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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毛泽东在积极筹备有关北出甘南后的工作,但仍然因未收到张国焘的电文而焦急。他急于知道左路军的情况,遂于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结束后的当天——八月二十九日,请陈昌浩以个人的名义发了《关于右路军攻打上包座敌之行动部署致朱德、张国焘电》。现摘录有关章节,可以看出毛泽东此时此刻用心的良苦。
(丙)决三十军全部及X军大部去相机打上包座,四军一部去夜袭求吉寺。一军集巴西,少数至班佑待命。后须集中,决走包座、间隙一带与之决战。此地粮食缺,暂不前进与打得包座、间隙仍难持久。但路多向导,左路宜很快向此方进,不然前进道路必为敌阻。
(丁)据向导说阿坝有路通郎木寺,大概要过大河。到班佑路大,详情不明,昆仑河走墨川下难徒涉,通草地……并不难,可几路纵队走,沿途注意骑兵集结,独妈番骑约七八百,在班佑西北走向东靠,及五军行进时,对此应特别注意。再班佑一带番骑扰乱,可集中约二千余。
翌日——八月三十日,张国焘被迫同意向右路军靠拢,并以朱德、张国焘的名义发了《关于左路军集中班佑与右路军靠拢北进致倪志亮、周纯全电》,明确提出了“我左路军以集中班佑与右路军靠拢北进之目的”。但是,他在这份电令结束的时候,又指示“川康省委以阿坝为中心,瑞龙在阿坝,将来三十一军政治部亦在阿坝大大开展工作,使阿坝成为苏区一部”。这又明示出了他的南下决心。
但是,党中央仅仅知道张国焘命“左路军以集中班佑与右路军靠拢北进”,因此,毛泽东虽对其能否坚持到底仍打有问号,但心里还是比较信的。接着,他又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攻打包座战役方面来。关于“包座大捷”,现摘录徐向前的回忆如下:
八月二十九日,我二**团向大戒寺一营守敌发起攻击。经一夜激战,歼敌两个营,余敌退据大戒寺山后的碉堡里顽抗。三十日夜,援敌四十九师先头部队进抵大戒寺南。为诱使援敌全部进入我伏击圈内,二**团略予抵抗后,奉命撤至大戒寺东北。当夜,敌进至大戒寺。次日,敌师长伍诚仁率师部进到大戒寺以南,令三个团的兵力沿包座河东西两岸进击,企图压迫我军于上下包座附近而歼灭之。当天下午三时,我们下令反击。埋伏在山林间的八十八、八十九师指战员,一举揳入敌三个团中间,将敌割成三块,激战至晚,将敌四十九师大部歼灭。
与此同时,我四军一部也向求吉寺之两营守敌发起猛攻。歼敌一个多营,残敌继续凭险固守。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我在求吉寺前沿。那间寺庙的院墙又高又厚,敌在庙后山上筑了坚固工事,控制着制高点,很不好攻。部队前仆后继,伤亡不小,我遂令部队停止进攻,围住残敌,待机消灭。……
包座战斗,我三十军立了大功,四军打得也不错。是役共毙伤敌师长伍诚仁以下四千余人,俘敌八百余人,缴获长短枪一千五百余支、轻机枪五十余挺,电台一部,粮食、牦牛、马匹甚多。
毛泽东获悉包座大捷的消息之后非常兴奋。正如徐向前总结的那样:“我军指战员经过草地的艰难行军,不顾疲劳,不怕牺牲,坚决完成党中央毛泽东同志赋予的打开北进通道的任务,取得了全歼蒋介石嫡系部队胡宗南一个师的重大战果,有不可磨灭的历史意义。”
史有巧合,就在毛泽东离开毛儿盖向草地挺进的同一天——八月二十三日,蒋介石解决了与亲日派头子汪精卫的矛盾,并促声明辞职的汪氏复职之后飞返成都;接着,他又收到胡宗南报告:红军一部业已通过草地,到达班佑。他真是吃惊不小!与此同时,他也为毛泽东的胆识和红军的精神所惊叹。当他平静之后,又命令行营参谋团制定新的作战部署,坚决把红军全歼在草地之中。就在传来包座战役四十九师全军覆没的当天——八月三十一日,蒋介石以行营参谋团的名义下达了《关于在草地消灭红军的命令》。现摘录有关作战部署如下:
