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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小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爹已经答应雇用你了!”
云施施的声音隔着两重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振天叹了口气:“这孩子,那像个女儿家!”
有点遗憾,却有更多的怜爱。
然后他们又听见咚的一声,想是云施施等不及开门,一脚踢开了门。
然后他们又听见了云施施的一声惊呼。云施施不是一个轻易受惊的女孩,她发声惊叫必然意味着事情的不寻常。
云振天与凌翠仙同吃一惊,用最快的身法掠向后院,却听见云施施大发娇嗔的声音:“小方你要作死了,不声不响的躲在门后,还跟我开什么玩笑。”
看来情况并不严重,因为云施施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云振天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怕被人发现了难为情,连忙退走了,但是云素素却一直冲过去,正赶上一场热闹的下半截。
一个年轻的汉子正狼狈不堪的束上腰带,而云施施却三把两手地从头上褪下一床棉被,扔回炕上去。
大概是云施施进门时,方豪躲在门后,把棉被罩在她的头上,乍然其来,无怪云施施要吓得惊叫了。
云素素笑了一下道:“方哥哥,原来是你在跟姐姐开玩笑,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方豪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是最自然的,虽然小姑娘已经十八岁,也不算小了,但是跟高头大马且雄健婀娜的姐姐一比,她的确小得可怜。
方豪把衣襟匆匆地扣上,然后苦笑着说道:“小素,我可不是故意要吓唬她的,实在是不得已!”
云施施本来没生气,她自己也经常捉狭地捉弄别人,但听了方豪的话,她可有点火了:“什么,这还是不得已,难道屋里还有人拿刀逼着你向我捣鬼?”
方豪苦笑道:“二小姐,我可不知道你会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破门而入的。”
“胡说,我叫那么大的声音,这不算打招呼,我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却给我兜头一被子,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还说是不得已,你今天非给我一个道理来。”
方豪的脸又涨红了,他很秀气,这一脸红,倒像个大姑娘似的,双手连拱道:“二小姐,是我不好,我向你陪罪了,好不好?”
“不行!你给我说出个道理来,什么叫不得已?”
云素素笑了笑道:“方哥哥,你这个不得已倒是叫人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因为我没想到她会踢开门的,那时我实在是不方便见她,只好用被子把她蒙住。”
云素素听他说到不方便,脸也红了,自是不便问为什么不方便,但是云施施却不服气:“胡说,我在窗纸上看到你的影子坐在桌子前低着头看书,那有什么不方便的,莫非你看的是那些不正经的书,见不得人!”
她说到这儿,眼睛立刻在桌上以及方豪的身上溜着、搜索着,她倒不是怕他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书,虽然一般少年人都有偷偷地在坊间买些淫书春画儿,躲在屋里偷偷的瞧,但方豪却显然不是那种人。
再者,年轻人既是兴这个调调儿,他就是在瞧这些玩意儿也没关系,云施施自己就瞧过,而且还不是偷偷地瞧,当着人她也敢瞧。
她是忽然想起不久前跟父亲的谈话,对这小伙子正在猜疑中,他莫不是正在瞧什么秘密的函件纸条,怕被自己发现了才急于掩藏!
云素素也是一样心思,只是她比较细心,由桌上搜索到地下,看见了一些破布、剪刀、针线等,才恍然道:“方哥哥,你是在做针线?”
云施施也是一怔:“什么?你在做针线!你会做针线?所以才怕我看见笑你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
她一高兴就笑得前仰后合,方豪却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根本也不太会,只是胡乱缝着,这倒不怕人笑话,没人替我缝,只有自己缝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那你为什么怕我看见呢?”
“我不是怕你看见我缝衣服,而是我正在缝裤腿,你就闯了进来,我”
他手忙脚乱,舌头直打结,但总算说出来了,而且他身上也可证明,那条裤子一边裤脚短在膝盖下,另一条则长得掩盖脚面,拖在地上,十分滑稽。
这必定是临时套上去的,云施施进来时,他正光着屁股,坐在桌子前裁缝裤腿,难怪他要用被子蒙住云施施的头了,因为那样子的确不宜见人,尤其是见大姑娘!
不管云施施的脾气如何豪爽大方,这时也禁不住脸红了,自己实在是太鲁莽了,要不是方豪情急智生,那又将是怎么个尴尬的局面呢?
云施施每当自感理屈时,总是会设诃强辩的,因此她红着脸道:“谁会想到一个大男人会关着门在屋里补裤子?”
方豪道:“裤子破了,我不能穿破的出门,只有一条裤子,我不补行吗?我既不能穿在身上补,又不能开着门来补吧,小姐,你怪人总得讲点道理!”
这下子云施施没话可说了,改变了话题道:“你怎么只有一条裤子,难道不洗的?”
“我从家里出来,并没有想到会有远行,自然不会带行李衣裳,这条裤子我只有夜里上床前洗,第二天起床后穿上。”
云素素哦了一声:“晾一夜能干吗?”
“用点力气绞脱水后,再披在椅背上,一夜后已经是半干了,穿在身上暖一会儿就干了。”
云施施道:“也亏你受的,方少爷,你这不是自己在找罪受吗,这是何苦来呢?”
方豪低下了头道:“我喜欢这样子,倒不觉得苦!”
云施施哼了一声:“自甘下流,没出息!”
方豪道:“这话我不承认,我做我喜欢做的事,不会妨碍人,更没有伤害到人。什么又叫有出息呢,难道做官发财又算是上流了?”
“虽不一定要你去做官发财,但你不能学点正经的?”
“什么是正经的?四书五经,八索九丘,我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真要我去应试,三元及第如探囊取物!”
