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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产的旧传统、为女性争取实际权益的官司,其意义不言而喻,所以轰动凌州。不仅市民为之奔走相告,纷纷到法庭围观,连法律界也十分重视,凌州的很多律师都到庭旁听。
临时法院所在的霞光路人头涌动,车子行进艰难,骆羽杉见状,便招呼司机停下,自己带了亚玉下车步行。
刚走到法院门口,还没有踏上台阶,旁边一个人冲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小杉,快跟我来!”
骆羽杉见是左元芷,便没出声,示意亚玉跟上。左元芷拉了她没有进法院,转而进了旁边小巷的一间杂货店,貌似很熟悉地和胖胖的杂货店老板打了招呼,拉着骆羽杉匆匆走进后院。
站住脚步,骆羽杉有些奇怪地看着左元芷,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左元芷已经拿出了几张报纸:“小杉,今天的报纸你没有看是不是?”
骆羽杉点头,早晨起得有些晚了,还没来得及看:“怎么了,元芷?今天的报纸……”
“你看。”左元芷把手里的报纸递过来:“我打电话过去,大帅府的人说你出门了,所以我才守在法院门口的,里面有很多新闻媒体的记者在,我担心……”
骆羽杉不解地接过报纸,看了第一张,便是一愣。
报纸上居然登出了她和威廉姆的绯闻逸事,篇幅不大,却十分注目:少帅夫人的异国初恋,不仅有文字说明,还有威廉姆的照片,甚至有威廉姆到凌州履新时那大大的笑脸,旁边是谭少轩和骆羽杉相拥而笑的瞬间、慈善舞会上那束引人注目的玫瑰……很热闹。
左元芷看她似乎不可置信地眨着眼睛,颇是愤怒地低声道:“我查过这几家报纸的背景,似乎和日本人有些关系。”
骆羽杉猛然抬头,思绪急速转动,和日本人有关系?元芷的意思是说,在“二十一条”引起全国人民反日浪潮这样的敏感时候,有人别有用心、抛出了这样的绯闻?是想转移民众的视线还是另有所图?
左元芷点头:“小杉你的形象一直很好,特别是元旦赈灾晚会上的演讲,民众几乎把你看作凌州女界的形象代表,不可否认,这样的绯闻必然会引起一部分民众的注目,或者说你脚踏两只船,或者说你移情别恋,不管怎样的传闻对你的形象都是损坏,而且,文中所写,大帅府仗势欺人强取豪夺,威廉姆深情不悔暗渡陈仓,这样的狗血剧情也会令民众对大帅府和少帅有异样的反感,抛出这篇新闻的幕后黑手,实在居心叵测、唯恐天下不乱!”
骆羽杉在一旁的竹凳上坐下来,左元芷的话引起了她的警惕。这单绯闻如果只是针对自己,或者还可以说成是民众的猎奇,那还情有可原,照此看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看她皱起了眉头,左元芷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小杉,不要担心,我看这件事还是尽快想办法,彻底澄清为好。纠缠下去,不仅对你,对二少,对大帅府都是不可估量的伤害,国难当头民众亟需大帅府的正面形象,才能万众齐心应对外敌。”
骆羽杉点点头:“元芷,我明白。那法院我不去了,今天中午本来要请谢家八小姐吃饭的,我先回去和少轩商量商量,谢谢你。”
左元芷笑着示意她不必客气,牵了她的手带着亚玉从巷子的另一端走上大路,招手叫了台车送骆羽杉去了杉园,然后回到法院门前找到大帅府的司机,悄悄嘱咐两声,司机答应谢了左元芷疾驰而去。
在杉园附近下车,骆羽杉和亚玉急急走了进去,来不及安排其他,骆羽杉匆匆上楼,拨通谭少轩的电话,把左元芷刚才告诉自己的情况和谭少轩一五一十做了说明。
其实,报纸谭少轩一早就看到了,看完皱起眉头心里也有些觉得奇怪,这单绯闻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出现,不免让人觉得有些蹊跷。听了骆羽杉的电话,谭少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看了看正在一旁忙碌的夏汉声,谭少轩沉声道:“杉儿,你等着,我马上回来,这件事必须立即解决。”说完挂了电话。左元芷的触觉很敏锐,这单绯闻绝对不会这么单纯。
想了想,谭少轩喊了夏汉声过来,一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一边问道:“问问情报处,最近猛虎会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夏汉声答应了,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谭少轩,猛虎会是凌州由来已久的一个帮派,现在的龙头老大是远东公共运动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板马啸风。这个远东公司表面上是赛马场,实际上却是个大赌场,倚仗的是法租界的势力,在凌州算得上无论军政界还是金融界都吃得开的人物,平时对军政府还算恭顺,所以二少从来没有动过他,今天怎么忽然提了起来?