一、李家钰部,接通松潘,严密封锁岷江,堵匪东窜。
二、甘、青边区守备队,一律增强原来碉线工事,严密封锁,堵匪北窜。
三、刘文辉、李韫珩在金川部队,向绥靖、绰斯甲以北延伸,严密封锁,堵匪西窜。
四、邓锡侯部,抽集后方六团,第一部会同范绍增部,接通关口,连成懋、理封锁线;第二部会同杨森部,接通虹桥,连成两河口、理番封锁线;其追击队出两河口,向卓克基、壤口压迫。
五、范绍增部追击队,会同邓锡侯部,接通关口后,即向大秋地转进;而后向黑水河上游压迫。
六、杨森部,第一步会同邓锡侯部追击队进攻两河口后,即转向虹桥,沿抚边河筑碉封锁。上列四、五、六等三条,均系逐段推进,连成严密封锁线,堵匪南窜。
蒋介石在草地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做了严密封锁的部署之后,遂又在各个军事要塞处部署了重兵,妄图一举把红军围歼在草地之中。为此,他在此前后命令在川西北叠溪召开会议,制定“统一川军,困死共军”的所谓“困死政策”:“除交换各路军的封锁情况、交流作战经验、优待红军投降官兵,规定藏民区坚壁清野之外,还规定两项禁令:前线军民有偷运粮食到红区者处死刑,藏民有参加红军及供乌拉者以‘通敌罪’论处。”在蒋命石看来,红军必定困死在草地之中。
但是,任何军事家都明白:制定作战计划到具体实施这一作战计划,还有相当一段调兵遣将的空隙。对此,毛泽东了如指掌。在毛泽东看来,如果张国焘能够在这一空隙之间率部赶到班佑,与右路军会合,集中向东北方向出击,是可以迅速打开局面的。因此,他在包座战役之后,遂又把重心移到张国焘的行动上来。但是,张国焘所率左路军仍然不见动静,令人焦虑不安。为此,毛泽东又把徐向前、陈昌浩找去,研究如何做张国焘的工作,催他带左路军上来。他们一道想了很多办法,都主张立即给张国焘发电报,催促左路军迅速向班佑靠拢。徐向前想了想,又补充说道:
“如果他们过草地困难,我们可以派出一个团,带上马匹、牦牛、粮食,去接应他们。”
“好!”毛泽东听后非常赞成,“这个办法好,一发电报催,二派部队接,就这么办。”
接着,命令四军三十一团准备粮食,待命出动。并于当天——九月一日,以毛泽东、徐向前、陈昌浩三人的名义给朱德、张国焘发出《促左路军北上电》。该电文在讲了“目前情况有利于向前发展”的态势之后,又着重指出:
……
二、依上情况,右路军须以主力向前推进。以不突出西固、岷州线为度。第一步以一、三两军控制罗达地区,四军、三十军主力控制白骨寺地区,其一部控制包座。这样控制了两条平行东向路,并随时可与胡敌五个旅有把握的作战,决不会被敌截断;更不是从间隙偷出封锁线。候左路到达,即以一支队向南坪方向,又一支队向文县方向佯攻胁敌,集中主力从武都、西固、岷州间打出。必能争取伟大胜利。
三、目前蒋胡注意力集中西固以东方向。毛儿盖通班佑,路短棚多。提议以三至四个团掩护能行之伤病员及资材,从卓克基经毛儿盖缓缓前进,免致抛弃,乞考虑。
也就是在这前后,毛泽东又接到报告:周恩来随彭德怀率领的红三军(红三军团)到达前敌总指挥部所在地巴西。时毛泽东等中央机关住在阿西。两地相距虽说不过十来里路,但毛泽东实在是太忙了,只好派蔡畅同志前去代为看望。
周恩来住在巴西一座典型的藏式两层楼的楼上。他虽然战胜了病魔,被陈赓、杨立三等同志抬出了草地,但他依然发着烧,继续忍受着疾病的折磨。使他放心不下的是,他的“小超”在走出草地的最后一天又掉了队,到现在还没有归队。因此,他躺在木板床上,不时地抬起头,冲着门口张望,希望他企盼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偶尔户外传来声音,他也用心地侧耳听辨,希望是他熟悉的脚步声或说话声。但是,这一切都使他失望了!时间不知流逝了多少,他几尽本能地扬起头,下意识地说道:
“陈赓,我怎么听见小超的声音啦?”
