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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逐渐泛白,唯独大雨依旧倾盆,配合着愈来愈烈的狂风,毫不留情的对着众人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我说过,此战不许任何人插手。”冷冽的嗓,比这晚的雨还要渗人,每一字都自牙关挤出,可以预见说话的人该有多么出奇的愤怒。
“秦掌门,你…”姚心蕊惨白着脸,唇畔有殷红血丝淌下,方才刺完那一剑后她就被秦无伤反手震飞,眼下心脉受了重损,几乎废去了半条命。
气氛陷入僵局,谁都未曾料到秦无伤会大发雷霆,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清高淡然的模样,怎知此刻居然会……
“算了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了个满手血腥的魔头伤了和气不值得。”半晌,有人跳出来打圆场。
秦无伤不语,视线一直落在地上,此刻大雨瓢泼,冲去段离宵身上大半血水,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就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老衲认为姚掌门也是一心为武林除害,就不要过多苛责了。”玄智上前,沉吟片刻道:“倒是君盟主刚刚分散魔头注意力的那句话,让老衲忽而想起李冉冉,不知她此刻是否还在这山庄内,又或者……”他意味深长的捋了捋白须,顿住不语。
有弟子心直口快的接过话:“难道大师真是在怀疑角落处站着的那人?”
君离央笑笑:“君某原本也只是无意间看到该女子才计上心头,思忖这法子或许低劣,倒不失为一个除去大患的好办法,不过眼下细细分析,她倒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角落,先前竟然从未留意到,这么想来,倒是有些可疑。”
“人是我带来的。”秦无伤仍然面色冷冷的道:“是我门下的弟子,也是故人之女,自小身体虚弱,才让她站远一点儿。”
君离央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难得见秦掌门这么疼爱门人,还特地为她安排了个不受波及的好位置,在下佩服。”
青望抹一把额上滴落的雨水,站出来打圆场:“既是昆仑的弟子,我等也不必再做不实的揣测。”顿了顿,他瞅一眼地上的红影,沉声道:“倒是这魔头生性狡诈,我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死了。”
“什么?”
秦无伤淡淡道:“他死了,剑入罩门,无药可救。”语毕,心口一阵抑郁,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下意识就往某处看去,此刻树荫下只余一人,先前嘱咐照顾她的弟子大概是跑过来看热闹,独留她孤零零站着,长发半掩面,枯叶落肩头,怎么看都是萧瑟悲凉的画面。他艰难的移开眼,第一次有了逃避的冲动。
玄智与青望交换一个眼神,后者小心翼翼的走至红影前,微俯下身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又伸指在其颈部轻按,继而才松了一口气,对着众人道:“确是死了。”
闻言,众人均感心中一轻,那时时萦绕的恐惧和窒息感卸去了大半,只是这般值得欢庆的一件事情,竟然无人露出喜色。
不少人私下嘀嘀咕咕,大约是觉得叱咤风云的段离宵就这样被人暗算身亡委实有些怪异。更何况,武林正道用此等卑劣手段说出去无疑是不光彩的,不够幸好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小人并不是自己……想到这,不少人又幸灾乐祸的看着姚心蕊,她才刚刚被门下弟子搀扶起来,衣襟染血,身形狼狈,还未来得及开口又昏了过去。
峨眉派的几个女弟子急得直淌泪,一个接一个的跪在玄智等人身前,恳求他们能想想法子。
青望沉吟道:“雨势凛冽,夜露凝重,对姚掌门的伤势百害无一利,不如……先下山找个地方避避雨吧。”自然,对于这位功臣,又是如此及时的为武林背上了大黑锅的女子,他们必定不会,也不能够坐视不理。
“也好为姚掌门运功疗伤。”朱不悔接过口,倒不是他良心发现突然关心起姚心蕊,只不过不想再忍受这里的气氛罢了……
他不安的咽一口唾沫,目光不着痕迹的飘到那白衣似雪的男人身上,大雨滂沱,无损其半刻风采。可惜朱不悔眼下哪来的闲情逸致欣赏,他只觉这世人所谓的昆仑无伤实在太过可怕,那样一张完美的脸,发怒时没有征兆,说翻脸就翻脸,对着同门下重手眼睛都不眨一下……若真是容不得他人一丁点的肮脏,若真没有半分的私心,干脆不要做人,直接羽化飞仙好了。
这厢朱不悔歪着两撇小胡子不断腹诽,四周都是忙碌的人堆,搬伤员的,抬兵器的,场面混乱,似乎谁都没有闲暇顾及角落处依旧静静伫立的身影。
君离央盯着那里,看了片刻,就移开了视线,开始在人堆里搜寻些什么,半晌,忽而笑开,大步走至某个踟蹰的人旁边,“小兄弟,你怎么跑到这儿了?”状似不经意的搭上青年的肩膀。
孰料那青年居然杀猪一样的叫起来:“君盟主君盟主,快松手,痛、痛啊!”
