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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g田纲吉是在大四第一学期,似乎也是这样一个缠绕着暑气和凉意的九月。
我记得当时我们正面临毕业设计等各方面的问题,然而学院里的老师却一个电话打来说我选修课的学分还不够需要尽快补上。
我愣了很久都没有将自己的思绪从手边的设计中拎出来,而flora却是一幅毫不意外的表情,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说了句“随便选一门课充个数不就行了?”就又头疼自己的作业去了。
后来在毕业晚会上说起这件事时,比较熟悉的那帮人竟一个个都表示——大学时代的栗山千寻除了设计之外完全不知道关心其它的事情,会发生这种情况其实是情理之中的。
只可惜,无论它是多么的“情理之中”,最后的结果依旧是我只好随意选了个看上去比较容易通过的课程,匆匆提起书包就跑去了教室。
我原本的打算是在第一节课上打听清楚考试要求后草草应付一下,也可以方便以后随机选择到底要不要过来听课。可谁知这个课程实在太过无聊,老师讲话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趴在桌子上看着秒针在表盘上缓缓移动,竟一不留神就睡死了过去。
最后是被人叫醒的。
“这位同学,已经下课了……”
迷迷糊糊中,有男生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虽然带着奇怪的口音,但是清澈而又温暖,就像三四月里柔软的阳光,铺开大片大片的树脂香气。
刚刚睡醒的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我一时分辨不出这个声音究竟从何传来,只好眯起眼四处扫了圈。此时的教室里已经空荡荡一片,连日光灯都已熄了好几盏。
意识这才完全清晰。
我揉了揉眼睛直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略显无奈的笑脸。那是个很干净的东方男生,轮廓还稍嫌青涩,但依旧可以看出坚毅的痕迹。那双温软的棕眸里带着些微羞赧,却是极为少见的清澈纯粹,一下子就柔和了他即将硬朗起来的脸部线条。
此时他正拎着自己的书包有些惴惴地站在走道边上,干净的脸颊微微泛红。
这年头,像这样好心又单纯的男生已经很少了。
心里立马生出一股混合着亲切感的赞赏。我仰起头来冲他勾了勾嘴角,不忘道了句:“啊……多谢。”
顺手将桌上唯一的签字笔塞进包里,我看了看手表就拎起包向外走。然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这次的最终目的,于是我只好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去问那男生:“不好意思,请问老师上课时有没有提到考试之类的事情?”
棕发少年一愣,纤薄的长睫顿时颤了颤:“嗯……老师说只要最后提交一份调研报告就可以,但这个需要以2-4人的小组形式完成……那个……”他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脸颊,略显苦恼地皱起眉,顿了顿,又迟疑着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那个……其它同学好像都已经找到了组员的样子,所以……我想同学你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显然是并不擅长与外人打交道的样子。从这方面来说,跟我很像。不过我想,我应该比他好一点。至少我还不会露出这样无辜的表情,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很多年后我再一次去回忆十九岁的g田纲吉时,恍然发现自己竟已无法想像那个时候他稍带无措的单纯。然而无论这个人如何改变,他身上那股最初的温柔始终不曾褪去。
但当时我只是向那边走近了点,见他没有继续的意思,便点头道:“哦,可以啊。”
大概是我的回答太干脆了,对方竟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睁大了眼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我摊了摊手,解释道:“反正我在这个课上也没有认识的人,要去找合作者很麻烦的。所以就拜托你了。”
他好像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很快舒缓下来。但在他开口前,我又补充道,“不过我今年大四,正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和设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时间来认真对待这个作业的,也许会拖累你也说不定。这样没有关系吗?”
“诶?”男生顿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我瞧了好几秒,“大四?完全不像啊……”他抓了抓脑袋,看起来有些困惑,“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大呢……”
他耷拉着眼角的样子显得异常天真,实在不像一个普遍意义上的意大利大学生。我好笑地看着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再补上一句:“啊……对了。我还很懒。”
少年愣在那里,双眼一眨一眨显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他突然笑起来,笑容柔软干净:“哪里会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啊……”他看着我,目光中是毫无杂质的善意,“没有关系啦,如果前辈很忙的话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他又挠了记脸颊,像是终于放松下来般长长出了口气,“我叫g田纲吉,嗯……”停了几秒,这才有些无奈地接道,“企业管理二年级……啊,对了!”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兴致高涨起来,眸中有蓬勃的期待,“其实一直想问……前辈是亚洲人吗?”
我想了想,觉得无法这么笼统地概括,只好大概解释道:“说起来有点复杂……我是在十岁的时候来意大利定居的,不过国籍应该一直是日本没有变才对。”
话音才落,我便清晰地看到g田眼中一下子迸出耀眼的光芒。但随即他又满怀希望地看着我试探道:“那前辈会说日语吗?”
“啊,当然。”我点点头,一瞬联想到他那带着奇怪口音的意大利语,不觉想要调侃他几句,“但是如果不多练习的话,意大利语是不会进步的哦,g田君。”
“诶——”g田一瞬露出很受伤的失落表情,摆动着双手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有些无奈地抓着脸颊道,“我来意大利才一年多,虽然意大利语的发音和日语很接近,可是口音什么的果然还是很难改过来。”
他的样子让我有种看着自己弟弟的亲切感,虽然我是独生女,而且现在连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都没有。
我忍不住笑起来,同时朝着他伸出手,已经多年不曾使用过的母语就那样从口中滑出。好在即使经过了十一年,它依旧不见生涩:“栗山千寻,建筑系四年级。请多指教,g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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