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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倒是有些兵目光灼灼地打量沈清的身段,叫他见之不喜,便还是拦在了沈清跟前。
张家婶子被男孩从屋里拉了出来,一瞧外头站了两个仙人,一时踌躇紧张,不知如何才好。
沈清瞧见妇人冻疮的双手,便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对方道:“我与相公途经此处,听闻坞城有喜事,便想过来凑个热闹,略备薄礼,还望不要嫌弃。”
妇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丝绢手帕,她手上脏,都不知要如何接下。一听对方是来恭喜他家的,妇人连忙摇头说:“不必不必,这么好的东西,夫人自个儿留着吧。”
沈清将手帕塞到妇人手中道:“还请大嫂不要客气。”
妇人握着丝绢,紧张地都朝笑嘻嘻的男孩看了两眼。她家男人走得早,这场婚事还是靠城里的人帮着筹备起来的,大家来了也都带了些东西,但无非是面饼鸡蛋一类,哪有人送丝绢的。
妇人和沈清对话院子里的人没听见,倒是有人见到妇人局促不安,连忙跑到屋子里告诉了张全。
“娘!”
清朗的声音从屋子传来,沈清侧眸去看,便见到了今日的新郎官。
男子也就十七、八左右,身上穿着暗红色的衣裳,由一旁妻子扶着。那妻子瞧着也年轻,脸颊冻红了一片,二人不善地看着沈清和毕沧,生怕他们是来欺负人的。
沈清眼睛一瞥就知这男子断了腿,他衣袍虽盖下,但鞋子少了一只,怕是从战场上退下来了才准回家成亲的。
再联想一院子的男子各个都不大,沈清大约知道为何坞城中人少了。
妇人见自家儿子瞪着双牛眼看客人,便知道是误会了,连忙握着丝绢冲到儿子跟前,笑嘻嘻地将方才和沈清的对话说给张全听,又将那丝绢手帕递给了儿媳。
张全知道不是来惹事儿的,脸色好看了几分,张家瞧沈清和毕沧也不像是能和军里那些汉子坐在一起的模样,便在一旁另外支了个桌子。
这位置摆得巧,沈清一坐下,便有个瘦瘦的男人凑过来找他们二人搭话。
沈清旁边这两桌都是坞城当地的百姓,那男人瞧着脸庞周正,约半百的年纪,加上小山羊胡,瞧着像是读过几本书的模样。
男人告诉沈清她与毕沧来得迟,婚礼早已结束,现下是他们吃饭,吃完饭今日这热闹也多半散了。
沈清不免有些可惜,那男人便问:“二位可是京城来的?”
沈清摇头:“我从东方而来。”
男人一边摸着胡子一边问:“东方啊,那可离这儿远着呢!你们二人到这来做什么?”
沈清道:“找一座山,寻一个人。”
男人摇了摇头,摆出笑脸:“你们两位瞧着年轻,该不是被人糊弄了吧?我们阳州没有山,哦不,也有过……那也是一千两百六十二年前的事儿了。”
沈清闻言微愣:“一千两百六十二年前的事,您老也知?”
男人一昂头,颇为自得:“那是自然!老夫虽未行万里路,可是读过万卷书的!一千两百六十二年前咱们这儿有过几座山,不过说来也奇,那山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那夜雷电交加,有人说是山里的仙人渡劫失败,灰飞烟灭咯!”
沈清心口怦怦直跳,没想到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消息。
一旁吃饭的听男人又聊起来,直摇头:“老刘,你别说那些东西骗人了,话本里的字也能当真?”
姓刘的男人不满道:“如何不能当真?那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容史记》,里头一大半的东西都有考究,不是话本,是史书!”
沈清不在意旁人怎么说,倒是难得提起兴趣问:“那《容史记》中可有说,那一夜间被夷为平地的山叫什么?山上渡劫失败的仙人又叫什么?”
刘老头闻言,嘿嘿一笑:“小丫头,你信我的话啊?”
沈清几百岁了,还是第一回被人叫小丫头,脸上红了些,颇有些尴尬地点头。
刘老头又将眼珠子转到毕沧身上,再问:“那这毛小子也信我的话?”
方被叫小丫头的沈清这个时候不客气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瞥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毕沧,按住了对方的手,点点头道:“这毛小子也信的。”
说完,她回眸再看毕沧,那一眼如同钩子,毕沧知道她在笑话他,却还是被她这一记眼神惹得心跳加速。
刘老头一时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饭也不吃了,一屁股将他身边的男人挤开,端着凳子凑上了沈清和毕沧这一桌,高高兴兴地问:“你们俩都信我说的啊?我胡编的你也信?!”
被刘老头挤下的人呿了声,重新坐下,还嘀咕了句:“外乡人不知老刘满嘴胡话,他们家祖上说书的!”
后头那半句故意说得很高,但被另一桌听见,另一桌的老人摇了摇头道:“哎,不能这么说,刘云之的确聪明啊!他十四岁就是秀才了,案首呢!十七岁中举,那可是大官咯。”
“大官?”被挤之人讥讽:“大官只带两颗红薯来张家蹭饭?”
老人道:“时也,命也,运也。”
刘云之听了也不怒,嘿嘿一笑:“我就不稀罕做官,我要是想做,我能拜相!”
此话一出,周围轰然大笑,那刘云之本也是皮厚之人,乍一听连军人吃的那几桌都跟着笑,一时脸色难看了起来。
就连在后方端菜的小二也面露难色,沉默着将菜上了旁边那一桌,还故意撞了一下挤兑刘云之的男人。
“哎你这臭小子!”
小二又看向毕沧与沈清,见他们二人脸上没有嘲笑,便老老实实将一盘烙饼放在了他们桌上,低声对着刘云之喊了句:“爹。”
刘云之捂着半边脸,嫌弃道:“没看见都在笑?你还凑上来做什么?走走走……”
小二犹豫了会儿,见另一边掌柜的忙不过来,还是跑了过去。
沈清看完了这场戏,这才有些意外地挑眉认认真真打量了眼前男人几眼,眼眸发光地问:“您叫刘云之?”
刘云之唔了声。
沈清笑了笑:“刘先生方才还未告诉我,那本《容史记》中可有山名呢?”
谁也没料到刘云之都闹出这般笑话了,沈清居然还信他,一时间众人看向沈清和毕沧的眼神都带着对无知者的同情。
沈清却是无所谓的,她知道刘云之。
她的大大大债主,一百万两黄金,恐怕是她所有债主中的佼佼者,那债条中大约再也翻不出比他更值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