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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这置满眼纷争于无物的沉着模样倒让皇贵妃又冷静了几分。半晌之后,见皇十子靖安自人群中前行几步,回身一望便平息了其后四起的喧嚣。转过身来,他躬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朗声道:“母后在上,恕儿臣约束弟妹不力,惊扰母后之罪。方才闯殿惹事,儿臣自知犯下大错不敢求得宽解。只是儿臣有一事不明,还望母后代为开解。”
这一袭孝服的清朗少年是如今还养在宫中的最年长的皇子,乾西二所皇子居所中以他为尊。沈席君知道这看似平和的少年有着他母亲瑞嫔一般的刚烈性情,不可激怒,于是微微点头道:“但说无妨。”
萧靖安颔首道:“父皇梓宫停灵寿皇殿,本该由我等为人子女者守满七七之数方得归葬。但如今母后派人把守殿门禁止我等入内守灵,却是作何道理?如今父皇已然仙去,难道母后要让父皇独自一人孤单上路才得罢休?”
少年清冽的音色在夜幕之下愤慨而哀恸,他身后跪着的皇女妃嫔心有所感,已然开始呜咽作声。沈席君闭目微叹,缓缓道:“皇十子纯孝之心着实令人动容,然而并非本宫刻意刁难,而是太子身为嫡子却迟迟未归。若无他主持大局,你等意图入殿侍奉梓宫即是名不正、言不顺,本宫不可能为了你们的片刻焦急而坏了祖宗礼法。”
皇贵妃冷笑道:“娘娘,您说皇十子率众入殿是有违礼法,那么明日一早皇二子、泰王、齐王入宫后又怎么办?难道那几位王爷也只有立于殿外不得去皇上灵前祭拜?”
“就算他们来了,我还是这个道理。”沈席君也不看她,只是道,“率众侍奉梓宫的事,非太子不能为之。否则,若是有人越俎代庖、行了嫡子的职责,待得到了新皇登基的时候,你说咱们究竟是该奉太子呢还是那位篡了权的‘嫡子’为尊哪?”
“强词夺理!”皇贵妃陡然一声怒斥,圆润而细纹密布的面容之上堆满了压抑不住的怒气,“我看这寿皇殿里根本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皇后你刻意遮掩、处处防备,此等行径怎能叫人不疑?今日我宫云绣就算犯上,也要为皇上留下的这些孤儿讨个公道。”
“皇贵妃真的要进去?”沈席君凉凉地一笑,挥挥手令御前侍卫让开了一条道,寿皇正殿大门洞开,其内灯火通明,隐隐有超度颂念之声传出。沈席君见皇贵妃的眉头晃过一抹迟疑,轻笑道:“高公公和穆院判这些天一直在里面,他俩也是皇上驾崩当夜唯一守在皇上身边的人。皇贵妃您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本宫当年也不好阻止。不过,本宫也不清楚皇上最后有没给他们留下一条两条遗命口谕什么的,姐姐想要知道,自己进去问哪。”
“你……”皇贵妃一时语塞,不由得近前一步怒道,“沈席君,你身为皇后却无视祖宗礼法,干涉朝政、结党营私,如今竟然为谋私利而置人伦亲情于不顾、甚至意图谋害太子,今日就算别人怕你,本宫却也容不下你。”
沈席君被她逼得退了一步,愣了一愣才失笑道:“你说本宫谋害太子?这话……皇贵妃你可得掂量着点说。”她对上皇贵妃的眼神,近前一步,冷笑道,“诬蔑栽赃当朝皇后?宫云绣,你活腻了吧?”
皇贵妃冷哼一声退开几步,面对众人朗声道:“太子至今迟迟未归,而皇后先前曾派侍卫营离京出迎,有些事不是明摆着的吗?”人堆中略有骚动,不少人看向沈席君的眼神也带上了明显的猜忌之色。
皇贵妃继续道:“如今皇上尸骨未寒,新皇未立,皇后迟迟不为皇上发丧、阻挠皇子侍奉梓宫,延误时机,其居心之叵测,实在令人心寒。今日当着大伙的面,臣妾请皇后把一切解释清楚,若娘娘所言一切乃奉皇上遗命,恕我等不能相信这一面之词。”
“皇贵妃娘娘所言不错!”延禧宫祺昭容陡然站出高声道,“皇后如今嫌隙在身、言行难以服众,臣妾惶恐,但为天下人请命,请皇后娘娘暂停中宫笺奏,以儆效尤。”
祺昭容的几句话言之切切,句句掷地有声,却将在场众人惊得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后宫以皇后为尊,往日妃嫔就算对皇后有再多不满,却也不敢当面在言语上有半句得罪之处。祺昭容此番言论已然无异于逼宫之举,能有如此把握,她背后的皇贵妃竟是成竹在胸不成?
