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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小茹,你要再帮他说话,我……我也不认你了。”
洪禄承怒气勃勃中,第一次斥责了女儿。之后,更把眼睛闭上不语,再不看面前俩个儿女。
洪衍茹忍不住上前一步,还想再说。
可洪衍武却不愿妹妹被父亲迁怒,皱着眉拉了她一把,摇了摇头。
不过,洪衍武也没有就此灰心,等到父亲气平了些,他又温声再次恳求。“爸,血缘始终是血缘,咱们再怎么对立,您走到哪儿也是我爸爸。咱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洪禄承表现得十分抵触,眼睛照旧闭着。“你的秉性改不了,就没什么好谈的。用你当初的话说是,‘早就不想再这个家待着了’,‘我是总针对你的冤家对头’。既然如此,干脆索性了断,免得咱们双方都别扭。”
洪衍武仿佛又挨了一耳光,窘得说不出话。半天,他才又重新鼓起勇气,“爸,我知道您有气,您也不愿再信我。可您能听我说说心里话吗?”
洪禄承仍是一副漠然,连哼也懒的哼上一声。
洪衍武此时忽然有了一种感触,觉得人生真是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过去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任性胡为,会给亲人们带来什么样的伤痛,会让父亲如此排斥他。而这种结果,如今已将他推入到一种尴尬难言、欲哭无泪的境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吧。
一阵深切的懊悔袭来,他深深垂下了头,眼泪也失控地滑落。
洪禄承却似乎有所感受,竟不觉抬眼看了洪衍武一眼。
但洪衍武沉浸在自己情绪里,丝毫没有察觉。只呜咽着继续说下去。
“离开家,让我想了很多很多,好也罢坏也罢,我为了错误付出的代价有多沉重,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以前您常说,脚上起了泡是自己走出来的。没错,我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不管您怎么想,这个家永远是我的家。您永远是我爸。我离开家,离开您,离开妈,离开亲人,这是我唯一做错的事。”
这番话,一字一句都充斥着真情,伴着哽咽和沙哑缓缓而言,听来让人无法不心情激荡。
因此,当洪衍武话音落下,屋中许久都没人说话。
在这出奇寂静中,就连那堂屋那哒哒的钟声也听不到了,只有外面萧萧的风。
这也让屋里的每个人,都悄悄地感觉到了气氛的沉重,感觉到了各自心中的纠结、肃杀与苦痛。
良久,洪禄承终于抬起头,认真凝视他的儿子。
洪衍武此时也意外地发现,父亲的眼中泪光隐隐,似乎敌视的态度松动了许多。他不由萌生出一些希望。
而在这关键时刻,洪衍茹说出了一句具有决定性的话。
“爸……您不认哥,妈可怎么办呢……”
洪禄承定定地楞住了,随后马上激烈地呛咳起来,歪倒在了床上。那失态的急切,实在为他的两个儿女所少见。
当洪衍武兄妹齐齐上前搀扶时,他们同时发现,父亲饱经沧桑的脸上,两行清冷的老泪已潸然而下……
父亲允许哥哥留下了。对这件事,最高兴的就是洪衍茹。
从父亲的房间出来后,她就像只小鸟一样,一直叽叽喳喳在问茶淀里是个什么样子,劳动累不累,地震时害怕不害怕,洪衍武都一一作答。反之,洪衍武也向妹妹打听家里的情况。
明亮的阳光下,兄妹相聚,语言虽淡,却渗透着挚爱手足之情。他们什么都谈,聊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话。而当洪衍茹问及茶淀农场的伙食情况,却使洪衍武一下想起了饿。
家里只有些剩饭菜,洪衍茹有些难于启齿。不过洪衍武可不嫌弃,一听有吃的就冲进了小厨房。随后,他拦住要热饭菜的妹妹,直接就是一顿暴搓。
当他稀里糊鲁的把锅里剩的粥喝了个底儿掉,又搓了俩半冷窝头,再把那咸菜里的黄豆挑吃得一颗都不剩之后,这才打了个嗝儿,满足地直起身子。
洪衍茹却在一旁看傻了,还以为三哥在劳改农场见天吃不饱,眼见着又红了眼圈。
洪衍武不由又劝又哄,声称自己是一天水米没打牙,才给妹妹演了一回猪八戒。这么着,总算让洪衍茹又破涕为笑。
洪衍茹知道三哥身边离不开钱,不待洪衍武开口,她就回屋主动取来自己的两元钱,让洪衍武先去澡堂子洗个澡。因为全是靠糊纸盒积攒下来的零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钱有点少。
可洪衍武的反应却让洪衍茹没想到,他并没像旧日那样高兴地坦然接受,反而一反常态地沉默了。而随后,更想不到的是,洪衍武竟然还摸出了十元钱,塞在她的手里!
洪衍茹被吓了一跳,这钱太多,她可不敢要。
可洪衍武却硬把钱塞还,还一把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接着,洪衍茹就听到洪衍武在她耳边说了句,“给自己买点东西。三哥以前对不起你,以后绝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的话。
这让洪衍茹登时心里热热的,可她还从没被人这么抱过,哪怕是亲哥哥也适应不了,不禁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想要挣开。
等好不容易费力挣脱开,她正要埋怨洪衍武举动太冒失,却又发现他泪盈于眶,几乎要哭了。这让她立时又一阵困惑。
三哥今儿是怎么啦?处处都透着奇怪。怎么一回来多愁善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刚才跟爸爸说的那番话也是……这还是以前那个一点正经没有的哥哥吗?
见洪衍茹发了愣。洪衍武意识到情绪的失控,他赶快抹去眼角的泪花,亲昵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只留下一句“我去洗澡,一会儿回来”的话,便径自出了门。
洪衍茹等缓过神追出去时,洪衍武人早没影儿了。她看着手里的钱,又是一阵犯难。
这可是十元钱啊,都够全家一个月的菜钱了。
要是糊纸盒,两厘钱一个的小积木盒,五厘钱或八厘钱一个大的,一分二厘是鞋盒子,最大的莫过于一分五厘的蛋糕盒。按这么算,那得糊多少个才能挣出来呀?
呀!这钱……三哥又是哪儿来的呢?
想到这儿,洪衍茹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可随后,她马上又摇头。
不,不会的。三哥今天才刚回家,哪儿能呢!兴许是别人给的呢?可要是万一……
洪衍茹心里越来越乱,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总之,她决定先把钱收起来不动,等一会三哥回来再好好问问。
片刻后,她又想起了一件很要紧的事得赶紧去办。于是,进屋和父亲打过招呼后,她也转身出了家门。
其实,她要去的地方很近,只是想到对面西院的球子家,用一下公用电话,好把三哥回家的消息告诉正在上班妈妈。
她太知道妈妈的心了。自从洪衍武被劳教,妈妈都是一天天数着日子,一张张撕着日历过的,就盼着这个儿子能早日回家。
妈妈接到她的电话,一定会非常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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