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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活着,回来,拯救。”又是这句叮咛,似就在耳畔,深入我的脑海。我惊叫着从噩梦中醒来。火光,尸体,血泊……这些凄厉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无数次的重复着这样的梦境,让我灵魂也为之沉沦混淆,仿佛真的已经脱离这个卑贱的躯壳,化身成为一个备受期待的拯救者,可当我一抬头的时候,却又彻底被拉回现实中:桌上还摆着我昨晚没喝完的小半碗糙米粥,斑驳的墙壁上还有我用木炭写的“正”字,还有这床怎么也盖不满我全身以至我每天早上起来都双脚冰冷的破棉被。原来我还住在梅岭小筑的破旧阁楼里面,是一个白天被人呼来喝去还得笑脸相迎,夜里要辛苦工作到很晚且不能有半句怨言的店小二,我甚至是一个平凡得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我重新蜷起身子准备再睡的时候,老板尖利嘶哑的犹如催命鬼般的叫喊声从楼下传来:“旺财,你这个臭小子,都日上三竿了,还不快给我滚下来!”我慌忙起身穿衣。
正着鞋袜的时候,残破的房门却被气急败坏的老板“砰——”的一脚踢开,我忙趁他还没扬起手里的竹鞭的时候,猫着腰溜了出去,可还听他在背后骂:“死旺财!”其实我不介意他咒我死,我只是听不惯旺财这个名字,感觉像是在唤狗,可我硬是想不起我本来的名字,所以贪财的老板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发达的名字。
我一边下楼,一边透过窗子看外面的天气:依然是白雪茫茫,铺天盖地,完全没有阳光活动的余地。
“什么日上三竿嘛?”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也被老板听到了,他挥着竹鞭又要冲下来,我忙高声朝外面应承道:“这位爷,您赶早!请里边坐!”他一听我这么叫喊,也收敛了怒气,独自踱步到柜台,又开始细细地对他的账簿。
现在真的很早,店里还没几个客人。老板开的这间梅岭小筑其实也不是什么豪华酒楼,只是占尽了地势,因为刚好坐落于城郊这片梅林之央,再则地基较高,从窗口望出去即可将整座山岭的雪景尽收眼底,此时,若是手中再捧一只暖炉,身旁煮着一壶醇厚顺滑的红梅雪酿(老板自创的美酒),边饮边赏,当真也是受用无穷。当然,这些都是富贵闲人的消遣,我是断然不敢奢望的。
店里除了常来一些惯于享受的纨绔子弟,最多的就是那些酸溜溜的在我看来是附庸风雅的文人,他们总是凑成一伙来吟诗做对,大赞特赞这雪染红梅的唯美与浪漫,却丝毫不提民间疾苦。有时候也会来几个江湖人,总是神色紧张,来去匆匆,尤其是入冬以来的这几场大雪以后,来的江湖人就多了起来。说也奇怪,在我仅存的三年的记忆里,这是头一遭遇上如此罕见连绵的大雪天气,中州一向气候温和,而且樊城居南,潮湿温暖,又怎会持续降下如此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偶听那些江湖人谈论,说是因为跌宕山上用来阻隔东北寒流的玄黄印被人盗走了,才会引起中州的气温骤降,还说中州大祸将至什么的。这些我都不懂,自然也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我的志向其实很小,就是等老板死了以后,我来继承这家梅岭小筑。
我招呼好几个客人后,就独自执帚到门前扫雪,扫着扫着竟然扫出一双肮脏僵硬的人脚来,我惊呼一声,吓得倒退好几步。稳定心神之后,我慌忙把所有的积雪都扒开,果然下面伏着一具冻僵的尸体,而我对这个因为熬不过严寒而死去的人相当熟悉,正是前两日上门来讨过饭的乞儿,当时我本想央求老板收留他的,没想到只因我施舍了他一个干馒头反而招来老板的一顿臭骂,原以为这个乞儿已找到一处能挡风避寒的所在,到头来却还是死在了这霜雪摧残之下。我知道我现在即使十分惊讶的告诉老板门前冻死了一个人的事情,他也只会无所动容地叫我尽快把他清理掉,免得晦气了门楣。所以我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把尸体搬到一旁,用活着冰雪的泥土把他草草掩埋,转念又想,这乞儿生前衣不蔽体,难道死后也还是要裸露受寒么,于是又把土堆刨开,脱掉身上仅有的一件用于避寒的旧棉袄裹住那乞儿瘦小的身子,这才又覆土将他掩埋起来。
这时,我又看到一双脚,一双穿在红底金花的皮靴里面的秀气好看的脚,一双女人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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