的尾巴于当天下午掠过我们的城市,而那时我正拥抱着我的女儿,我一生中都没有感受过如此动人的温暖,生命的温暖。因为在那之前的一瞬间,我才真正发自内心地想要一个孩子。
我无知而懵懂的时代至此结束,我开始成为一个真正的父亲,即使我和我的女儿,不久又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