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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是这样,高先生。”
这话一口,这处的气氛便忽地凝滞起来。
一想要走过来敬酒的人嗅到这股古怪,纷纷停住脚步,悄悄打量。
座间,高澜面露尴尬,叹口气,笑道:“朱利安先生,这一定是误会。华国作为战胜国之一,自然是希望欧洲的会议顺利结束,世界重获和平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和兰西的想是一致的。”
朱利安神色微缓,那双充满浪漫色彩的深邃眼睛转动下,道:“这是华国大多数人的想那就太好。但很可惜,我在这段时间见到许多抗议演讲和反对言论,它们声势浩大,活跃在街道,学校,以及报纸上。”
“这让我对华国感到失望。我们兰西是非常渴望和平到来的。”
高澜道:“朱利安先生,请您相信,这只是极其少见的个别的现象,大多数华国人是崇尚和平,且尊重欧洲会议的结的。”
“哦,是吗?”
朱利安的脸上渐渐露笑容,转口道:“高先生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打高尔夫球。”高澜也跟笑。
其实他对高尔夫球是谈不上什么喜好的,但他确实喜欢一切西洋的、摩登的玩意儿。这就和他虽厌恶洋人,却乐于和他们交朋友、谈利益一样。
他管这叫一码归一码。
紧接,高澜和朱利安便就高尔夫球聊起来,看上去倒是相谈甚欢。
这一个华国人几个外国人的戏码看到这里,楚云声算是大致清楚高澜今天办这场接风宴的目的——打德意志的旗号,却希望兰西相信他,但恐怕内心深处真实的想,却并不与这两家挨边儿。
而朱利安,倒像真是高澜服一样,轻巧地掀过去,不再提欧洲那场会议。
但楚云声看他的神色,却觉此事明显没过去。
他似乎是在等什么。
然,没过几分钟,宴会厅的门口,便又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这两人距离不远,却泾渭分明,表陌生。
先进来的是名义上的东洋富豪大亨吉田幸太郎,他步履匆忙,额上带汗,显然是真的迟,而并非是自矜身份或是和高澜系不睦的故意晚到。前者可见皮特三人,后者的代表自然是郁镜之。
他挺直矮小的身躯,朝一熟识的人彬彬礼地微笑。
待到在宾客之间搜寻到这处沙发时,他的笑容更加真诚,推拒一敬酒的人,便快步过来。
而在他之后进来的,是兰西的路易。
这也是一位熟人,但楚云声觉,同他和郁镜之相熟的人最近过似乎都不怎么样,比苍老许多的杜天明,比此时仆人推轮椅,眉眼阴沉,郁郁不志的路易。
看到这片汇聚整个海城权势最重的一批人的角落,路易的脸色变变,侧头对仆人低语几句,然后便朝此处来。
楚云声看这两人的身影,心头叹口气。
好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
“吉田先生,好久不见!”
“路易,没想到你也来。你的伤势还没好转吗,需不需要我为你推荐一位大夫?”
英夹杂许的简短交谈后,吉田幸太郎坐到皮特身侧的椅子上,路易则将轮椅靠到杜天明的旁边,和同为兰西人的朱利安一副明显不熟的模样。
即便前不久刚刚撕破脸皮,枪口对枪口,把彼此的秘密和报疯一般往外卖,但此时此刻,围坐一桌,所人便还真的多年老友一般,温声和气,开怀畅谈,将人类的虚伪与奇妙展现淋漓尽致。
楚云声发现这里的座位分布也真的很意思。
只要人拿尺子来测量一下沙发和沙发、人和人之间距离,就轻而易举地分辨亲疏远近,与立场利益的异同。
“各位先生刚才在谈论什么?”