谭少轩看了夏汉声一眼,随手丢过来几张报纸:“这几张什么《远东时报》、《远东论坛》之类,是不是马啸风的后台老板?哼,他那家远东木材行,专门把从俄国运来的枕木卖给日本人铺筑铁路的事,还没找他算帐,这会儿,竟然大着胆子来摸老虎须?”
看着那几张报纸,夏汉声旋即明白了谭少轩的意思,沉吟片刻说道:“二少,那这次您是想砍树还是连根拔起?”
谭少轩微微一笑:“留着也是祸害,让他们先去打听清楚,凌州有租界不假,但是,这里还是中国的领土!在这里光明正大当汉奸?不给他们点厉害看看,真当南方军政府是吃素的呢。”
夏汉声一笑,这些他心里自然明白。
南方军政府没成立之前,各地大小军阀混战,一些帮会的头目纷纷与军阀、帝国主义的在华势力相勾结,各立门户,大肆扩张,将自己的势力扩展到社会的各个角落。为了谋取私利,开赌场、妓院、杀人偷盗、绑架勒索,划地称霸,无恶不作成为社会上的一股邪恶势力。
南方军政府成立后,军政府利用军队、警察名正言顺管理凌州,帮会势力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和地盘,所以,一些眼明手快者便迅速退缩进了租界。
英租界和法租界等都属外国人管辖,不受中国法律的约束,一些帮派便利用这个地理上的优势,从事鸦片贩卖走私等买卖。
最初从事这一行当最出名的有八个人物,按照出道的早晚,被称为“八股党”,他们的头目在积聚了万贯家财之后,不想再铤而走险,继续干这种提着脑袋发财的勾当,于是便选择了安全可靠又能巧取豪夺的新方式——--利用钱权交易,打通关节,混进租界的缉私机构要害部门,并做了头目。
其中最有头脑的便是人称“笑面虎”的马啸风,大权在握后,开始公开贩卖鸦片,赚取了更多的暴利,其后便开始涉足金融、工商实业各界,租界当局为了保护其在华的既得利益,对他也极力拉拢,马啸风先后被推举为法租界公董局董事会第一个华人董事,其后又当上纳税华人会会长等职,成为法租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头面人物。
“看来这匹马现在当汉奸有些上瘾了。”谭少轩顿了顿,说道:“打听清楚之后,但凡属于猛虎会的赌场、饭店、银行、舞厅、夜总会、彩票公司……只要是他们名下的,找理由全部查封!”
夏汉声点点头,笑道:“这事儿二少打个电话给四少,有他在幕后指挥,不用一天,全部封得麻利而且理由充分。”
谭少轩微微一笑,点头同意,略一思索,又道:“明天晚上,小艳秋在大剧场上演新戏《三娘教子》,这匹马的老搭档孙良封是个戏迷,必然到场,吩咐他们,先收拾了他!敲山震震虎。”
夏汉声立正,答应一声。
谭少轩冷冷哼道:“猛虎会这几年来做了不少坑蒙拐骗的事,我们不过是没有腾出手来管,他还真以为不知道,怕了他?竟然和日本混在一起,忘了分寸,敢这样跟我叫板,我就先斩断他的左膀右臂、断他的财路!”淡淡一笑,又道:“若是一门心思要做汉奸,我成全他!”
