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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她想到无人,说的声音就大了些。
她蹲下,鹿却把口中的叶子全都吐在了她的手心里,又伸出舌头,舔一舔柔荑素手,舔到了满口雨水。
莫倾握着一手叶子,一时哭笑不得。
远处传来声音,却熟悉得可怖:“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赵扶苏寻着鹿的身影而来,骑着马,却没想到还会有人。而这个声音,也冥冥之中有些熟悉,只是在呼啸的风中已无法听清,听出其中的诗句,已经勉强。
莫倾慌忙站起来,手中握着草叶。
赵扶苏看到这样的一张面具,便明白了这样一个人是谁,无须赘述。
他早在路上,就认清了、记住了这样一张面具,对着个别致的姑娘,又有了除了琵琶以外的另一个印象。
这样的清丽,大同小异罢了。
而离近了,他把把停在一旁,恭敬下马,向莫倾走来,身上还背着一张弓。
鹿霎时害怕起来,头离开了莫倾的手,向山洞口跑去,争取远离这个一看就有危险的人。
莫倾向赵扶苏示意,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有种莫名的淡然,不知将要发生什么,却不在乎。
赵扶苏看了莫倾半晌,一时又找不出端倪,一下子意识到这样是对“母妃”的大不尊敬,又赶紧低下头,迟疑着,却还是问出了他自打见到这个姑娘起就疑惑的问题。
“见莫良人……总有些熟悉。”赵扶苏有些无心回忆前时的事情,一时也把那个叫自称倾舞的女子,那般冰凉的双手,皆抛诸了脑后。
他只记得一曲《山有扶苏》,一曲《高山流水》,他早在脑海中幻想了数次这样一个姑娘的神采。
应该是个眉梢挑起些忧伤,精致,而又干净、脆弱的女孩子,有着平静的、柔软的口音。
他看不到这样的容颜,却能看见包裹在华服中,太单薄的身段,好像个绢人,那般不堪一击,孱弱得需要一个欣赏它的人好好珍藏。
风吹得格外大,声音一遍遍穿透耳膜。站在洞口的鹿,也有些无奈地低下了头,它回顾四周,却在一片濒临石头的荒草间找不到适合的食物,又把一双眼睛盯紧了莫倾,有些渴望地看着刚才吐进了莫倾手里的一把叶子。那种东西的味道虽然算不上好吃,甚至还有些奇怪,不过总比在这个秋天里饿死得要强。
大风蓦地卷起一颗石子,小小的,就那样毫无预兆地砸在了鹿的头上。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呦呦”叫了几声,更加往山洞的深处跳进去,有些惊恐,有些慌张。
面具下面扬起一抹笑。
不知是笑人还是笑鹿。
的确有些不舒服,卷起的漫天尘土迷了她的眼睛,可看到赵扶苏依旧固执而平静地睁大眼睛,她便垂眸,面具背后还是那般淡然轻佻的笑。
有些事情,知道了,大概就是缘分罢。
错误的、未完不续的缘分。
她缓缓张了嘴。
大概是紧张,抑或一种纠结的,莫名的情绪,她的手中竟慌不择路地紧握着那把草叶,指甲嵌进叶片,留下弯月形,深绿色的痕迹。
为什么会这样?太在乎么?在乎得想要抓紧什么,而发现到头来所能抓住的只有这些草叶。
鹿在山洞中茫然又委屈地呦呦叫。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莫倾却低下了眸子,笑容不减。
她看着飞沙扬起的大地,依旧是笑。她大概明白了,原来是嘲笑。
一种平和的、浅淡的。
她的声音在风中率先被扯裂了大半,剩余的,连她自己也听不完全。
几乎是在喊了。
说这话时,面具下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惶然,也许是惊恐所致——不知万劫不复这样一个词语,究竟足不足以让人颤栗:“大公子,真的不知道么?”
赵扶苏愣住。
真的只有一瞬间,不知是怎样的直觉,能指引他想到那个姑娘,没由来的。一时间,心中的感受也说不出个所以。
他很想平静地,坐下来,找到一个没有雨的地方,像往日那样,读书,叙旧,他会问明白事情的所以。
联想到了些什么,原来他一直记恨的,总也不肯陪伴着她的那个人,就是父皇。
赵政呵,这样就可以理解了。
可他看了眼头上,或许只是茫然中想要无意地,平缓一下情绪。
鹿也看到了,一双眼中只剩下惊惧。
纯粹的,目眦欲裂的惊惧。
“莫良人,小心——”
原来他最终的声音,只来得及说出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