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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的她,牵住了一旁一团蛛丝幻化的人影,高高兴兴地跟人影沿街而行。
庄篱贴着镜子,看着窗边坐着的她。
那已经不是她了。
蛛丝正从她身上剥落,她也在剥落,下一刻宛如破茧而出的蝴蝶,呈现出一个新的人影。
人影渐渐清晰,呈现杏黄色的襦裙,五彩的披帛,她倚着窗栏,云鬓摇晃,缓缓睁开眼。
随着她的视线,骇人的蛛丝褪去,天地间唯有欢悦的人群,五彩的花灯,绚烂的烟花。
夜空中有仙鹤飞舞,发出响亮的鸣叫。
好一个普天同庆。
她的嘴角浮现笑意,看向一旁的周景云。
周景云身上的蛛丝也褪去了,端正而立。 “看到花灯节,你猜我想什么?”她说。
庄篱贴在镜子上,不仅能看清她的脸,声音似乎透过镜子也响在耳边,清亮幽静。
周景云低下头,看着说话的人,神情有些怔怔,旋即不悦轻哼一声:“此乃大周盛世。”
她笑了,声如摇铃,身形微微后仰:“不,我想的是,烟火易燃,要小心火烛。”
周景云似乎愣住了。
街上有男声朗朗传来。
“娘娘,我等严守烟火,望风而动,绝不会让火灾扰民,请娘娘尽享节庆之欢。”
庄篱看着沈青站在花车上,含笑抬手施礼。
街边的民众则沉浸在天上飞舞的仙鹤带来的震惊中,大人孩子都发出欢呼。
有一个妇人没有看仙鹤,而是看着窗边坐着的她,流泪挥手,跪地叩拜。
庄篱的视线越过那妇人,看到在人群中女子背影,牵着虚幻的人影,举着罗刹面具,那么的开心,身形似乎变成了孩童,蹦蹦跳跳,越走越远,前方人影交错,有骑马的年轻将士,有挽着衣袖劳作的少女,有抬手捻须的慈祥男人,有草原,有山林,有起伏的山脉,有如闪电奔走的马匹——
相比于盛大的烟花,普天同庆,那里更吸引人。
耳边有轻轻的碎裂声,庄篱一惊,眼角的余光看到镜面泛起碎纹,宛如蛛丝。
蛛丝!
庄篱猛地向后退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无数蛛丝穿透镜子缠向她。
镜子里的人们也不再看花灯,而是都扭转着头看向她。
耳边响起小童的尖叫声。
但这一次镜子没有碎裂,因为有蛛丝也飞向了小童,瞬间将他缠绕,裹住了嘴和眼。
尖叫声被堵住,视线被遮挡,小童神情变得呆滞,蛛丝又变成了手,温柔地拍抚着他,要让他睡去。
不能睡。
真要睡了,上官月和她都醒不过来了。
庄篱扑过去将小童抱住,用力撕扯蛛丝。
“李余,快醒来!快醒来1
“李余,你阿娘不见了1
这句话让小童睁开眼,庄篱用力一推,将他推向地面,而自己则张开手,四处抓握。
无数的蛛丝宛如被她拉住,拉向身上,她用力旋转,将所有的蛛丝裹在身上,只余下一颗头露在外边。
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小童哇一声放声大哭。
……
……
“公子——”
耳边的喊声越来越大,伴着水泼下来。
上官月猛地睁开眼,不待看清眼前,人就跌下来床,用力的在身上拍打。
“蜘蛛,蜘蛛1他喊道。
蔡掌柜有些不知所措,要扶着他,也跟着往他身上看“公子怎么了?没有蜘蛛,没有蜘蛛。”
上官月推开他,继续疯狂地拍打自己。
看着公子从未有过的惊恐,发红的眼,蔡掌柜觉得腿发软,公子,这是疯了?
他陡然想起先前的事,公子这样子——
“公子,你做噩梦了吗?公子你别怕,醒了,醒了。”
他扑过去,再次抓住上官月,用力勒住他,不让他挣脱。
伴着一声声喊,再加上胳膊和身体被勒住的疼痛。
疼痛。
上官月慢慢平复下来,手还挣扎着想拍打着身子,但速度慢了下来。
做梦?
是梦埃
对,是梦,白篱说过,要他睡觉,需要他的梦境。
他睡了,睡了就是做梦了。
现在醒了,就不是在梦里了。
他突然也想不起梦到了什么,只觉得很害怕,很害怕。
似乎被什么缠上。
似乎失去了什么。
阿娘。
他失去了阿娘。
上官月拍打的手停下,慢慢抱住了膝头,感受着身子的颤抖。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
他是个大人了。
他什么都不怕。
但恐惧从心底深处不断地涌上来,一层一层一浪一浪将他淹没。
原来做梦这么可怕埃
白篱,她怎么样?
她是不是也很害怕?
…….
…….
四周变得安静。
随着一层层蛛丝的缠绕,庄篱的头也被裹住了,彻底与外界隔绝。
上官月应该醒了。
一定会吓坏了吧。
希望他别被吓疯。
他不做梦是对的。
梦境,就是这么可怕
没有人会知道发生什么。
也没有人能真正控制梦境。
因为没有人能控制自己想什么,不想什么。
在梦境里,你的恐惧,你的欲望都不能掩盖遮挡。
在梦境里,你的恐惧,你的欲望,能将你吞噬。
庄篱感受着蛛丝一圈圈的缠绕,越来越紧,越来越密,天地间越来越安静。
睡吧,睡着了,就不怕了。
她手里还抓着蛛丝,但已经不再撕扯,眼也在慢慢地闭上。
直到,突然,悬浮的身子猛地向下跌去,窒息让她无力的身子瞬间绷紧,她开始挣扎,手脚并用,用力挣扎,这是人面临死亡的本能。
就在最后一口气消耗殆尽之前,她猛地睁开眼。
水没过了她的头顶。
真实的。
流动的。
刺骨的。
她猛地跃起身,向上伸出手。
有一双手伸过来,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拉起来。
流水从耳边跌落,昏黄的灯光倾泻,夹杂着一声声呼唤。
“阿篱,阿篱。”
似乎觉得这个名字不够,声音一顿,紧接着再响起。
“白篱,白篱1
庄篱抓住这双手,伴着哗啦的水声,趴在浴桶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抬起头,透过湿漉漉的头发,还在不断滴下的水,看着站在身前的周景云,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阿篱。”周景云握紧她的手,蹲下来,看着她的眼,再次唤。
“是我。”庄篱说,声音沙哑,“我是,白篱。”
周景云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真怕自己做的不对,真怕帮不上忙——
“我拿毛巾——”他说,起身要向一边迈步。
但被庄篱一把拉祝
“世子。”她说,“我还要请你帮个忙。”
周景云看着她:“你说。”
庄篱抬着头,满脸都是水,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经历了什么痛苦,一双眼发红。
“你要帮我。”她轻声说,“杀了庄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