吉田幸太郎一副好奇的模样,笑问道。
“只是闲谈。”帝人詹姆斯。
朱利安却道:“是于欧洲那场会议的讨论,我想吉田先生也会心这个。”
“这是当然的,朱利安先生。”吉田幸太郎扫眼在座的几名华国人,视线在郁镜之与楚云声身上分别顿顿,笑意更加恭谦,“我们东洋非常向往和平的世界,我们愿意用我们的力量来捍卫和平。”
朱利安笑笑:“我很欣慰,吉田先生。这足以证明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要知道,我非常反感那并不和平的事,什么问题,大家可以坐下来讲,没必要一定去动枪炮。”
“就像高先生告诉我,大多数华国人都是热爱和平,支持欧洲会议的结的,我愿意相信这一点。或者也一部分人,并不愿意相信我们的诚意和信念,但那也没系。”
“我不支持那去街上喊叫的罢工罢课的事,像方既明方先生的登门拜访,我是愿意接受的。”
楚云声稍稍变换下坐姿。
他大概知道这帮人要什么。
然,下一秒,皮特道:“是这样吗,朱利安?方先生也去过我的住处,但我想我和你的答案是相同的。对于欧洲的会议,我们都是局外人,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对不帮助他感到非常抱歉。”
“但我知道方先生是很诚意的,他带的那种神奇的药物,我就非常感兴趣。事实上,很早以前,我在国内听一位学者提起过它。”
朱利安挑挑眉,笑道:“是那种叫作青霉素的药物,他们把它归为抗生素的一类,抗生素,这也是个新鲜的名词。我完全不敢相信这是华国人研发的药物,它很不寻常。”
吉田幸太郎双目闪闪,道:“听皮特先生的意思,这种药物应当是英吉利人首先发现的吧。”
这时,高澜恰到好处地露一点恍然之色,转头看向楚云声:“楚医生,听这药物是郁先生身边的一位医生研制的,那该不会就是你吧?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你留学的国度,似乎就是英吉利?”
短短两句话,便将在座所人的视线都吸引到这张一直沉默的双人沙发上。
图穷匕见。
吉田幸太郎状似无意地开口,为高澜补句:“这样实在是巧合,我没见过这位楚医生,但楚医生是郁先生的朋友,应当不会无耻到去窃取他人的研究成吧?”
“我是第二次见楚医生。但却是第一次听楚医生去英吉利留过学,是这样吗,楚医生?”
皮特问,那张惯常捏绅士神态的脸上带笑,瞧楚云声。
一道道视线刀子般钉过来。
身旁的廊柱侧遮,截掉水晶灯大半的光亮。
一把把沙发椅,就半数因此朦胧暗淡起来,一小把青绿色灯罩罩住的蛾子尸体,棱角地僵硬。
但其中也从那僵硬中复苏起来的——
楚云声目光缓慢地扫过那一张张或是异国人又或是同胞人的面孔,神色平静冷淡,开口的话却相当人意料。
“青霉素确实是我窃取英吉利弗莱明先生的成,但在这个世界,我也确实是第一个发现并研制青霉素的人。”
他认真道。
这绝对是实话实。
但这自相矛盾的实话一口,就令在座的所人都成功地呆住,他们一时竟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和逻辑。
就连自始至终运筹帷幄姿态的皮特,都一脸迷惑——所人都清楚,他只是随便找个由,想名正言顺地巧取豪夺一下那种药物,这楚云声怎么还就真承认?而且,这弗莱明又是谁,怎么听都没听过?
沙发间突然便冷场般,静片刻。
吉田幸太郎张张嘴,想要什么。
但还没等他将喉咙里诱导逼问的辞调换成义正言辞的谴责,楚云声便又道:“不过,我想皮特先生所的那位学者,并不是弗莱明。”
“皮特先生对此疑问,大可以回国,自同那位学者研发青霉素。毕竟,那位学者早于我与弗莱明先生,发现它。研制成药物,以及量产,应当也并不是难题。”
他顿顿,嗓音沉冷:“还是,比起回国研制,皮特先生更想要的,是我和郁先生手里现成的药剂?”
遮羞布掩又掩,到底还是一把扯掉。
皮特的表慢慢沉下来,没话。
朱利安认真地看眼楚云声,却忽然笑:“楚医生,你的骄傲与自信在我看来其实非常可笑。”
他摇摇头,叹息般道:“你要知道,这里是英租界。你们,这生存在这个腐朽陈旧的棺材一样的国家里的人,之所以够呼吸到这新鲜的、自由的、高尚的空气,都是源于租界,源于我们来到这里的恩赐。”
“华国没你学习的知识,也生产不精密的机器。你的知识学自英吉利,你使用的仪器机械来自欧洲北。”
“楚医生,或许你的感恩选错对象。”
,他意味深长地瞟眼楚云声身旁的郁镜之。
叮一声清响。
只余浅浅一层酒液的香槟杯碰擦桌布与餐盘的边沿,一只修长劲秀的手放到桌上。
手的主人靠进宽大的沙发椅中,军靴抬起搁在膝上。
他抬抬眉,露一个与今肆意放纵的姿态迥然不同的、温尔雅的笑容,然后以中道:“朱利安,少跟我在这儿放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