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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在家的民宅,依靠一年前留下来的食物生存。我们不知道这里还会藏着什么,也许在这座城市的无数栋建筑里,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曾经或依然有各自的主人。现在,我第一个想搞清楚的问题是,为什么这座城市空无一人?”

    最后一句话响过之后,全体旅行团都鸦雀无声。这个问题实在太重要,又实在太难解答了。所有人目光集中在钱莫争身上,他将脑后的长发束起,从齐秦变得像动力火车了。

    “我来我的想法吧!”成立的突然话,让大家都很意外,“很简单,这城里的人都死光了。”

    他完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一口气,紧紧抓着妻子的手,而黄宛然的面色却更难看了。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愚蠢的想法!”钱莫争却跟他较上了劲,“死光了?怎么死的?是谁干的?要知道按照这城市的规模,至少生活过十几万人!有哪个魔头那么大的本领,随便一杀就杀个十几万?”

    “会不会是中子弹呢?下午我走过这城市的街道时,就隐隐有了这种感觉,这里仿佛经历过一场特殊的核战争,比如中子弹,就可以让建筑物完好无损,但一切的生命却会瞬间消灭。”

    孙子楚也加入了战团,看来他总是定不下心来。

    “至少还有猫!你忘了中午我们在医院里的经历吗?”

    话的是林君如,一想到在太平间里看见的那些尸体,她胃里就恶心得想吐。

    “不会是瘟疫吧?”

    美国女生伊莲娜又站了起来,然后她用英文念出了一大串病毒和细菌的名称,最后是00年那场著名的SARS。

    大家又沉默了半晌,杨谋至始至终都端着DV,记录着这场重要的讨论,他终于忍不住插话了:“继续讨论啊!”

    “不排队这一可能!”厉书赞同了伊莲娜的意见,“历史上许多著名古代文明的毁灭,其实都是因为瘟疫的袭击,使得其居民大部分死亡,城市从此就成为废墟了。”

    成立却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怎么可能呢?”

    “我曾经是个医生,确实还有许多未知的病毒和细菌,可能会让人类瞬间陷入灭之灾。”

    黄宛然平静地了出来,仿佛打了自己老公一记耳光。成立惊讶地回过头来,得到的只是妻子的冷漠眼神。

    “等一等,你们时候有没有看过一部美国的电视剧,好像叫《狮胆雄心》,纽约的地下还有个世界,许多人就生活在地下空间里。”

    孙子楚又想出了他的第二种推理。

    厉书记起了那个美国电视剧,惊讶地抬了抬眼镜架:“你是南明城的居民们,全都转入地下生活了?”

    “有可能啊,也许他们就在我们脚下——”孙子楚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表情夸张地指了指地面,悄悄地,“偷听我们之间的对话?”

    “无稽之谈!”

    成立又轻蔑地骂了一句。

    但是,孙子楚仍然自顾自地:“还有一种可能,南明城的居民集体隐形了,他们都喝下了隐形药水,使得我们看不到他们,其实他们就生活在我们旁边。”

    “啊?”林君如恐惧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自己身后就站着一个本地居民,正端着咖啡对她一脸坏笑,“你去死吧!”

    厉书觉得孙子楚简直是在捣乱了,或者是科幻看多了。厉书最近刚编辑出版了一套阿西莫夫全集,他索性也来想象了:“会不会是第三类接触呢?”

    “外星人?我倒。”

    “嗯,全城居民遭到了外星球生命的攻击,结果全被外星人劫持到了外太空。”

    最郁闷的当属法国人亨利,他茫然地看着这些人的对话,伊莲娜只能逐字逐句翻译给他听。当他听到孙子楚最后的推论时,不禁想起了另一位伟大的法国人:儒勒·凡尔纳。

    眼看这场事关大家生死存亡的争论,已渐渐演变为科幻创作讨论会,童建国大声打断了他们的扯淡:“好了,我告诉你们一个最大的可能吧——我们根本就没有来到南明,也没有经历这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此刻,我们正坐在精神病院里,纯粹在脑子里想象这一切!”

    童建国的结论是:世界本不存在,或者世界本存在于人的心里——同理可推,空城本不存在,或者空城只存在于旅行团成员们的心里。

    简而言之:旅行团全体成员自己疯了。

    四

    疯了?

    也许所有人都疯了。

    按照正常的逻辑和可能性,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存在,然而却无比真实地呈现于眼前。那么唯一的逻辑便是观察者自己疯了,他们观察到的并非真实的存在,而是自己脑中的幻想。

    寂静中的大家面面相觑,这房间仿佛成了疯人院。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沉默。

    “谁?”

    孙子楚立时打了个冷战。想起一部号称世界上最短的悬疑——

    “当全世界还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他听到屋外有人在敲门。”

    就在众人疑惑犹豫之时,钱莫争心地抓起根棍子,缓缓打开房门。

    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的人站在门外。

    “鬼啊!”

    不知哪个女生轻声叫了一下,大家马上紧张地缩起来,钱莫争也强作镇定道:“喂,你是谁?”

    门口的人身材高大,衣服已被撕成了碎片,露出肚皮和大腿,活像个讨饭的叫花子。孙子楚却在暗想,是不是这房间的主人回来了呢?

    没想到那人抹了把脸上的烂泥,露出一双黑黑的眼圈,大家这才认出了他——屠男!

    他浑身颤抖着走进来,接着脚底一软瘫在地上。

    钱莫争迅速拉住了他,玉灵给他倒了杯热水,林君如拿毛巾来给他擦脸。众人手忙脚乱了一阵,总算让屠男恢复了过来。

    他坐倒在沙发上大口喘气,目光呆滞地看着大家,随即又变得异常恐惧,像刚经受过BT者的**酷刑。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孙子楚抓着他的肩膀大声问,“叶萧和萨呢?”

