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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打的……”
杨武的手又掐上了他的脖子:“吃饭之前,栾光杆儿没出去过?”
谷子又说不出话来了,只顾摇手。杨武撒了手,就势捏住了他的腮帮子:“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跟我撒谎就是一个死。”“真的,真的,”谷子这次是真的哭出了声音,“二哥,我敢跟你撒谎吗?我有几个脑袋让你割?老栾真的没出去,不信你去看看,这工夫他正在维持会跟几个兄弟喝酒呢……二哥,你是知道的,别看我练过几年‘三间’(武术),其实胆子小得跟蚂蚁一样,我敢跟你‘耍油壶’(斗心眼)?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想留着腚眼儿攒粪了我?”
“那我就相信你一把,”杨武摸着下巴冲这户人家的大门一瞥,“这是谁家?”
谷子黄了脸,舌头舔得蛇信子一般:“是……是我的一个‘轧伙’(姘头),他男人去关东闯荡了,家里困难,我没事儿就过来接济接济她……”
“有你这么接济的吗?”杨武哼了一声,“人家男人回来不割了你的**才怪。”
“没事儿没事儿,”谷子腆着脸说,“他男人是个‘囊汤糟’(窝囊废),回来也拉到……二哥,我可以走了吗?”
“慢着,”杨武的眼珠子一转,噘着嘴冲大门口顶,“这个娘们儿长得咋样?”
“咳!”谷子咧开大嘴笑了,“二哥你也整这玩意儿?好,这娘们儿长得好!除了屁股大点儿,跟画儿上画的似的。”
“他男人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对,叫王老三,外号王麻子,老实得三棍子砸不出个屁来。二哥,兄弟仗义一把,给你们……”
“关!”杨武猛地扇了他的膊梗子一把,“老子还需要你来牵线?滚蛋!”
谷子回头望一下那户人家的大门,恋恋不舍地眨巴两下眼睛,转身要走,杨武喊住了他:“回去以后不要跟别人说你见到过我。”
谷子连连哈腰:“不敢,不敢……二哥,你这么东躲西藏的不是个事儿呀,不如去找找老栾……”
杨武暴吼一声:“老子不当汉奸!”
谷子遭了雷劈似的哆嗦一下,撒腿就跑,墙头上的草被带起来的风摇动,簌簌地掉雪渣。
杨武追上去,拎着脖领将他拽了回来:“别着急走,帮我办件事儿再说。”
谷子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活阎王,颤着嗓子说:“有事儿您尽管吩咐,兄弟上刀山下火海也帮你去办。”
“你先不要回维持会,”杨武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首先我得警告你,以后不许做伤害乡亲的事情,听见了没有?”
谷子蔫蔫地嘟囔:“我没做伤害乡亲的事情啊,也就是跟着栾光杆儿去抓过几个不听嚷嚷的刁民……哦,二哥你是说我找王麻子家的吧?实话跟你说啊二哥,兄弟一直没有得手呢,这个小娘们儿尽管风骚,可她的裤腰紧得很,我猜她这是故意的,我都来十几趟了,银子花了不少,她连手都没让我摸。有一次我借着酒劲想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你猜咋了?小娘们儿直接下了爪子,当场把我挠成了柳条筐……哎,二哥,这事儿您可别笑话我,您不也惦记着她呢嘛。”
杨武抬腿踢了他一脚:“你耳朵瞎?不是不让你提这事儿了吗?”扳过他的脖子,嘿嘿笑了一声,“这事儿别告诉别人啊……这样,你暂时先别回维持会,去我家找找我哥。注意,好好看着我家外面有没有鬼子汉奸什么的,如果感觉不对,你就回来告诉我,如果没什么异常,你喊我哥过来一趟,我有事儿跟他说。”
谷子说:“那你就在这儿等我?”