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嚎,倒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众人手中动作一顿,不解的看着这一出莫名其妙的戏。
君离央慢条斯理的收回手,“抱歉,君某一时疏忽,忘了控制力道了。”
青年抚着肩膀,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想来自己也未曾得罪这个上任不久的武林盟主,怎么就忽然被他盯上了呢,无奈对方是大人物,即便生气也不好发作,权衡之下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了。
见其欲走,君离央朝右一步,不偏不倚正好截住对方的去路。
青年微恼,“君盟主到底有何指教?”面色涨红,口气已是不快。驻足观看的人倒是都被吊足了胃口,三三两两的围拢过来。
君离央拢了拢衣袖,不慌不忙的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君某只是觉得,既然秦掌门嘱托你照顾那位姑娘,你这般冒冒然抛下她离开不好吧?”
秦无伤扫一眼君离央,眼神犀利,已是防备姿态。
青年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辩解:“方才我师父唤我帮忙,我已同她打过招呼,谁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没半丝反应,活像个哑巴。”
“不可无礼。”青望咳嗽一声,转而对着秦无伤道,“贫道教徒无方,还望秦掌门见谅,贫道这就让他过去当面给那位姑娘赔个不是。”
“不必。”白影转眼就在十步之外。
君离央眯着眸,生怕错过一场好戏,他倒是要看看,这所谓的“故人之女”长得什么模样……
“忍忍,还不到时候给你解穴。”轻轻在她耳边逸出叹息,长指探出,还未触及其半分衣襟,已经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秦无伤心一狠,攫住她手腕,另一手拨开她凌乱的发。
雨滴很快就落到那张看不出什么特色的脸孔上,众人看一眼,不免有些失望,五官普通,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心里暗自嘲讽秦无伤这般护短的弟子不过如此云云。直到一黑一白的两人走近,才顿觉古怪,女子虽然面无表情,可那双眼却是猩红的可怕,直愣愣的睁着,连眨眼的动作都未有半分,若不是她此刻在秦无伤引领下缓慢前行的举动稍稍抚平了众人的猜忌,否则照其这副模样朝地上一躺,怎么都是死不瞑目的最好写照。
不少胆小弟子早早避开她的眼,低下头迅速的收拾混乱场面。玄智压下错愕,目光掠过秦无伤,见其唇角紧抿神态冷冽,也只好压下心中疑问,转身对着众人道:“今日武林大仇得报,魔头罪大恶极已被惩处,自此之后,江湖再没有段离宵这人!”
直到这时,才有不大不小的欢呼声响起。青望欣慰道:“大家都辛苦了,天就快亮了,此地不宜久留,我等便赶在日出前下山吧。”
君离央挑眉:“敢问大师,想怎么处理这些尸首?”
玄智沉默,好半晌才沉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既已往生,就不要再多追究,一并挖坑埋了,再立坟超度,来世也好早些投胎做人。”
“不妥。”
玄智握着佛珠,缓缓道:“盟主为何认为不妥?”
君离央低低的笑:“大师品行高尚君某深感佩服,莫离山庄今日死去的仆役侍卫可一并葬下,只是这段离宵怎配立坟超度,他若真有来世,也绝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更何况他这辈子犯下杀孽太多,万万不可轻易放过。”
玄智犹豫,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要倒吊城门口以示众?