陈赓听后惊喜地站起身来,遂又屏气听了听,微微地摇了摇头。他转身看了看依然在翘首望着门口的周恩来,玩笑地说:
“这是邓大姐传给你的心声,我不可能听见啊!”
周恩来失望地叹了口气,遂又不情愿地躺在床上。他望着陈赓的身影渐渐又想起了陈赓和他十多年来的战斗情谊,感慨地说道:
“当年,我和你陈赓参加东征的时候,你曾经冒着生命的危险,把就要当俘虏的蒋介石从战场上背下来;而今,你和同志们又在长征路上救了我。”
陈赓是黄埔一期的学生,自然和蒋介石有师生之谊。那时,蒋介石在战场上遇难,作为他陈赓这个学生自应救校长。而后,蒋介石在上海逮捕了陈赓,他为了借此宣扬所谓师生之谊,进而分化在共产党中的黄埔弟子,没有杀陈赓。后来,陈赓逃出了蒋介石精心布置的樊笼,又回到红军的队伍中来,并参加了长征。出陈赓所料的是,张国焘却借此从政治上排挤他,还暗自差遣他手下的人逮捕他。所以,他听了周恩来的这段话后,一种异样的情感打心底生起,十分感慨地说道:
“假如那时,我知道我们的蒋校长后来竟然如此反动,我就不会从战场上把他背下来了。”
“陈赓!陈赓在不在?”
这座藏式小楼的下边传来了呼叫声。陈赓仔细听了听,大声应了一句“在!”然后又冲着周恩来做了个鬼脸,说道:
“蔡畅大姐叫门了,说明邓大姐也就到了。”
陈赓猜对了,掉队的邓颖超终于走出了草地,赶到了巴西。她看见了房子,看见了藏族居民,也看见了走出草地的红军指战员,她真是高兴极了!当她支撑着疲惫到极点的身子,走到这座藏式小楼的下边时,竟一下子就倒在了满地的牲口粪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在粪地上躺了足足有两个小时。这时,蔡畅赶到了,她见到邓颖超那副惨然的模样,禁不住哭了。事后蔡畅回忆起这件事说道:
“因为见她只有三分像活人,以为她活不成了。”
陈赓赶到楼下,与蔡畅一道把邓颖超扶上了楼。周恩来一见,惊得欠起上身,问道:
“小超这是怎么了?!”
“她昏倒在楼下了!”蔡畅答说。
周恩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小超!”双手扶住床板就要冲下床来。
蔡畅手疾眼快,边说“不要激动!”边用双手把周恩来按在了床上,转身对陈赓命令道:
“快把小超同志扶到那张床上去!”
陈赓把仍未完全清醒的邓颖超扶到自己的床上,心疼地说道:
“把小超大姐折腾成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她走出草地的!”
稍顷,邓颖超终于睁开了双眼,一下就看见了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周恩来。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小超!”“恩来!”陈赓一见这动情的场面,竟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蔡畅大姐,原来是爱情的力量啊!”
“又在开玩笑。”蔡畅顺手拍了陈赓一巴掌,“打铁要看火候,还不快跟着大姐出去!”
“得令!”陈赓边说边行军礼。
“慢!”周恩来严肃地叫住了陈赓和蔡畅,“蔡畅同志,左路军走出草地了吗?”
蔡畅微微地摇了摇头。
“有消息吗?”周恩来担心地问道。
“听富春说,前两天他们发来了电报,说准备向右路军靠拢。”
“主席他们好吗?”
“很好,我这次来看你和邓大姐,就是主席让我来的。”
“主席他们在做些什么?”
“准备明天在巴西召开中央会议。”
“陈赓,”周恩来几乎是命令地说道,“快把我抬到主席那儿去!”
“不行,”蔡畅忙阻止,“主席让我转告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的任务就是尽快养好身体!”
