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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了荣国府的道理当然是明白的,可这么多年无人提起,王氏真真已经把荣国府当做了二房的天下。
今儿个被贾琏直截了当的说破贾珠宝玉早早就要离了荣国府去与那些落魄族人混居,王氏险些当场就黑了脸,一直数着佛珠的手一顿,好悬没把一串檀木珠子生生扯断了。
除了史老太太,如今的荣国府王氏受过谁的气?当即就要挑贾琏的刺儿好好教训下这个跟他哥哥一样黑心烂肝的短命鬼。
谁知王氏还没开口,贾珠房里的罗裳就寻了来,支支吾吾的请王氏过去,明明急得一头汗,却怎么也不肯把事情说清楚。
知道她们这是防着自己,贾琏从炕桌上的果盘里摸出个山核桃就拿小锤子咔咔的敲了起来,兴致盎然的看罗裳那丫头与二太太王氏打哑谜。
王氏本就被贾琏之前的话儿勾得心火过旺,看罗裳慌慌张张的又担心贾珠,哪里还能受得住砸核桃的响动,仿佛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把她面上的笑都砸裂了似的,硬邦邦扔下话儿让贾琏好生歇着,就领着人直奔贾珠的院子。
王氏一走,贾琏的院子里登时呼啦啦去了一多半人,清静了不少,刚才一直在外面打听消息的十二便瞅着空儿溜进来回话。
若单论样貌,十二是这群丫头里顶顶出色的人物,周大奶奶莫氏当初挑她给贾琏也有让她做个屋里人的意思,可十二自己却没这个意思,略大点就露出话儿,想要求个恩典出去与人做正头娘子。
贾琏虽喜十二妍丽,想一直有她陪在身边,却不是死扒着不松手的色中饿鬼,也就应了十二所求。
打那以后,一个心无杂念,一个忠心耿耿,倒是主仆相得,更为融洽了。
“回二爷的话儿。”十二俏生生一福身,眉眼间却流露出一点英气,令人一见便知是心性端正坚韧之人。
“这些日子老太太与二太太很是处置了些人,又寻了人补缺儿,赖嬷嬷赖妈妈与周妈妈相互见了面都不怎么说话,冷淡的很。咱们回府之前,扬州姑太太又传来了喜信儿,老太太欢喜的什么似的,偏二太太备礼出了岔子,老太太很是闹了一场,二老爷好些日子没给二太太好脸儿。不过在我与大爷那儿的姐姐面前,赖妈妈同周妈妈倒要好的很。”
将从荣府婆子们那儿探听来的消息捡重要的一气儿说了,十二抿抿嘴儿,又迟疑着说了件事儿:“这是我自个儿猜度的,那边儿珠大爷,似乎不大好,珠大爷房里的丫鬟们把着门儿,粗使婆子离得稍近些都要吃排揎。”
简直就差把心里有鬼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贾琏听得直撇嘴,因着贾瑚说过不许他参合贾珠那个病秧子的事儿免得叫人怨上,只问十二大爷院儿里知不知道这信儿,听说初四已经回话去了,就不再言语,耐着性子练了张大字才整裳理带,过去找哥哥贾瑚说话。
临出门,贾琏还不忘把十二叫到身边低声嘱咐,要十二把新裁的鲜艳衣裳穿出来,花儿朵儿也别吝惜,只管戴,往后在两个院子里管教三等丫头们就是,免得老太太赏下来的叫什么碧玺的真当她自个儿是个天仙儿了。
絮絮叨叨半晌,听得十二不住抿嘴儿笑,贾琏才轻咳一声走了。
贾瑚恰巧刚在前头见过了分别去周家和忠平王府送信的小厮回来,听着丫头们掀帘子说二爷来了也不起身,只歪在炕上一手支着下巴斜睨着贾琏笑。
被贾瑚盯得后背发凉,贾琏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贾瑚身边作揖打千,连连求饶:“好哥哥,我哪儿错了你直说便是,我一准儿改!立即就改!”