“就让他……粉身碎骨,咳咳……咳咳……”虚弱的女声响起,夹着不断的咳嗽,听起来很是吃力。众人定睛一瞧,姚心蕊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在弟子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至正中,恨恨踢了红影一脚,“这种败类,就该将其双手双脚都剁下来,否则难解心头之恨。”怨气难消,平白受了秦无伤一掌,她不敢对那个冷冰冰的人发火,也只能拿死人来泄愤了。
“唔,说得极是。”君离央点头,随手指了边上的某个小和尚,“劳烦这位小师父,把他丢下山。”
闻言小和尚吓得面无血色,“丢、丢下山?”
君离央手一指,“出了这殿门,绕过断魂湖就是断崖,小师父明白了?”
小和尚衣服大难临头的模样,扭头看向玄智,“师父……”
玄智咬牙:“玄潜,你也同你师弟一道去,办完此事后再下山来寻我们。”人群中很快站出另一个身影,比先前的小和尚略为高壮一些,只是面色一样难看的紧,嘴唇嗫嚅,好一阵子才领命下去。
“那我们就先走吧。”青望摸了摸拂尘,心中尘埃落定。闻言剩下的人像是得了赦免令,步伐快至惊人,逃命一样离开这修罗炼狱一般的地方。
朱不悔走近青望,在他耳边低声道:“道长,别忘了把姓邱的一道带上,千决心法可不能漏下。”
青望压低嗓音:“放心,方才秦无伤和段离宵打斗之时,我已派弟子将邱络绎送至半山腰处,我们加快进程就能赶上他们。”语毕,他大步朝前,还未迈出几步又似想起什么,转身道:“秦掌门,你不走么?”
“不。”秦无伤冷冷吐出一字,再无其他反应。
“告辞!”青望自讨了个没趣,当下扭头就走。
一行人先后离开,不出半刻原先黑压压的一群人都散了个精光,独留战战兢兢做苦力的两个小和尚,还有一动不动静立的秦无伤师徒。
半晌,秦无伤开口喝止:“慢着。”
两个小和尚闻言停下脚步,恭敬道:“秦掌门有何吩咐?”
“秦掌门担心那魔头死而复生,特地叫你们小心一点。”君离央凉凉的插话,“秦掌门,你说对不对?”
秦无伤看着莫名其妙半路而返的男子,皱眉不语。
君离央冷笑一声,径自上前,反手就拔出插在段离宵胸前的长剑,鲜血喷涌而出,沾染了周围三人的衣衫,他不以为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满意道:“这下才该是真真切切死了吧。”说罢长笑着离去。
秦无伤反射性的转过怀中女子,美眸透出焦急。另外二人也不敢怠慢,匆匆忙忙抬了尸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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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人去楼空时,大雨已经无声息的停止,天边开始有曙光缓缓而现,秦无伤依旧是僵在那里,想为她解穴的手石化一般,顿在半空中。惴惴不安的心情无时无刻都在考验着自己,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敢让她说话,也不敢开口解释什么……拥她入怀,不过片刻就有温热液体淌入颈窝,他一怔,还以为是她在哭,长叹一声,愈加用力的抱紧她。
孰料那液体却越来越多,很快染湿了肩部的布料,刺鼻血腥味窜入鼻中,秦无伤大惊,这才慌慌张张的退开,自她嘴角淌下的殷红触目惊心,他心慌得无以复加,颤着手揭开那张人皮面具,才发现她面上褐色伤痕再度重现,狰狞的爬满了整张脸。
“冉冉!”他抱着她就地坐下,扬手就解了她的哑穴。
李冉冉费力的咳嗽,鲜血在口腔里泛滥成灾,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咯血而说不出话来,巨大的窒息感和心痛同时袭来,她攥着拳头,难忍的泪无法停止。
“先别说话。”他握住她手腕,从脉搏处缓缓注入内力,好不容易才将她的血止住,正欲扶她坐起,衣袖却遭人用力拽住,他低头,就看到李冉冉强忍痛楚的脸,试着掰开她的手,却见她一脸坚决的摇头,虚弱道:“求……求你……”
秦无伤一愣,探手抹去她嘴边的血痕,低声道:“你说。”
她直直看着天边的曙光,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不要……让他们……扔下山……”话不成句,支离破碎。