目前国内、国际局势复杂,若是这些人再起来闹事,的确不妥,夏汉声明白,二少是要借机清理,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答应了转身去安排。
谭少轩英挺的眉宇间一片胸有成竹,在他身后淡淡说了一句:“吩咐他们干的利落点,不要和租界那边起什么麻烦。”
夏汉声应了径自走出去,谭少轩起身,叫了侍卫,上车回杉园。
踏进二楼客厅,见到谢广珊正坐在沙发上翻报纸,骆羽杉却不在。谭少轩和谢广珊打过招呼,看了看内室,笑着问道:“今天法院那边不是开庭吗?你回来的蛮早啊。”
谢广珊起身让座,笑着道:“法院那边五姐和史律师去了,我从外交部过来。二哥请吃饭,我早早便来了,不会太过唐突吧?”
昨天谭少轩打电话给谢广珊说想请她回家吃饭,谢广珊便想推辞,因为不想去大帅府见那么多人。后来谭少轩说只是自己和骆羽杉一起请她,谢广珊虽然心里有些不是味道,却还是答应了下来,代表团很快便要启程,未来的日子里多久能见到谭少轩,都是未知之数,谢广珊有些舍不得。
今天来的早,而且没有知会谭少轩,却是谢广珊故意的。
因为她也看到了早上报纸上的绯闻。对于两人的过往,谢广珊从来没有关心过,只知道是谭少轩看上了骆家四小姐,坚持退婚,挨打也一定要娶进门,所以在她的意识里,以为两人之前,必定是心心相印既然一个非卿不娶,那个也必定有些非君不嫁的意思。
但是报纸上的绯闻却令她大吃一惊,原来这位四小姐竟另有恋人,谭少轩强取豪夺?说起来谢广珊有些不相信,骆四小姐无论人才、相貌的确颇为出色不假,但是也不会眼高到看不上谭少轩吧?还需要强取豪夺?另外的那个绯闻男主角自己也有过惊鸿一瞥,的确非常英俊,但是能胜过谭少轩?这谢广珊是不承认的。
疑惑不解,实在坐不下去,便把手头的工作急急做完,然后问明白骆羽杉在杉园,径直坐车奔了过来。
骆羽杉正在楼下吩咐厨房去采买午餐要用的菜品,见谢广珊这么早过来,不由有些微怔和好笑,这位八小姐也可爱,哪里有人请吃饭客人这么早就来的?
谢广珊不清楚别人碰到被报纸刊载那样的绯闻是什么反应,但是她清楚自己一定是烦恼不已或者气愤、发愁的,尤其是大帅府媳妇这样招眼的名头之下,既要担心谭嗣庆等老辈人的看法,又要面对世人灼灼的目光、探究的眼神,那种滋味想想就明白应该是不好过的。
所以,当她看到与平日没有不同,依旧淡淡微笑、落落大方的骆羽杉时,不由心里微怔,旋即暗暗赞叹,这位骆四小姐的确不是平凡人物!这样的事情面前,依然能够笑得沉静安然,单只这份心怀宽广就不是自己能比得了的!
随即,便又对骆羽杉和谭少轩实际的关系起了好奇,难道她根本不在乎大帅府或者谭少轩怎么看?一个女子能这样坦然对待这样一件事,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不爱他。那么,她真的是被逼嫁进大帅府的吗?她真的不爱他?
所以,当两个人坐到客厅,喝完一杯茶,聊了些外交部、巴黎和会的事,以及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等大题目后,谢广珊忽然直视骆羽杉,问出了一个令她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四小姐,二哥他是不是真的象报纸所说那样强取豪夺?”
一声“四小姐”叫得骆羽杉心里一叹,这位八小姐心地也是不坏的,谭少轩既然是她的梦中情人,那在她心里必然一切都是完美的,她能问出这句话,而且话里的不平和怜惜浅而易见……看着谢广珊,骆羽杉淡淡一笑,没有隐晦地点了点头:“是,我和少轩之间,说起来的确是一段孽缘。”
骆羽杉已经想过,谢广珊是聪明人,自己对着她没必要遮遮掩掩,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明白,对她,对自己,谭少轩都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