别人都夸贾瑚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贾琏却深知自家兄长绝对是心较比干多一窍,主意多得很,使坏的时候真是整治的他不服气都不行。
与其等贾瑚动手,不如自己先低头认了,说不准还能求到个从轻发落。
贾瑚瞧着贾琏日渐长成的眉眼轻轻叹了口气,正起身低声问道:“母亲去了七载了,琏儿如今十二岁,也到了叫人惦记的时候了。”
听兄长提起亡母,贾琏忆起母亲在时的慈爱与母亲去后与哥哥相依为命的痛处,一颗心似乎被人狠狠刺了一刀,原本装出来的一分伤心瞬间化为十分悲恸。
贾琏是贾瑚一手带大的,贾瑚十分清楚贾琏的脾气秉性,然则事关重大,他总要问个清楚。
停顿片刻,贾瑚就将这次的事儿挑明了:“大丈夫当成家立业,我是早就定下的,那房里珠儿也有了说法,这一辈男丁只剩了你一个,王家惦记的就是你。”
仿佛觉得贾琏一副惊得失了魂的模样十分有趣,贾瑚面上一直挂着的浅笑柔和了许多,说话时的态度也很是平和。
“王家人的脾性,咱们是领教过的。那一大家子,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做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既然王家大老爷起了这份心思,肯定是什么法子都能用得上使得出,至于二太太,你也瞧见了,跟娘家多半不是一条心的。”
逐一点出王家人的心思,贾瑚淡淡一笑,说不出是讥讽还是自嘲:“老太太若生为男儿,纵横捭阖必定玩的漂亮。有了这么一群人搅合,这事儿便不能善了,要么你吃下这个哑巴亏,要么王家姑娘自个儿把她父母长辈酿的苦果吞了。”
“这事儿总要你自己拿主意,别我们替你了结了,扭头王家姑娘婚事不顺,你又怜香惜玉。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如此,以后我再不管你的事。”
见贾琏苦着脸不说话,贾瑚直接问到了他脸上,依旧是轻声细语的,却由不得他不张口。
被最后一句惊得瞪圆了眼睛,贾琏急得声音都有些走调儿,只拽着贾瑚的袍角不放。
“谁要怜香惜玉?我方才只是觉得烦闷,也不知道我是哪一世没积德,竟连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样的晦气事儿也叫我遇上了。哥哥还信不过我?我便是蠢钝,也晓得王家一家子没个好东西,害惨了咱们,谁要怜惜他家的姑娘?”
慌慌张张解释了一大篇,贾琏猛地回过神,想起王家这个瘟神是要他来消受的,连忙转过话头又求贾瑚:“哥哥救我!真娶了他家的女孩,岂不是要家宅不宁?到时候咱们一房都没个消停!”
被贾琏晃得眼晕,贾瑚不得不伸手止住他,沉下脸呵斥道:“慌慌张张,不成体统!谁要你娶了?”
骂的贾琏讪讪缩手,贾瑚才宽慰了他几句:“莫慌,如今满府里才折腾完咱们的院子,又要过年又要准备我跟珠儿春闱,此事且等着呢。”
而且贾珠的身子骨已经是那副样子,说不得王氏会提前张罗他的婚事,让李家姑娘快些过门,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府里人人忙的脚打后脑勺,哪里还顾得上为贾琏订亲。
退一万步讲,这事儿凭谁也越不过大老爷去,他不点头,什么都不作数。
贾瑚正要再与贾琏说的明白些,蓦地一眼瞧见大太太邢氏身边的心腹嬷嬷王善保家的进了院门,正被初一她们围着说话,忙对贾琏点头示意,又扬声叫人把王妈妈迎进来。
邢氏迄今无所出,膝下只养了个迎春打发寂寞,王善保家的自然不敢在贾瑚贾琏面前拿大,先问了两人好,才传邢夫人的话,请大爷二爷过去,一家子亲亲热热热闹一回。
以后借助邢夫人之处颇多,贾瑚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邢夫人难看,欣然答允,领着贾琏就与王善保家的一道儿去了贾赦邢夫人所住的偏院。
到了贾赦邢夫人房里,贾赦依旧不在,说是伤了风,传话过来让邢氏等人自便,贾瑚贾琏对这个父亲感情一般的很,见不到也不觉得什么,只说些趣事给继母庶妹听,逗得邢夫人愈发阴沉刻薄的面相都舒展了些,比着其他女童怯懦的多的迎春也把脸藏在奶娘怀里悄悄露出了点儿笑。
贾瑚已经不太记得迎春的长相,两人也没什么兄妹情份,只是不愿大房的女儿就那么让二房比到了泥里,看这会子迎春的胆子比初见时大了点儿,便将准备的许多稀罕玩意儿拿给迎春把玩,免得堂堂公侯门第小姐反叫人瞧不起。
如今迎春是养在邢夫人屋里的,邢夫人瞧着贾瑚兄弟对她恭敬、待迎春友爱心里自是欢喜,难得说了几句得体场面话,又有贾瑚贾琏凑趣,一时之间院子里也称得上言笑晏晏。
正说的开怀,不妨老太太屋里的丫头翡翠就过来传话,说珠大爷身上不爽利,二太太急得不得了,太医已经在摸脉了,照顾珠大爷不经心的丫头也已经打发了出去,老太太亲过去等着,她过来请大太太的示下。
这哪里叫请,根本是催她快去探望贾珠呢。
邢夫人一张脸直接落了下来,还是贾琏在旁劝了几句才板着脸领人过去,那模样不像是探病,倒像是奔丧。
贾琏落在后面不停挤眉弄眼,不免狠吃了一下子,这才低眉顺目的跟在贾瑚身后,随邢夫人的车回去。
第二日早上,贾珠这儿还没消停,东府那边儿倒来了个报喜的,还是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