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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宋炽了。不管她和他最后闹得有多僵,对他有多失望,也不得不承认,在为国为民的大事上,他是从不含糊的。
香椽好奇地问道:“姑娘,你见过宋大人了,他是不是真像传言中那样,仙人一般好看?”
初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见过宋大人?”
香椽道:“姑娘不记得了吗?你是宋大人救的。也是姑娘运气好,宋大人去抓钱大人的路上发现掉落在小溪中的姑娘。见姑娘孤身一人,高烧不退,好心让人送到我们这儿来医治。”
宋炽救了她?
初妍呆住,难道之前的梦和现在是连贯的?宋炽从她掉落的溪水救了她。
她不是平安在猎户家发现的?所以他们不知道她是宋炽的妹妹。
初妍心中隐隐生起不安。
先前烧得糊里糊涂的,经历的一切又全然陌生,她没有多想;这会儿清醒过来了,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地方,重新经历曾经经历的事,她渐渐觉出不对。
她一直以为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可如果真的是梦的话,她不该有冷热之感;金针扎下时,也不该有真实的酸痛之感。
何况,这个梦未免也太长,太连贯了些。
她偏头看去,忽然看到床头放着一张纸笺,上面龙凤凤舞,写满了字。
初妍的目光定住了。
香椽见她目光,笑着解释道:“这方子是为您治伤寒的。”
初妍看清了,上面写着:“柴胡半斤,黄芩三两,人参三两……”
她心头一颤:梦境再离奇,也要基于现实。她不懂药理,在梦中是绝对编不出一张具体的药方的。还有之前她从未听说过的曼陀罗……
可如果不是梦,发生的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很多事一旦起了疑心,便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破绽。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细节佐证了初妍的怀疑。
香椽和学徒小朱天天凑在一起聊八卦,聊的都是她从来不知道的东家长,西家短,人名、地点、事件桩桩分明;前来求诊抓药的客人一个个面容清晰,不像她从前的梦,陌生人都是面目模糊,无法分辨……
最让她心惊的,是宋炽前来查办的军粮舞弊案的种种细节。
她稍加留意,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各种小道消息:
保定府通判钱霖被射杀后,又被抄了家,他的遗孀在一天后被发现投了河;
钱粮主簿丁一同在家中上吊,被宋炽派去暗中盯梢的人及时发现,没有死成,结果没两天就失踪了;
保定知府黄淙请了保定府大小官员作陪,宴请宋炽,请了几次,宋炽都爱理不理的,丁一同失踪后,宋炽忽然又答应了黄淙的宴请。
初妍听得心惊肉跳,这些惊心动魄的细节,她从前并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梦到?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一个离奇万分、却又似乎是唯一解释的答案――
她还活着。
她没有死,而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十四岁初遇宋炽,命运转折的这一年。然而这个过去似乎与她曾经的认知并不完全相同。
她抿了抿唇,缓缓卷起左臂的宽袖,露出一截光洁如玉,细腻如脂的上臂。无论她看多少次,上面都丝毫没有一点伤疤的影子。
宋炽的妹妹宋姝小时候摔过一跤,在臂上留下云状的伤疤。宋炽当初就是凭那道云状伤疤确认了她的身份。
可现在伤疤没了,她也不是宋炽从猎户家救出的,是不是说明她不再是宋姝,而是另有身份?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老天听到了她临终前的祈求,决定满足她的要求,重来一次,她终于不必做宋炽的妹妹?
初妍怔忡:心愿得偿,她是高兴的,高兴这一世与宋炽之间再无扯不断的血缘亲情,不必再为了责任与愧疚为他去做那些事,落得个不满二十就香消玉殒的下场。
可高兴之后,她的心中渐渐变得空茫。她十四岁前的人生一片空白,十四岁后就一直是宋姝。如今,她不是宋姝了,不再是宋家的女儿、宋炽的妹妹,她的归宿,她的父母家人又在哪里?
她,到底是谁?
初妍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四周一片昏暗,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模模糊糊看到头顶的帐影。
从前,她在宋家,在宫中都有留一盏小灯入眠的习惯。可现在,她孑然一身,身无分文,同安堂也支持不起这样奢靡的行为。
好在她向来随遇而安。
身下的竹榻因着她翻身的动作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她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想着自己的事。
据殷娘子说,宋炽派人打听了她的来历。她们原本是主仆三人,一个奶娘,一个丫鬟,一个小姐,说是去投亲的。五天前经过这边时,她突发急病,就问人借了那间打猎用的小屋暂时住下,还请了附近村中的赤脚郎中开了几帖药。
宋炽一行是在离小屋不远的溪水中发现她时,另两人已经不见,只剩她一个人泡在溪水中。他们在那间打猎的小屋中什么都没有找到,连她的一件换洗衣服都没剩下,显然都被那两人卷走了。
红蓼,常妈妈……
初妍摸索着找到怀中的和田白玉双鱼龙纹玉i,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世上,竟会有这样大胆恶毒的奴仆。甚至上一世――她忍不住想起姬皇后最后说的那句话,对方一定要杀她,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初妍不寒而栗:不会的,若上一世她也不是宋家的女儿,宋炽何必要欺骗她?他一开始带她回家时,不可能料到有后来的变故发生。
她必须找到红蓼和常妈妈,才能有机会探知真相。
她不是全无线索。如果红蓼就是上一世的姬皇后,那么,她们俩一定是去了京城,去了忠勇侯府。
她的身世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她是忠勇侯府真正的小姐,红蓼母女谋害她,拿了她的路引,顶替了她的身份。可这个猜测有个最大的疑问无法解释。她已经十四岁了,不是面目难辨的小婴儿,如今的忠勇侯府掌权人是侯府小姐的哥哥,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妹妹?
第二种,红蓼确实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因为某种原因沦为她的丫鬟,红蓼害怕自己做过丫鬟的事暴露,有损名声,才会下手害她,偷了身契和路引逃跑。但这个猜测同样也有疑点,如果红蓼是真正的侯府小姐,怎么会沦落为仆,还称呼常妈妈为“娘”。
所有的疑问,只有到京城去才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