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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以为那个人是简余,其实正是张虎,那一日巡城营奉命来维持秩序,自己本该想到的,却下意识地忽视掉了。
“你……”他定了定神,“你为什么会离开军营?”
张虎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大概想着人都要死了干脆回答:“不瞒您说,小人是害怕,每次打仗回来小人都睡不着,做梦都在杀人,砍了他们的脑袋,或者被他们砍了脑袋,后来受了点伤借机求了个良籍回了乡,小人一直不敢把这原因告诉别人,怕被人笑话。如今要死了,也顾不得了。”
陆徵默然,他大概能明白,张虎这是典型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尤其在一些美国的越战老兵中经常出现,可是在古代,没人能够理解张虎,他也没有人可以诉说,最后因为种种事件,压抑成了杀人狂。
他问了张虎最后一个问题:“你后悔吗?”
张虎想了想,却慢慢地勾起了嘴角,牢房狭小的窗口落下阳光照在他扭曲的脸上,这个老实的男人终于剥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他身体里潜藏的魔鬼。
“为什么要后悔?那是……尝试过一次再也不能忘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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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牢房后,陆徵重重地松了口气。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突然感慨活着真好。
包铮走了过来:“怎么样?”
“死刑是什么时候?要等到秋后吗?”陆徵问。
包铮摸了摸下巴:“这案子闹得太大了,街头巷尾都有传言,听说上头下了命令,三天后在菜市口斩首弃市。”
陆徵点了点头,并不为张虎觉得可怜,他从不认为精神病是可以逃脱法律制裁的,ptsd的确可怜,可谁又来同情那些无辜的女孩子呢。
“对了。”包铮犹豫道,“简公子也被放出来了,他问过我你的消息,我没敢多说。”
“哦。”陆徵应了一声,对于简余他的内心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他好奇自己丢失的这一部分记忆,另一方面他本心对于简余这个人也是有好奇的,他总觉得这个人的性格方面是黑暗与光明交织,有着温暖柔软的一面,可也有着残忍冷酷的一面。
如果是刚穿越来的陆徵,可能会去接近他研究一下,可现在的陆徵已经明白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给父母和兄长造成影响,对方待他真心,他便回以真心。他不仅仅只是陆徵,他还是陆家的陆三,而这些事情陆三不该做。
包铮送他到了大牢门口,站在一旁当柱子的常山常水立刻围了过来,紧紧地贴着陆徵站好。
陆徵也有些无奈,因为他几次出事,常山常水都不知道挨了几次板子了,也亏得他们居然没有因此怨恨他,反倒是保护得更加尽心尽力了。
包铮摸了摸鼻子:“那我先回去了,石斛那小子一忙起来不吃饭,我得去看着他。”
“好。”陆徵挥了挥手,“包大哥再见。”
“哎!”包铮目送着他离开,心里还在嘀咕:这小少爷这么乖,怎么石斛不跟人家学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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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竹覃居,陆徵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见汲香抹着泪走了进来,跪在他的下首:“少爷。”
陆徵皱了皱眉头:“有什么事起来说。”
汲香抬头看了他一眼,嚅嗫道:“锦鹿姐姐要走了,她想最后给您磕个头。”
陆徵这才恍然想起,锦鹿不比汲香,她犯的错绝无可恕,只能被打了板子发卖。他先前一直刻意回避这个问题,然而真的听到了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很难受。
他点了点头,轻轻道:“你让她进来吧。”
门又一次被推开,锦鹿缓缓地走进来,她的步子有些不自然,却还是拒绝了汲香的搀扶,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慢慢地跪下磕了一个头。
“罪奴锦鹿,见过少爷。”
陆徵心里极不是滋味,他抬了抬手:“起来吧。”
锦鹿慢慢地抬起头来,她原本容貌娇美,如今却苍白憔悴,只是一举一动仍是大气优雅,并非因为际遇的改变变得自怨自怜或是怨天尤人。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锦鹿露出一个笑容:“罪奴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并不怪任何人。虽说被卖了,可摆脱了那一家子,罪奴却不知轻松多少,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陆徵想到她那糟心的一家人,也不由得有些同情她,看着锦鹿额头上的红印,不忍道:“我会和嬷嬷说的,尽量……让你去一个好一点的地方。”他始终说不出那个卖字。
锦鹿却笑起来:“少爷以为我是来博可怜的吗?”
陆徵没说话。
“我罪无可恕,自当认罚,然而摇尾乞怜为自己乞罪我却是不屑去做的。”锦鹿一字一句道,“少爷,您别看轻了我,也看轻了您自己。”
或许是因为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锦鹿不再隐藏本性,露出了她温柔外表下掩藏的锋利和傲气,让陆徵不由得恍然。
见他呆呆的模样,锦鹿的眉眼放软下来,年少俊美又体贴多情,哪个女儿家不呢,可终究是有缘无分的,她见了对方最后这一面,不仅是全了一场主仆情谊,也算是全了自己最后的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