他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虽是不忍,仍然狠狠心道:“怕是来不及了。”伴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她的手颓然松开,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这时候他终于惊慌失措,横抱着她站起,“不许睡!好好醒着,我们这就去找段离宵,那两个小和尚没那么快的脚力,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听力越来越模糊,她艰难抬手,摸摸自己耳朵,触手处是大片腥热的液体,这时候身体的痛比先前都减轻了不少,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回光返照呢,真好,她就要去和他见面了。
不断将身上真气注入她体内,秦无伤的面色几乎惨白如纸,他心里明明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也将会走火入魔,却无法停下举动。悔意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颓败捶地,若是当初、若是当初带她离开回到昆仑,是否一切就不一样了……
“你说让我看着他死,这样就会死心。”她长长吐一口气,瞅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轻轻道:“你说的没错,我的心确实在他离开的时候死了。”分不清是眼泪抑或是鲜血,不停在她说话的时候流下来,她用力按着眼睛,继续道:“你……不要花心思救我,我曾经和他说过,若他敢抛下我一人先走,上碧落下黄泉,我都要……咳咳……都要找他算账。”
“好,都依你。”秦无伤停了动作,静静的抱着她,她的身体依旧冰凉,输进去的内力很快就流散,毒性反噬,连带着他体内都有血气翻腾,此刻他难得的尝到绝望滋味,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喃喃:“你继续说说话,师父……师父想听你说话。”
她甩甩头,耳鸣声嗡嗡作响,只觉身子越来越轻,很多刻骨铭心的画面从脑海里一一浮现,朦胧中,她好像又看到他站在粉色花海中,一如初见面那次,用那特有的嗓音唤她的名字……
“冉冉……”
“不许你喜欢上他人,不许你背叛我。”
“明明哭起来那么丑,还要哭……”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莫离山庄的人,生是人,死是鬼,不得反抗。”
点滴回忆,温暖心底。
段离宵,段离宵,黄泉路上,千万千万要等着她……终于安心的闭上眼,眼角滑落下最后一滴泪。
旭日东升,温暖色泽沐浴在二人身上,秦无伤却丝毫察觉不到暖意,小心翼翼的摇了摇怀中的女子,“冉冉?”
回应他的惟有一片沉默。
唇色似雪,他的声音越发的温柔:“冉冉?冉冉?”唤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他终于溃不成军,疯狂摇着已经气绝的李冉冉,恨不能拿自己的命去交换她的。
“师兄!”平地而起的久违嗓音。
秦无伤猛然回头,目光所及是一身黑衣的俊俏男子,他不敢置信的瞅着对方,怎么看都是熟悉的面容,可其原本一头墨发却尽数雪白,在这日色下尤其明显。
“你……”
花信一把抱过李冉冉,急声打断:“师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现在不是时候,救人要紧,你且随我来。”
“她还有救?”秦无伤大喜过望。
两人随即就近找了夜殿的厢房,匆匆忙忙将李冉冉放置床榻上。花信从怀里取出一个长颈小瓷瓶,拔开红塞,很快就有全身金色的小虫子爬到其掌心上,他小心的触摸虫身,很快那只虫子就开始吐出半透明的液体。花信松了口气,另一手掐住李冉冉的下巴,小虫子抖了抖身子,眼看就要爬入她的嘴里。
秦无伤冷不防出手,厉声道:“这是什么?”
花信动作极快的避过,怒道:“你不想救她就直说,她的命关系着另外一个人的命,难道我还会害了她不成?”
秦无伤半信半疑的缩回手,此刻死马当作活马医,有一线希望总是好的。
金色小虫子爬入李冉冉的嘴里,花信这才松了口气,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屁股刚沾到椅子又急急的站起来,“不行,我要走了。”
秦无伤怎么可能让他离开,宽袖一拂,就拦住其去路,“你要去哪?”
花信叹气:“去苗疆。”
秦无伤一顿:“去哪里做什么……是为了伊娘?”
花信意识到没说清楚前自己这素来固执的师兄绝无可能放他离开,于是只好长话短说:“伊娘很早之前就同李冉冉一起种下了同生共死蛊,即便生不能一起,死也会在同一时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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