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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你,你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迟辰光?是吗?你是迟辰光的儿子吗?”

    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模糊听不真切。周颂用力掀开眼皮看了看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大约十四五岁,身高和年龄已然高出自己一截。少年神色轻松,生龙活虎,仿佛不是被绑架囚禁在这间破旧废弃的仓库,而是偶然路过,便跑进来探险。

    少年的双手缠着好几圈绳子,本在拴在另一个墙角,绳子另一端系在一根生了锈的墙钉上。但是他拽掉了松动的墙钉,用尚能活动的手指解开捆住双脚的绳子,

    猫着腰悄悄走到周颂面前,喋喋不休地说话,很快就把即将昏睡过去的周颂吵醒了。

    “但是你的名字我记不清了,我叫韩飞鹭,你叫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绳子绑的太紧了吗?我帮你松松。”

    他想解开周颂手腕上的绳子,但是周颂躲开他的手,有气无力道:“别碰我。”

    他们被关在阴暗的旧仓库,只有东边墙上近两米高的地方开了一扇窗,窗外|阴云密布风雨交加,黯淡的天光透过窗口洒进来,他们的脸陷在灰暗昏沉的空气里,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但是韩飞鹭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格外明亮,像两块嵌进去的金刚石,坚硬又透亮。

    他一点都不介意周颂恶劣的态度,摸了摸周颂的额头,“你发烧了,烧得好烫啊。你烧多久了?”

    周颂心烦气躁,索性闭上眼不理他,眼不见为净。

    韩飞鹭:“喂喂喂,醒醒,别睡着,我们赶快逃出去。”

    周颂:“......逃?”

    韩飞鹭示意他往上看,“看到那个窗户了吗?你踩着我肩膀就能翻出去。”

    窗户很高,但若踩着一个人,的确能翻出去,但是窗口狭窄,体型稍大些的人一定会被卡住。周颂瞥他一眼,道:“你翻不出去。”

    韩飞鹭:“我知道啊,我让你翻出去。快快快,趁外面那些人还没发现。”

    他站起来扶着墙弯下腰,却看到周颂无动于衷,急道:“快呀。”

    周颂很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出去。”

    韩飞鹭:“为什么?你想烧成傻子吗?我告诉你,发烧会把你脑子烧坏。而且你烧得这么严重,没准儿会烧死的。”

    周颂唇角抖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但是身体太虚弱笑不出来:“那太好了。”

    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带着头罩的男人。他左手拿着一把砍刀,右手掂着沉甸甸的铁链,上面还挂着锁。他浑身淌着雨水,脚上的厚底军靴在水泥地面上踩出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他走到韩飞鹭面前,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爸是警察。”

    和他相比,韩飞鹭很单薄,但是丝毫不惧,像一头小兽般龇出两行白牙:“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爸是警察?”

    话音没落地,韩飞鹭被当胸一脚踹到墙上,后背肩胛骨差点撞碎,前胸后背一块儿疼。

    男人道:“这次生意要是被你搅黄了,我把你剁碎。”

    他们这次绑架的目标只有周颂一个人,只因新加入的同伙儿干活不麻利,在巷子里绑人的时候拖泥带水,闹出响动,恰好韩飞鹭路过,不由分说便见义勇为。他们只能把韩飞鹭敲晕了,顺手带走。

    韩飞鹭疼得龇牙咧嘴,西施一样捧着心,腰都直不起来,斯哈斯哈喘着气:“那小孩儿发烧了,要烧死了。”

    周颂浑身无力瘫坐在墙角,面白如纸,目光涣散,额头渗出一层凉腻的汗水。

    韩飞鹭又道:“你最好赶快送他去看医生,他要是烧死了,你们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得罪加一等。我爸说了,绑架只是坐牢,杀人就得枪毙。喂喂喂,你还在犹豫什么?我还在这儿啊,反正你们有俩人质,放一个一样能拿到钱。”

    不知道他哪句话说服了绑匪,周颂脚上的绳子被割断,又被套了一件肥大的雨衣,

    然后被绑匪带出仓库。

    走出仓库,大雨未歇,周颂回过头,看到韩飞鹭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有气没力地咧出笑脸:“回见。”