杨武点点头:“就在这儿。”
谷子说声“那好”,挪动几步又站下了:“二哥,外面冷,要不我叫开门,你进去等着?屋里暖和。”
杨武摘了帽子,搔两把头皮:“也好。你叫门……对了,别说我是谁呀,就说我是你乡下来的表哥,记住喽。”
谷子一步跳到门口:“我知道,”抬手拍门,“三嫂,三嫂!三嫂你啥意思呀?我都叫一百遍门啦……”
墙头上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再叫一百遍俺也不开……哟,这是谁呀?长得真丑。”
谷子回头乜一眼杨武,刚想说话,杨武蔫蔫地开了腔:“我丑吗?你什么眼神啊。”
天色有些擦黑,纸灯笼般朦胧的月亮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关成羽用棉袄下摆擦着脸上的汗,招呼刚卸完最后一只麻袋的传灯过来,低声说:“你带喇嘛先回家,明天一早再来上工。回去以后不要跟老爷子提这边发生的事情,老人家容易心事。还有,你打听一下杨武家住在哪里,想办法跟他联系上,嘱咐他先不要毛愣,在外面好好躲几天,需要他的时候我会找他的。”
传灯点点头,伸手想拉站在甲板上的喇嘛,喇嘛嗖的一下跳上来,身体轻快得像只麻雀。
关成羽拍拍喇嘛的肩膀,沉声道:“晚上没事儿你去探听一下合胜堂的底细,搞明白最近他们的活动情况,明天告诉我。”
喇嘛抬手打了一个响指:“这活儿我在行,放心。”
传灯丢给喇嘛一条脏兮兮的毛巾,眯着眼睛笑:“擦把汗,别乱了形象。”
喇嘛将毛巾摔了回去:“我有汗吗?空心汉子才有汗,兄弟我翻墙越脊健步如飞,从来就不知道汗长啥模样。”
关成羽摸了摸自己的脸:“哈,我有汗,我是空心汉子。”
喇嘛将搭拉到脸上的一缕头发甩上去,一脸不屑:“我是说传灯这个秃驴呢。”
传灯飞起一脚,不想半条腿被喇嘛抱在了怀里,心一慌,反手扯住喇嘛的一只胳膊,喇嘛的一声“功夫不到家”还没说利索,身子就飞了出去,呱唧一声砸在对面的一只木头箱子上。喇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四下乱看,似乎是怕人笑话。传灯跟上去,当胸推了他一把:“谁告诉你我是秃驴的?”喇嘛一指西面的人群,说声“你看那是谁”,趁传灯转头的机会,猛然就是一个扫堂腿,随着一声哎哟,喇嘛抱着腿蜷在了地上:“三弟呀,你好硬的腿啊……”传灯的腿也被喇嘛扫疼了,跳几下脚,回头冲笑眯眯看他们的关成羽喊:“大哥,你说我该不该收拾他?”关成羽依旧笑:“按说应该,这小子嘴太碎,不过这次看在我的面子上就饶他一把,谁让他比你大呢。”
喇嘛伸出一只胳膊想让传灯把他拉起来,见传灯不理他,悻悻地爬起来,躲到了关成羽的身后。
关成羽拉过传灯,将喇嘛拽出来,把两个人的脑袋往起一碰:“好了,以后别这样闹了,咱们都是亲兄弟。”
黄沙站在一个高处嘟嘟地吹哨子,关成羽拉着传灯和喇嘛凑了过去。
黄沙咣啷咣啷提了几下手里的钱袋子:“大伙儿听着啊,领完了工钱,愿意在这儿住的就在这儿住下,皇军给安排住处……”
关成羽发现,不远处站着的韩仲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黄沙手里提着的钱袋子,表情十分晦涩。
关成羽跟在韩仲春后面过去领工钱,韩仲春有意无意地回了一下头:“天黑了。”
关成羽说:“嗯,天黑了,真快。”
随着一阵海风吹过,天果然一下子黑下来,就像打了一个黑闪。
韩仲春往前让让关成羽,一张手:“兄弟,你先来。”
关成羽做了个请的动作:“别客气,你来。”
韩仲春边报自己那帮人的名字边望天,刚刚出来的月亮没了,繁星密布,整个天空就像一只巨大的筛子。
关成羽将自己这个组的工钱领回来,招呼大家过来分钱。
一个浑身狐臭的汉子捻着几张票子嘟囔:“不是说好给三块现大洋的吗?这不是洋票嘛,在我们老家,这玩意儿不好使呢。”
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汉子用肩膀碰碰他:“老哥你可以在这边把它换成苞米,回家不是一样换银元?老实说,咱们的工钱不低。”
狐臭汉子仿佛刚刚明白过来,张着大嘴笑了。
哑巴望着狐臭汉子,似笑非笑,目光中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冷意。
书生领过自己的钱,冲关成羽笑了笑:“你的两个兄弟走了。”
关成羽用胳膊将他往旁边一隔:“下一位。”
书生讪讪地摇摇头,捻着自己的工钱挤出了人群。关成羽发现,他直接走出了码头,头都没回,心中不觉一顿。
关成羽一帮人走到码头南门,正碰上站在一堆货物旁边嘀咕的黄沙和韩仲春,关成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黄沙几乎是在咧着嗓子喊:“你少跟老子来这一套!前天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老黄,没事儿,码头上哪个混帐敢跟你顶牛,全看兄弟我的……我他妈看见你啥了?我他妈看见你个屌毛灰了!我被那个狮子头‘忙活’,你他娘的去了哪里?还跟老子在这儿装……”韩仲春的一只手貌似无意地捏着黄沙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声音不高,但充满力度:“我说过的话是给自己做主的,麻烦你说话不要带上爹娘。”灯影下,黄沙的脸色突然僵硬起来,身子一抽一抽地想要把自己的胳膊从韩仲春的手里抽出来,可是不管用。
韩仲春看见了关成羽,撒开手,冲关成羽笑了笑:“兄弟,晚上你也住这儿?”
关成羽回笑一下,点点头:“也住这里。”
韩仲春侧脸对黄沙说声“以后你会明白的”,踱过来,冲关成羽伸出了一只手:“兄弟韩仲春。”
关成羽跟他握了握手:“关成羽。”
韩仲春抽回手,跟着关成羽走了两步,开口说:“还是住这里好,身上带着钱,走夜路不方便啊。”
关成羽附和道:“是啊,当心着点儿没坏处。”
韩仲春沉默片刻,歪头一瞥关成羽:“兄弟不面熟,哪儿的?”
关成羽指指前面走着的一群人:“你的兄弟在等你呢。”说完,大步上了马路牙子。
韩仲春站在当地愣怔片刻,仰面朝天,鸟叫似的哈哈几声,远处站着的黄沙冷不丁打了一个冷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