“我投主席一票!”陈赓忙表态支持。
但是,周恩来却十分沉重地叹了口气。
红一方面军自从撤离中央苏区突围以来,已经走了十个多月近一万八千多里的路程,终于粉碎了蒋介石部署的一次又一次围追堵截,跨越了许多难以逾越的天险,实现了两大主力红军的胜利会师。它以铁的事实向世人宣告:红军是一支英勇善战的部队,在中外军史上写下了最为辉煌的篇章。但是,“由于长期行军作战,给养困难,生活极端的艰难困苦,当时部队中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组织纪律有些松懈,游击主义倾向与军阀习气部分地生长,某些干部中发展着疲倦、不负责任以及右倾悲观失望的情绪”。时下,红军战胜了荒无人烟的草地,接着就要北出甘南,进入创建川陕甘苏维埃政权的新阶段。为适应这一新的革命要求,党中央决定于九月二日在巴西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史称“巴西会议”。出席会议的有张闻天、毛泽东、博古、王稼祥、凯丰、陈昌浩、刘少奇、邓发、彭德怀、杨尚昆、李富春、徐向前、傅钟、李卓然。会上主要听取毛泽东做关于红一方面军工作方针问题的报告。
毛泽东指出:现在一方面军需要相当时间的休息,很重要的任务是整理部队。战略方针已经确定向东,向汉人聚居区发展,给养条件是可以改善的,休息时间除作战任务外是可以争取的。一方面军整理的方针,要从头做起,重新开始,军长、师长要亲自给排以上干部上课,可参考在中央苏区时的制度,并学习四方面军的优良制度。我们到甘肃后,客观条件是有利于红军的扩大的,主要的问题是要加强领导,仔细地建立与群众的关系,重新进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教育。对群众纪律的加强,与扩大红军是成正比例的。为进行整理,一方面军的司令部、政治部应该重新建立起来,立即进行工作。
接着,彭德怀、杨尚昆、陈昌浩、徐向前、李卓然、刘少奇、邓发等相继发了言,一致同意毛泽东的报告,并且就具体的做法谈了各自的意见。其中,张闻天还着重指出:党支部的整理应特别注意,部队如果没有坚强的党的领导,虽然一个时期或许能打胜仗,但却不能持久;纪律的执行,应该抓紧并坚持不懈;政治局的同志需要亲自深入连队。
总之,这是一次富有成效的会议。为了等候左路军,右路军部队在班佑、巴西地区休整。
虽说毛泽东在巴西做出整军的决定,但是他的心依然是在关注左路军的行踪。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两大主力红军会师之后,由于张国焘的无端干扰,实现两河口会议决议提出的北出四川、建立川陕甘苏维埃政权的目的,被整整耽误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期间,红军指战员非战斗减员——死于雪山、草地,以及缺粮饿死,不适应雪域高原等死去的同志一天比一天增多。如果红军在班佑、巴西这样的地方长期滞留不前,就等于宣告红军不战自毙。所以,他时时都在等着张国焘发来电报,告之左路军已经到达什么地方。但是,就在他于九月一日为促左路军北上,与徐向前、陈昌浩联署发给张国焘的电报之后,他于九月二日又等了整整一天,仍然没有收到张国焘的回电,自然对左路军的行踪也不知晓,所以他焦虑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也就是在这期间,通过各种渠道业已获悉:正在峨眉山举办军官训练团的蒋介石收到胡宗南报告“驻守上下包座的伍诚仁师封锁线被红军突破的消息。蒋介石震惊之下火高万丈,即将该师长撤职查办。接着,蒋介石急电甘肃朱绍良,令陇南土匪出身的新十四师鲁大昌部扼守岷县及腊子口,另令胡宗南回甘肃,又令王均所部在岷县及天水、武都地区利用已构筑之工事布置堵截”。其目的是,继续实施于八月三十一日制定的《关于在草地消灭红军》的作战部署。因此,毛泽东就更为收不到张国焘的回电而焦虑不安了!
九月三日,机要员终于送来了张国焘发来的电文。毛泽东当即就拆阅了这封电报。电文如下:
徐、陈并转呈中央:
(甲)上游侦察七十里,亦不能徒涉和架桥,各部粮只能吃三天。二十五师只二天,电台已绝粮,茫茫草地,前进不能,坐待自毙,无向导,结果痛苦如此,决于明晨分三天全部赶回阿坝。
(乙)如此影响整个战局,上次毛儿盖绝粮,部队受大损;这次又强向班佑进,结果如此。再北进,不但时机已失,恐亦多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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