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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他个子极为高大,朱红袈裟盖不住那修长挺拔的身躯,发剃得干干净净,顶上烫了六颗戒疤。
细细看去,脸颊上却也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只是不明显。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袈裟上的金纹熠熠生辉,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丝毫圣洁与纯净。
捏着檀木佛珠串的手指上亦有几条长短不一的伤疤,正在缓缓转动佛珠。
陈国舅半阖着的眼睁开,竟透出股佛衣佛珠也遮盖不住的浓重杀伐之气。
那是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才养出的骇人气势。
禄安帝竟不觉肃正起来:“国舅……”
这是陈雅容的哥哥,她娘家血脉相近的唯一亲人。
当初,他麾下血骑个个以一当十,愣是在混乱党争之中踏出一条血路,将禄安帝送上了宝座。
众人都不知哪里冒出来这样一支恐怖军队,以为打出那样的局面,血骑少说也有数万。
只有禄安帝知道,血骑不过三千,是因为有这个男人在幕后神鬼莫测的操纵,才成就了那样一番传奇。
陈国舅是一个极可怕的人,却也有软肋,他最在乎的两个女人,一个死在了十年前,一个就正躺在不远处的寝殿里。
赵妃听到禄安帝的称呼,哭声戛然而止,震惊地看向走过来的人。
她只在刚入宫时见过这位陈国舅几次,那时他还未出家,浑身气势比现在还可怕,是多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程度。
那时,楚贵妃还没有这样放肆,赵太后也只敢在背后骂几句。
“陈、陈国舅……”赵妃惊慌地低下头,陈皇后出事才两三日他就来了,傻子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哭得真可怜。”陈国舅面无表情地道,“但若是再吵到我妹妹休养,你就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了,懂吗?”
赵妃忙不迭点头,垂首不敢说话。
苏婉夕那会儿还小,自然不知道陈国舅是个什么样的人,嘟囔一句:“管得真宽。”
赵妃忙拉住她:“国舅爷!她也就与小千岁差不多大,不懂事!”
听她提到自己小外甥女,陈国舅冷冷看了苏婉夕一眼,好在没有再追究的意思,绕过所有人往屋里走。
禄安帝跟在后面:“国舅此次过来……”
门在他跟前毫不留情地合上,将他这个皇帝关在了外面。
院子里的宫人面面相觑,不认识这位国舅爷的只觉得震惊,认识的都是老人,只管低头做自己的活。
陈皇后近些日子精神本就不大好,这次受伤,更是元气大伤,一天下来总是睡睡醒醒,起不来身。
在床榻上躺了没一会儿,只隐约听到外头有哭声,哭了一会儿总算是停了,困意袭来,却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在门外轻声唤她。
“容儿。”
这声音……
陈皇后猛然睁大眼,若不是幻觉,她怎么好似听到了兄长的声音?
她顾不得伤口疼痛,强撑着坐起来,门被人推开,一人逆着光走进来,面容那样熟悉。
她眼眶一热,难以置信地颤颤道:“兄长?”
陈国舅看着妹妹苍白憔悴的模样,转动佛珠的手指越来越快,眼底溢出些许难以遮掩的戾气。
他一伸出手,陈皇后碰上去,立时落下泪来,仍是当年那个受了委屈便跑回家小姑娘:“哥哥……”
兄妹二人如此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任由她伏在自己臂弯里哭泣。
半晌,陈国舅才对宫人冷冷道:“让他滚进来。”
宫人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禄安帝,诺诺地退到门外:“陛下,陈国舅请您进去。”
禄安帝苦笑,他亦知道兄长此次应当是来兴师问罪的,语气想必根本没有这样客气。
他做好了心理准准备走进去,却没想到,陈国舅第一句便是:“陛下,还记得我当年说的话吗?”
——“如果你照顾不好雅容,我会带她走。”
禄安帝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一个兄长的质问和怒火,却万万没料到这句,脸色唰地白了。
“此次是我的疏忽,兄长,我不会再让雅容受委屈的!”
陈国舅显然不想听他解释,面色淡淡,却比直接发怒还让人不安。
禄安帝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与妻子分开,忙殷切地看向陈雅容:“雅容,你信我,绝不会再有下次,我发誓!”
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一个那样伟岸的男人,如此低声下气地恳求,若非陈皇后多年来早冷了心,说不定又要动摇。
这次,她却只是撇过头,轻轻道:“哥哥,替我做一道糯米鸡可好?”
禄安帝赶紧道:“我会做,让兄长歇歇喝杯茶吧,我来……”
她念家时总是要吃,陈国舅又不总在身边,他便特地去学了,这些年,总是他做给妻子吃。
只是竟想不起来,上一次做是什么时候。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皇后的心事和情绪不再愿意一一说给他听。
禄安帝愣住。
陈国舅已经挽起袖口往门外走:“陛下,容儿需要静养,你若是闲着,还是去把该做的事做了吧。”
禄安帝握着陈皇后的手,保证道:“我一定替你出气,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陈皇后不动声色收回手:“陛下,我困了,你出去吧。”
纵使禄安帝有再多话要讲,也只得替她盖上被子,定定神,带着人往圆福宫的方向去。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