    仓库大门被关上,周颂坐上一辆面包车,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但是他已经不再害怕了,因为他刚才在韩飞鹭身上学到了从未有人教过他的‘勇敢’和‘希望’。韩飞鹭说的对,他当时高烧不退,若不及时接受治疗,凶多吉少。他被带进一间小小的私人诊所,吃了药打了针,躺在潮湿又略带腻垢味的病床上沉沉睡去。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里。

    通过大人之间的交谈,他才知道他在诊所睡着没多久,警方就已经暗中包围了那间仓库。三名绑匪全都被捕,韩飞鹭也被解救,但是有一名警察受了严重的枪伤。他还知道,受伤的警察是韩飞鹭的父亲。他出院时路过手术室,远远就看到韩飞鹭和他的爷爷奶奶以及母亲站在手术室门前,一家人依偎在一起,互相牵着手。似乎有一种力量把他们和里面正在做手术的人紧紧拴在一起,连死亡都无法把他们分开。

    周颂很想去和韩飞鹭说点什么,比如说声谢谢。但是他身边围满了保镖,老管家苍叔把手搭在他肩上,推着他往前走。他和韩飞鹭擦肩而过,像是不同世界的人。几天后,他得知韩飞鹭的父亲被抢救回来了,保住了性命,但是左腿落下永久性残疾。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韩飞鹭。聿城很大,世界很大,他们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毫无交集。

    直到十五年后,一起卷土重来的绑架案让他们在茫茫人海中再次不期而遇。至于他为什么如此关注洪逸柏的案子,或许是因为他当年遭遇绑架的时候和洪逸柏一般年纪,不过10岁而已。他是幸运的,无论是韩飞鹭还是警方,都全力以赴地帮助他,他只是希望洪逸柏和自己一样幸运。

    在这份幸运传递下去之前,眼前最重要的是赶快把这间休息室的窗户打开通风散味,否则残留的泡面味道真是熏得他鼻根发痒,胃里直泛恶心。

    周颂把几扇窗户全部打开,从打印机上随便拿起一份文件扇动面前的空气。气味还未散净,房门被推开,然后韩飞鹭端着一桶泡面走了进来。周颂见状,立马皱眉,用文件盖住鼻子。

    韩飞鹭见他这样,立在原地顿时不知自己该进还是该退,“这是你的午饭。”

    周颂:“我不吃,谢谢。”

    韩飞鹭继续往里走,但是周颂连连往后退,他看出周颂在躲他手里的泡面,于是掂起一把椅子放在门口,远远地坐在门口吃起这桶泡面。“我们单位食堂过了饭点儿就没饭了,你不想吃泡面就自己点个外卖。”

    周颂也掂了张椅子坐在窗边,他和韩飞鹭虽然在同一间房间里,但是都尽量和彼此保持最远的距离。“不用了,我不饿。”

    韩飞鹭偏过头瞧了瞧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了美|团,往下划了两页,问:“猪肚面和鸡杂面,你吃哪个?”

    周颂:“我不吃内脏和下水。”

    韩飞鹭:“麻辣烫?”

    周颂:“你不觉得麻辣烫看起来就像厨余垃圾泡在泔水里吗?”

    韩飞鹭又瞧他一眼,找到一间寿司店:“米饭总能吃吧?”

    周颂:“炒饭和隔夜饭除外。”

    韩飞鹭这辈子头一次这么无语,但还是耐下心给他买了两盒寿司,然后很多此一举地备注不要隔夜饭。点完餐,他把手机揣起来,继续吃泡面。一个小时前,他把周颂带回来扔进这间休息室就去开会了,并没有安排人来向周颂问话,现在他自己来了,还是没有拟好腹稿。此时他和周颂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他们即算是陌生人,又算是久别重逢,15年前的那起绑架案似乎不得不聊,但是又不知从何聊起。

    还是周颂打破了眼下无话可说的沉默:“那晚开快艇的人是谁?”