“哼!吹的比唱的还好听!”
云素素道:“二姐,方哥哥倒不是吹,他是有名的神童,听说十岁就已读遍群经。”
方豪笑道:“那时只是读过一遍而已,还不能算通,但现在我倒是不怕人考了,随便抽出一本、抽一段,我倒着都能背,十二能诗、十三能文,现在武功练得也还过得去,文武两途都不必再求上进了。”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
“那不敢,我只是说以后若求长进,不必在书本上用功了,万卷书已读破,我现在是行万里路。”
云施施究竟不好意思说对方是为了自己紧迫不舍的,因为方豪只是在她表演时痴痴的望着,以及无人时,痴痴的张望着她,当了面可没表示什么。
她也不能自作多情地硬把事情往头上扯,所以她只好说:“行万里路是好事,但跟着我们却学不到什么的。”
“不!学得很多,我可以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入干什么也无法看到这么多的人的。”
“看人就能长进学问了吗?”
“是的!所谓学问知识,也就是如何处世做人而已,多接触一些人,仔细观察比较,自有心得。”
什么心得他没说,云家姐妹也没深究,她们的书没对方读得多,口才也不如他好。诘问下去是问不出名堂的,云素素忽然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方哥哥,你身上的袍子呢,怎么换了件知衿了。”
方豪原来穿的是一件英雄氅的武士装,质料是上好的苏缎,穿着也很神气,可是此刻却换了件做粗工的短装。
方豪笑笑:“当了,换了五两银子,然后又花了一钱银子,向当铺里买了这套粗衣裤来,原来的主人又高又胖,衣服倒没什么,裤子太长了,非改不可。”
“干嘛要把衣服当了呢?”
“我要钱呀,今天你提议要喝酒,我身无分文,那是我这辈子最难过、最窝囊的一件事,所以一回来,我就决定拿衣服去当了,施施,你明天要是还有兴趣,我可以请你喝酒了。”
云施施多少有点感动的:“你为了请我喝酒而当衣服?”
“是的,不过我已经要求在班子里做工,穿着那身衣服也不像样子,所以我换掉了。”
“你倒是很有把握,知道我爹一定会答应的。”
“是啊,第一是你答应了,就等于有了一大半的希望,云二小姐言出如金,班主想必也不会使你成一个轻信寡诺的人,第二是班子里本就缺人手。”
云施施恨得牙痒痒的,她倒不是不肯雇用方豪,但是这样像是被人吃定了,她实在不甘心,因此冷哼一声道:“我只说回去问问,可没一定答应你。”
“是!是!班主不答应也没有什么,我把衣服当了五两银子,又有钱了,可以天天的瞧把式了。”
“你真的这么喜欢把式吗?”
“是的,我觉得很有意思,可以游遍天下,既有钱赚,又有人喝-,走到那儿都能带给人欢乐,这种生活太有意思了。”
“你自己也可以去练把式呀,你的功夫很不错!”
“不行,我的武功不适合表演,没有什么引人之处,而且人家喜欢看花花绿绿、俏俏丽丽的,女孩儿家,男人耍把式没有美感。你看街头那些卖艺的落魄江湖人,还不如要狗熊、玩猴戏的受人欢迎呢!”
说他老实,他却辩才若泻,说出来的理由使人无法驳倒,云施施只有叹了口气:“小方,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心里的话,我爹已经答应用你了,每天一两银子,管吃管住,到了年底还给你一百两银子回家旅费。”
“啊!这太好了,有钱赚,还能免费看戏。”
云施施望了他一眼道:“小方,翠云班献艺二十年了,一直都是老老实实赚辛苦钱,规规矩矩做生意,我们不惹事、不害入但也不受人欺侮。”
“这我知道,现在我也是班子里的人了,谁要是敢对班子有不利之心,我第一个就不依,找他拚命去。”
“这倒用不着,翠云班中没有一个是好欺侮,有人敢惹到我们头上,我们自有应付之策,好了,话都告诉你了,明儿一早,你就向我爹去报到,看派你些什么活儿,我们出的代价不低,可不是养闲人,你可得用心地干。”
“这个不劳吩咐,不过,施施,我有句声明,我只是雇工,可不是下人奴才,该我份内的工作,再苦我也干了,但要把我当奴才一样的使唤,我可不受气。”
云施施笑了:“翠云班子里没有上下,你也看到了,从我爹开始到任何一个杂工,都是互相尊重、互相爱护照顾,像兄弟手足一样。”
“是!我只是说明我的立场而已,我只卖力气,却不是卖身投靠的,更不能卖掉尊严和志气!,”
最后的一段话使两个女孩子对他投过惊异的一眼,她们感觉到这个看来文弱、俊美的青年人,有其庄严不可轻侮的一面,她们对他更感到不可捉摸了。
第二天早上,云振天在屋子里接见了方豪,重复了一遍待遇以及对他的要求,没有说别的,叫他听管事焦大的吩咐干活。
焦大是云班主的把兄弟,五十上下,骨瘦如柴,身高逾丈,站起来像根竹气不苟言笑。
方豪跟着云施施喊他焦大叔,他只冷冷的答应一声,立刻就派他擦兵器,要他把兵器架上的玩意儿擦得雪亮。
因为他们是杂耍卖艺的班子,家伙不但要管用,还得耀眼生花,舞起来才好看。
原先有两个人专干这个工作,没多久,两人都不干了,这些重兵器都有点锈了,大刀的铜杆上也长了绿,做起来很不简单。
可是方豪干来很俐落,没到一个时辰,他把二十几件家伙擦得雪亮不说,还把架子洗干净;甚至于把长矛上的须子都换了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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