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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您是臣的皇嫂,可究竟正值妙龄。当年皇兄毫无征兆地对您的宠信、提拔,这一路本就处处透着诡异,臣不信,这么年轻当上太后的您,会没有别的野心。”
沈席君手持酒盏,不由得失声笑道:“于是公主大义凛然地送女入宫,要为民除害?”
宁安公主默然片刻,叹息道:“难道太后觉得,我皇室之中,就人人对您心悦诚服?即便是京城之中,对您心怀猜疑的人难道就少了?您大可看着,往后就算臣不在京中,可宁妃的身后之人绝不会少于今日。”
诚然,如今身在宫中的宁妃代表的是宁安公主,是旧朝皇室宗亲们的最高利益。而一年之前,代王谋逆之举何以如此轻易成势,与京中皇室的猜忌无不关系。沈席君敛了眉目,沉声道:“无论公主信与不信,我并无什么临朝称制的野心,更不会去妄图颠覆你萧家的基业。当今圣上英明睿智,会成为一代明君。”
宁安公主微微一怔,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是,璇儿年幼,后宫又如此险恶,若不是为了皇上,臣便是再过贪慕虚荣,也不愿把亲子往火坑里送。”
新酿的春酒有些上头,宁安公主微醺了明眸,絮絮道:“臣自出嫁前一直长在宫中,也算看着几位皇子长大。几位皇子,天潢贵胄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可只有皇五子的性子,看似漫事事不经心,实则成稳庄重,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更何况,我宁安公主和镇西王的女儿,除了天子,还有谁能配得上?臣就是在赌,赌璇儿是皇上的命定之人。”
回想起当初延晖阁中初选,白家郡主潋滟的明眸犹在眼前,那浓烈的爱恋和渴慕,原来却出于母亲这自幼以来的循循善诱。沈席君低低一叹,也饮一口春酿,淡淡道:“可惜皇帝心有所属,新后尚在民间,不日即可回宫。”
谁知话音刚落,宁安公主却突然爆出几声大笑,边笑边大力摇头道:“难道太后真相信皇上所言?”
沈席君愕然片刻,道:“皇帝每每提及爱妻时,满怀深情决计装假不了,哀家自然信他。”
“皇上至孝,若在民间婚配怎会不让先帝知道?”宁安公主笑着眯了眼,轻轻道,“根本就没什么爱妻,皇上留着皇后之位是想给一个人,不过这个人,没人知道是谁。”
许是宁安公主这故作玄虚的神情让人厌烦,沈席君沉了脸,郁郁道:“皇帝不日即将迎回皇后,岂会有假?何况,如今的皇帝对哀家至诚以待,不会欺瞒。”
宁安公主再次陡然大笑几声,突然盯住沈席君,神色凛然道:“至诚以待?太后,恕臣直言,就算你们有母子的名分,可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沈席君凝眉不解道:“公主何出此言?”
此时的宁安公主略显醉态,撑着桌子起了身,指着沈席君大声道:“宫中人人都知皇帝宠爱容妃,可太后就没去打听打听,满后宫的人都在说,容妃像极了谁?皇帝口口声声后妃之德,又举了谁的例?”
一股巨大的不安瞬时涌上了心头,沈席君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听得宁安公主继续道:“先帝当年与孝贤皇后相恋时,臣尚在宫中、亲身经历。这天下君王动情的模样,臣如今在皇上脸上又见过了。可能连皇上自己都没发现,提及您……”
“萧妍!”一声厉喝,缓下了心头剧烈的跳动,沈席君微微喘息平复半晌,才狠狠盯住宁安公主,一字一顿道,“小心祸从口出。”
宁安公主似乎酒醒了一些,望着沈席君失态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饮尽了盏中最后一滴春酿:“我只是替璇儿不值,一生年华就此错付。是娘的错,都是为娘的错……”
宁安公主酒醉酣眠,被送至了寿康宫的昔日旧居里去歇息。沈席君盯着一桌没怎么动的残羹冷炙,失神许久,才唤进了锦秀问道:“思言呢?歇息得怎样了?”