    韩飞鹭:“一个叫方亚庆的人。他是市中心公园的一名保安,开快艇是他的兼职,他不值晚班就会去开。5月5号洪逸柏失踪当晚的快艇驾驶员只有他一个,如果带走洪逸柏的人走的确是水路,嫌疑人只能是他。”

    周颂:“找到方亚庆了吗?”

    韩飞鹭捞光了面,把半桶汤搁在地上,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巾擦着手说:“洪逸柏出事到现在,他一直没去上班,现在处于失联状态。我们正在寻找他的下落。”

    周颂:“他的亲戚和朋友不知道他的行踪?”

    韩飞鹭向他扭过身,翘着腿,说:“你知道什么是失联吗?失联就是他没有联系爹妈,没有联系朋友,也没有联系三姑二舅和邻居大妈。这叫失联。”

    周颂被他呛白,换做别人就恼了,此时却能笑出来,“那他总有交通工具吧,比如一辆车?否则他怎么带走洪逸柏呢?”

    韩飞鹭:“他有一辆皮卡,案发当天开着去上班。十分钟前,我的人在他家里找到了这辆皮卡。那小区又破又小,管理很差,停着大量非本小区住户的车。摄像头也是十个老九个坏,还有一个碎了镜头盖。啧,你笑什么?”

    周颂歪在椅子里,托着下颚看着他:“你说话真有意思。”

    韩飞鹭自豪地捋把头发,也笑了:“我练过单口相声,大学每年元旦晚会,我的节目都是攒底。”

    手机响了,是送餐的骑手。韩飞鹭让骑手在公安局门口等着,然后给穆雪橙发消息,让穆雪橙把外卖拿进来。不一会儿,穆雪橙提着外卖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女警。三个人站在门口,穆雪橙把外卖递给韩飞鹭,道:“老大,你怎么想起来吃寿司了?上次我给你买的你不是都蘸着老干妈吃么,老干妈可没有了哈。”

    她嘴里嘚吧嘚吧说话,眼睛直往房间里瞟,每一眼瞟的都是周颂。

    女警赵蕾蕾把手里的文件交给韩飞鹭:“韩队,这是金涛的资料。”

    女警张妍也把文件交给韩飞鹭:“这是方亚庆的资料。”

    三个人干完了活儿,都站在门口没走,眼神儿频频往里飘。

    韩飞鹭看看她们,又看看周颂,突然问:“谁能告诉我,卫玠是怎么死的?”

    穆雪橙:“啊?卫玠?据说他因为长得太美,被活活看死了。”

    韩飞鹭点点头,指着周颂,问:“你们看他长得像不像卫玠?”

    三个女孩儿一听这话,立马就走了。她们刚走,顾海又来了。顾海刚走到门口,韩飞鹭就说:“你也来看卫玠?看吧,看一眼少一眼。”

    顾海不明所以,木讷耿直。他看了看韩飞鹭,又看了看里面坐着的周颂,问:“卫玠是谁?”

    周颂抬了抬手,笑道:“可能是我。”

    顾海还是木头桩子似的,一板一眼道:“你好。”

    韩飞鹭站起来,问顾海:“有情况?”

    顾海点点头。

    韩飞鹭迈步往外走:“去我办公室说。那个谁,卫玠,过来吃你的饭团。”

    周颂起身跟在韩飞鹭身后,看到韩飞鹭把小小的外卖袋甩到肩上扛着,韩飞鹭明明腰杆笔直、身姿挺拔,却走出了黑社会前去斗殴火拼的气质。如果以前他在大街上遇见韩飞鹭,是一定会绕着韩飞鹭走的。韩飞鹭若是莽起来,极有可能把路灯当垂杨柳拔了,再把路过的狗扇两巴掌。他很怀疑韩飞鹭每年在警校元旦晚会上攒底表演的节目并不是讲单口相声,而是表演‘一个打十个’。

    韩飞鹭的办公室在六楼,沿着楼道走到尽头,斜对着楼梯间。办公室布置的很简单,一只文件柜,一张还算气派的办公桌,桌子后面一张大皮椅。窗前摆着两张短沙发,当中一张矮桌。墙角竖着饮水机。唯一值得一看的是墙上一张国外某摇滚乐的大海报。周颂没料到这么严肃的执法机关办公室里也能贴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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