饶是方才还忿忿不平的瑞嫔也起了迟疑之心,不由道:“祺昭容你怎能对皇后如此无礼?皇后之位由皇上亲封,你这是大不敬……”
祺昭容直视向前,对于瑞嫔的话置若罔闻,再次高声道:“臣妾请皇贵妃娘娘早作决断,为新君、为天下人讨回公道!”
话语落下,有三两妃嫔稀稀落落跪下,齐齐道:“请皇贵妃为天下人讨回公道。”
沈席君敛了目静静看着眼前的闹剧,却闻身侧的皇贵妃一声冷笑,缓缓道:“好,今日我宫云绣就以西宫之主的身份,奏请皇后交出皇后玉玺,为自己的罪行向天下人作一个交待。”
皇贵妃寥寥数语,声音不大,却生生地镇住了全场。皇帝尚未大葬,太子未归、新皇位属不明,谁都知道素来沉稳的此刻皇贵妃的异动意味着什么。
已有明事的妃嫔暗暗拉住了自家孩子吩咐不准再多动作,而胆小的也只是瞪圆了惊恐的双眼不敢作声。见沈席君沉静地低垂着眼睑不动声色的模样,皇贵妃微微浅笑,道:“怎么,皇后娘娘堂堂一国之母,还不敢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吗?娘娘,其实在您恃宠干政的那一日,就该料到有这一日了吧?”
“皇贵妃此刻逾矩逼宫之举,难道就不是恃权乱政吗?”一声怒斥自丹陛之下人群之外传来,众妃纷纷蠢动,让开一条道来,分明可见是淑贵妃文氏一袭素衣款款而至,身后跟着的却是面色沉静如水的德妃宣氏。
皇贵妃的眸色倏然一沉,冷声道:“淑贵妃,皇后祸国乱政本是罪大恶极,本宫是顺应众意,希望你莫要不识时务。”
“哦?皇贵妃你说皇后娘娘祸国乱政?”淑贵妃只是如往常一般淡然地笑着,只是在火光映耀之下,柔美的脸颊显现出了几分异于往日的凌厉,“臣妾请问一句,娘娘可有真凭实据?娘娘句句顺应天下之意,臣妾又要问一句,娘娘可得谁人授权,可代表这天下之意?”
淑贵妃缓缓前行,却是步步逼问,一问胜过一问的强势。纵使距离殿前尚远,依旧逼得皇贵妃退了一步。
皇贵妃远远地望着淑贵妃,静默的眼底隐隐有情绪的涌动,兴许是淑贵妃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先前的步骤,她沉了沉气息才道:“皇后这些年来恃宠干政,有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何须证据。若不是本宫听得太多来自朝堂乃至民间诉求,怎会出此下策?淑贵妃,就算你隐居深宫不问世事,有些事,也不该不清楚吧?”
淑贵妃抬了抬眉从容一笑,道:“哦,原来皇贵妃也能时常听得朝堂的诉求,却不知这私下与朝臣往来信息的行径是不是也算意图干政的一条呢?”
皇贵妃一时默然,沉默半晌之后,倏然朗声冷笑道:“如此看来,淑贵妃早已是皇后党羽,皇后在宫内结党营私的罪状可谓证据确凿。可叹如今连淑贵妃都受皇后蛊惑而泥足深陷,本宫纵使无奈,也只得替天行道。”
沈席君微微耸眉,侧过身道:“你待如何?”
皇贵妃冷笑一声,随之退后几步,只是挥了挥手,便闻阵阵沉重而凌乱的脚步声逼近,火光异动,伴着一众妃嫔以及年幼的孩子慌乱的惊呼,上百名服色统一的侍卫陡然自宫墙之外涌入,将众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