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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出来,这才发现谢琛居然还没走。夏令姝的长发还滴答着水,笑道:“先生难得有空,不如与本宫对弈几局。”
当下摆下棋盘,两人再一次杀得热火朝天。夏令姝落子总是奇兵突起,谢琛却是步步为营,几盘下来各有输赢。夏令姝精力不济,没多久就罢了手:“本宫最近酿了桂花酒,先生来得巧,不知道愿不愿意留下喝两杯?”
谢琛淡然道:“娘娘身子久病,不该嗜酒才是。”
夏令姝单手撑在棋盘边,还未干透的长发一半垂落在肩胛上,发尾被宫人捧着慢慢的揩干梳理。颜如渥丹,樱口樊素,顾盼生辉中,自有一股撩人心怀的风流。
远处是多如繁星的花海,近处是艳冶柔媚的佳人,谢琛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湖在这似真似幻的美景中,微微泛起了波澜。
酒过三巡,他一个兴起,居然从壁上抽出长剑跑到花林之下舞动了起来。剑招起初无波无澜,中间剑柄一转,倏地飞入长空,再落下之时已经有了雷霆万钧之势,他手腕翻剑,衣带当风卷着银光如狂涛骇浪,在树林中,在花叶里,在尘土间来来去去,只见其影不见其形。待到末势,他的一招一式如小泉流水,缠绵悱恻,一动一静柔骨侠肠,使人不免唏嘘倾慕。
一舞罢休,剑尖已经堪堪入土三分,似寒峭似尖峰。
夏令姝久久回不过神,半响才道:“先生好武艺。”
谢琛潇洒的一撩衣摆,斜坐在高椅中,汗也没有一滴,回道:“剑由心生,这武只是花架子,好看而已。”
夏令姝笑道:“君子如剑,想来先生在那江湖中也应当是侠士。”
谢琛苦笑:“我不是江湖人。”他摊开手掌放在夏令姝面前,“看到了么?这个手掌上所有的手茧都是被药杆给磨出来的。小时候,我还经常将花椒、罂粟花丢入药罐子里捣碎了充作佐料,给师父日常用。这双手,入了江湖顶多也就是一方游医,救人可以,杀人却是不行?”
夏令姝沉吟会儿:“难道先生没有医死过人?”
“有。”他想了想,“我的师父很严厉,我性子乖张跳脱,师父为了让我敬重人命,特意让我去医治一位女童。女童不大,就七岁,脸色蜡黄,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肌肤,全部都是被人掐的,用簪子扎过的痕迹。她的病不重,很容易医治,只是从小有心疾,总是徘徊在生死边缘。师父要求我每月去给她看视一次,我治她到了十五岁。
有一次去寻她,她浑身赤-裸的躺在了一口深井旁边,去的时候她正准备往井中爬。我当时注意到,她的下半身全部都是血,腿折了一条,一路爬过去都是血迹。师父说无论如何也要治好她。她自己苦到了极致,没有一滴泪,只说‘活了没意思’。我医得了她的身子,医治不好她的心。每一次都是在生死边缘将她救回来,久而久之我也觉得累了。
最后一次见她,她正被一群侍卫压在身下,已经成了没有魂魄的尸体一般。”
他喝多了,头有些晕沉,撑着额头看不清表情:“我给了她一颗药,第二日就在河里看到了她的尸身。”他转过头,一边的额发遮挡了下来,一半脸在阳光下,一半脸在黑暗中:“你……我不想你最后如她那样。”
夏令姝提醒他:“本宫不是那等弱女子。”
“你们都在皇宫。”谢琛急切的反驳,撑在桌沿,俯视着她:“她被那群禽兽给毁了,你会被皇上给毁了。只要在这座宫城里,无数的女子都会被它给吞噬毁灭,尸骨无存。”
夏令姝盯着他:“我不需要你的拯救。你不是英雄,我也不是你的红颜。”
谢琛甩了甩头,清醒了点,低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英雄?说不定,连皇上也有自愧不如我的地方。”他阻止了夏令姝后面的话,喝干了最后一杯酒:“我说我会等你,并不只是因为她的缘故。”话毕,再也不看人,转身搂了药箱,飘飘茫茫的走了。
自那之后,夏令姝不再让谢琛把脉,对她要用的任何食物都让人仔细试毒,并且叮嘱太子身边的人不要让顾钦天与谢琛接触。
那一日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顾双弦。宫里长大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见过一些残忍的事情,每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血和泪,谁也说不得自己纯洁无瑕,谁也不能否认自己手段毒辣。
夏令姝性子多疑,从来不会轻易去相信人,自然也不会容人太过于亲近。这份冷情在无数次暗杀中让她保下了性命。
顾双弦见得她脸色逐渐红晕,自然高兴。离宫太久,总得回去。
十月,南海战事逐渐停止,灾民的苦难也到了尾声,顾双弦松了一口气,有了心情与太子玩闹。
夏令姝回了凤弦宫,让人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亲自抱着太子去给太后请安。
嫔妃们见到了皇后,明里祝贺暗里嫉妒诅咒,没少说一些掐酸捏醋的话,闹了半日,安怡安美人冷不丁的问:“皇后,最近可曾见过谢太医?前些日子谢太医替臣妾开了方子,这药都吃完了,本还想让他再把把脉调理一下,哪知太医院的人都说他病了,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夏令姝道:“太医院那么多医者,难道其他人都不会把脉?”
安怡露出小女儿姿态,道:“听说谢太医是太医院顶尖的,我想着……”话还未说完,有人打岔道:“别痴心妄想了,那谢太医是皇后的御用医者,哪里会替我等把脉。”
立马有人捂嘴笑道:“听说那谢太医得了相思病,也不知是也不是。”
安怡惊诧:“谢太医不准备呆在宫里了么?”
“哪能啊,他会呆一辈子。你说,是不是啊,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