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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马不坡”，声音并不响亮，但却如直飞的幽灵鸟一般，直直向一个方向而去。跨过崖下奔腾汹涌的黑色河流，穿过对岸影影绰绰的黑色密林，冲向那微光中一顶顶乍看起来好像黑色的营帐。
副将军今天照例宿在了营房。后半夜本是睡得最香最沉的时候，他却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深陷敌军重围，即将被砍成肉馅时，他惊恐而绝望地向人求救，喊出的却是他自己的名字。
“马不坡！”
副将军马不坡骤然惊醒，腾地坐起来。
极速而紊乱心跳好一会儿才开始减慢，马不坡也开始从那个恐怖的梦里缓过来。
然后便感觉奇怪。
梦境的本身并不恐怖，不就是九死一生或者必死无疑嘛，这是马不坡早就选好的路，真到了那一天，恐怕他反而会豪情万丈笑对死亡。
然而梦里为什么会有那种几乎能把自己吓死的恐惧的感觉？
马不坡理解不了，也一时无法彻底把那从梦中带到现实的恐惧完全清除。
他很烦地甩了一下头。
还有一点——
那时究竟是他自己在梦里喊自己？
还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马不坡分不清，但他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他的名字。
像是呼救，又像是命令。
像是他不很熟悉但一定是听过的声音。
并不是马不坡想太多，而是他知道：那些人正在逃亡，很有可能会路过这附近。
他让卫兵把他的副官叫进来，想让他带人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但等副官来了，他又改主意了。
反正睡不着了，干脆出去走走。
“带上一队人。”马不坡边穿衣服边吩咐。
然后他顿了一下，又说：“带上所有人。”
他的副官，叫白隋，一听就明白了——这所有人所指的，只能是马不坡的亲兵。
*
姬云继问了句“啥？”，然后就反应过来了“马不坡”是什么。他毕竟当过一年多的皇帝，马不坡这个词他还是知道的。
这是一个人的名字。马不坡，是西南军的副将军。
他能记住这个名字，仅是因为这个名字听着有意思，当时宫里的一个太监说，他父亲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的未来一路平顺。
但姬云继也只记得他的名字和他的官职，其他就都不知道了。
倒是皇甫秀山，对全国的大小诸事，比他要清楚得多。
说起来，这个西南马家，还有点意思。他家祖上本是西南的地头蛇，占山为王的那种，姚氏先祖反姒氏的时候，他们立了一功，被赐了不世袭的爵位，并西南军的副将军。
马家人也是极为强悍，一代代后人纯靠自己努力上进，虽然爵位不世袭，只坐了一辈，这副将军却未曾旁落在别人手中过。甚至于有好几次有机会坐上大将军的位置，怪的是，都被他们拒绝了。只做副将军。
除此以外，马家人做官只在西南地界，经商也一定以西南为根基，是以他们在京城虽不出名，但在西南却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因此，历届西南大将军，不管背景实力如何，其实都会在一定程度上顾忌到马家。
然而马家虽有占山为王的实力，却从未生出过自立为王的心思，这从他们从不做大将军就可以看出明确的立场。
是以马家虽然在西南根基雄厚，却没有哪个皇帝真正对他们不放心。
“也就是说，不管谁做皇帝，只要不碰西南，马家就会对他绝对忠诚。”皇甫秀山说。
姬云继不解：“那月姬为何……？”
皇甫秀山摇头：“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只负责部分事务。”
姬云继越琢磨这话越不对：“你说部分事务是什么意思？什么事务？谁的事务？你……听姒月姬的？”
皇甫秀山也有些发愣：“啊？是呀。王爷，您不是一直知道吗？我一直在为……哦对，我其实是在为您处理事务啊，您的事不就是月姬的事吗？”
“可是，我以为，您以前是为了抗倭，后来是为了救我，再后来，不是帮姚驰音反姬贯虹吗？”
“王爷，仁抚是月姬的叔公，他又已经发誓效忠于您了，所以我不管怎么样，也一定要和仁抚一样效忠您。要不，我也立个誓？”
“那倒不用，”姬云继连忙摇头，“您可是，嘶——”姬云继忽然有些窘，小心翼翼问皇甫秀山：“先生，您是有号的吧？”
皇甫秀山笑笑：“年轻时也狂妄过，自称揽胜居士。”那意思是他位于群山之巅，可揽山下万物，自封此号，是很有些狂妄了。
姬云继不在乎那个，他继续自己的话头：“您可是揽胜先生啊！再说叔公也是意外，那时我不知他是敌是友，逼着他起的誓，早就做不得数了。如今我就和月姬一样，喊他叔公，您就不要再提什么立誓了。”
皇甫秀山也不为难他：“遵王爷命。但月姬是仁抚唯一的亲人，而仁抚是我唯一的亲人，仁抚和我必然会为您和月姬倾尽一切，您倒不必多想。”
姬云继倒也没多想。这世上有人恨不得他死，他也习惯了；也有人拼命护着他，他也坦然受着，是因为有些牵绊，无法简单算清的。
“那好，那我便唤先生为叔公了。”
皇甫秀山顿时面有难色。从辈分上讲，不能算错，但从身份上讲，他一个草民，让一个王爷管他这个不可能和刘仁抚有正式名分的人叫叔公，实在于礼制不合。何况姒月姬直到现在的身份，甚至连姬云继的义弟都不是，不过是他的一个奴婢而已，无论是刘仁抚，还是自己，如何担得起姬云继的叔公？
但顾及姬云继此时的情绪，他又不敢把这事说得太直白，显得过于冷漠。
他正有些尴尬，姬云继迷惑地问了他一句：“那姒月姬和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啊？”皇甫秀山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一下，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姬云继沉默了。
姒月姬让皇甫秀山的齐人社为他所用，就是掌握了舆论导向；养私兵，就是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他还和南疆军何雄是好友，因姚驰音而与东南军徐煅泽有合作，如今和西南军副将居然也有联系，就可能调动大量的兵力……
不，不止这些人。他想到了世代从商的陈飞凤，一心从政的任曲，还有邱道、何守，虽然是他的义弟，但会不会也因着自己的名义而为姒月姬所用？还有赵潘玉，他虽然是个胸无大志的厨子，可是他舅舅是云州刘知州，如果姒月姬通过他和刘知州有了瓜葛……
姬云继忽然不想再想下去了。
然而那个念头却不停在他脑中盘旋。
姒月姬，他可是三皇后裔！
他身上不仅有姒姓皇族和姚姓皇族的嫡系血脉，甚至他身上那点姬姓血脉，若从姬云继太爷爷辈来论，也是嫡系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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