锦秀福了身子回道:“熟睡了半个多时辰,这会儿刚醒,精神恢复了好些。”
沈席君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思言的居室离了沈席君寝宫不远,听说沈席君要来,思言早早起了身候在门边,神色恹恹,略带些倦色。
沈席君凝视她许久,突然抬手,狠狠一个巴掌,将她扇得退了几步。
锦秀和几名侍女忙上前扶住思言,连声道:“主子息怒!”
“都给我下去!”喝退了一众侍女,沈席君盯着思言一步步回到屋内,一字一顿道,“去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要你干干净净、毫发无伤地回来,可到头来,你给我个什么结果?”
思言咬着唇不语,半晌后才缓缓伏倒在地道:“奴婢错了。”
只是慈宁宫素来沉默而持重的掌宫姑姑何曾有过如今这狼狈的模样,沈席君心生不忍,沉默片刻道:“你做事一向稳妥,怎么会落得这么个把柄?”
思言跪正了身子,道:“淑仪小主没有知会奴婢和容妃娘娘,偷偷与宋大人私会,被正巧路过的宁安公主和诸位夫人隔墙听见。南巽殿是妃嫔住所,按理说公主不会过来,故而大家都疏忽了。”
沈席君皱眉道:“这么说,宁安公主所说的倒并非欺诳之言……她并非刻意生事?”
思言沉默半晌,道:“是,公主今日殿上所言不假,她们可能真的听到了宋大人与淑仪小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立即派了内监来抓人……众人皆知淑仪已然病重不起,当时只有奴婢正在南巽殿内离他们最近,若不是奴婢去顶替,便是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又怎样,还值得你赔上性命?”沈席君微微摇了摇头,终于将思言扶起,纵使歇息半日,她的身子依旧没能完全恢复,经不得劳累。将思言扶至床侧,沈席君心下一惊,见着床榻上赫然放着的便是一本羊皮纸裹着的书卷,蝇头小楷密密麻麻。
在思言惴惴不安的眼神中拾起书卷,沈席君看一眼书皮上书的“碾玉观音”四字,叹一声道,“原来你的屋里,还真有这么几卷话本,齐王倒是洞察先机……”
“主子!”思言的声音略显颤抖,却仍然坚定地一字一顿言道:“已是前尘往事,奴婢早已不再多想。”
沈席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寻一处坐下,半晌才道:“碾玉观音这故事太悲,有情人生不能相守死不能相依,你看它作甚么,丢了吧。”
思言苦涩地一笑,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渍,叹了一声:“或许主子不明白奴婢何以这么拼命要保淑仪小主,正如容妃娘娘所言,淑仪小主她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求得与真心所爱之人相守相依。她是我们的念想,所以奴婢也想尽一次全力,帮她破了这爱人活活生离的命数。”
又是容妃……眼前倏然闪过那抹淡然的容颜,沈席君心中陡然一震,沉声问道:“思言,宫里人现在都说容妃什么?”
思言抬起头,怔怔道:“容妃娘娘?自然都说她好啊,甫一入宫便逢盛宠,还能有她这般胸襟气度……”
沈席君不耐烦地打断道:“宫里人都说她像谁?”
思言脸色一变,急道:“主子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是公主和您说什么了?”
即便没有明说,沈席君也明白了思言之意:“这么说,宫里是真的有那些谣言?”
思言急忙摇头道:“奴婢,奴婢日日与主子相处,并不觉得容妃娘娘与主子相像……更何况,皇上也绝不可能……”
“荒唐!”沈席君拍案而起,满面怒色,“皇宫里的人看来都是太闲了,连这种下作的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
一旁的思言吓得不敢开口再言,只能紧张地看着沈席君坐下身,渐渐平复了半晌的怒气,再缓缓地开口:“新皇后,该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