    屠男的眼神直往后面缩,好像面对一头喷火恐龙,嘴角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算了。”伊莲娜怜悯地,“他都已经这个样了,一定受到了过度惊吓,你不要再刺激他了。”

    厉书忽然想到:“叶萧他们在外面?”

    罢他飞快地冲出房间,一种可怕的预感是——可能叶萧和受到了更大的伤害,而由受伤较轻的屠男回来求救。孙子楚也跟着他跑了出去,两人拿着手电筒在楼道里乱照,又冲出去跑到外面的街道上。

    已是晚上七多了,一轮新月在云朵间忽隐忽现。空旷的街道上寂静无声,他们的宝马车还停在路边,哪里有什么叶萧的踪影?

    他们又到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遍,最后只得失望地空手而归。

    回到二楼房间,才发现屠男已经可以话了:“对不起……我……我和叶萧他们……走散了……”

    杨谋放下DV耐心地问:“怎么会走散的?”

    “发现了一个女孩……还有一条狗……”

    “什么?女孩和狗?”林君如也着急地问道,“是这个城市的居民吗?”

    屠男又喝了一大口水:“不知道……但肯定是活生生的真人……她撑着一把黑伞……还有条大狼狗……狗带着我们到了体育场……”

    “体育场?”

    孙子楚赶紧摊开南明地图仔细搜寻,果然在城市西北角发现了体育场的标注。

    “是的……很大的体育场……叶萧和先跑了进去……我跑得慢了……就掉到了沟里……”

    这些话虽然断断续续,但大伙基本都听明白了。特别是听那神秘女孩的存在时,至少证明这里并非绝对的“空城”。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然后呢?”

    “然后——”

    屠男皱起了眉头,眼睛也使劲眯了起来,似乎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童建国注意着回头看了看,那是窗外晃动的树影子。

    “快啊!”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屠男索性闭上了眼睛,嘴角不停地战栗着。童建国摇了摇头,拿出自己的一件宽大外衣,披在他几乎半裸的身上。

    孙子楚却不依不饶:“你连自己怎么走到这门口都不记得吗?”

    但屠男仍然是摇摇头,身体蜷缩得像个孩。

    “他该好好地休息。”

    黄宛然拉开了孙子楚,又给屠男盖上一条毛巾毯。

    “但叶萧和怎么办?”孙子楚还是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好朋友叶萧,“我们还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会不会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出去找他们?”

    但是,童建国迅速表态:“我不同意,黑夜里出去太危险了,晚上我们必须守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叶萧他们回来。”

    孙子楚再也不话了,他知道没人愿意晚上跟他出去冒险。

    “好了,大家不要再多想了,免得晚上睡不着觉影响体力,必须早休息,明天一早起来再想办法。”童建国继续向大家发号施令,“这栋楼里的房间,我们今晚还要继续使用,再重新挑选分配一下吧。”

    旅行团的行李都已经在这个房间里,现在还得再重新拿到各自的房间。而且,由于今天发生了重大减员——导游方和司机的意外死亡,还有叶萧与的至今未归,使得一些房间空了出来,人员要重新搭配组合了。但原则上还是两个人一间房,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互相照应。

    屠男还需要休息,就让他睡在这个房间,照料他的任务落在孙子楚身上。

    而二楼隔壁那个空房间,则继续充当杨谋与唐甜的“蜜月爱巢“。

    三楼有两套空房,法国人亨利的伤势已无大碍,不需要黄宛然的日夜照料了。因为厉书的英文水平很好,便和亨利住了同一套房间。另一套留给了伊莲娜、林君如、玉灵三个女生,她们昨晚住的就是这间,现在也只能三个人挤挤了。

    四楼最大的那套三室一厅,仍归成立、黄宛然、成秋秋一家三口。钱莫争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秋秋这女孩看住。

    五楼倒是有三个房间,但有两间空了出来,剩下一间由钱莫争和童建国住了进去——楼天台还躺着导游方的尸体,也只有他们两人敢住在五楼。

    这是旅行团在空城的第二夜。

    叶萧与在哪里?

    五

    放心,他们还活着。

    难得见到南明城上的月亮,这似乎永远都在阴霾中的城市,总算露出了一些妩媚温柔。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洒落在头上,仿佛落了许多串珍珠。叶萧也深吸了一口气,或许能吸收这月夜的魔力。

    眼前是条幽深的街,两边的花园栽满榕树,再往后便是二三层建筑的阴影,很像上海一些老花园洋房的马路。叶萧打开手电筒,前方的道依旧没有尽头,就连月光也沉睡了。紧张地扫视四周,所有的建筑都在黑暗中,无法期待某个窗户里的烛光。

    “我们已经在这里转了两个时!”

    叶萧看了看时间,目光变得疲惫而松散——他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下去了,他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坚强。但想到身边还有一个女人,他又只能顽强地向前走去。

    其他两组人马回到“大本营”了吗?大家还在焦急地等待他们吗?是的,他能想象孙子楚现在的表情。

    他们迷路了。

    这是叶萧做梦也想不到的,自己作为警官居然迷路了!

    下午,他和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孩,又随着一条狼狗,进入一座巨大而空旷的体育场。但同时屠男又失踪了,他们两个人四处寻找屠男,但始终都没有他的半踪影。一直折腾到黄昏时分,他们才无奈地从体育场撤离。

    当他们走进一条幽静的街道,又转过几个三岔路口的转角时,才发现自己失去了方向。原来体育场有两个进出口,而且外观看来几乎一模一样,叶萧在完全无意识中走错了。

    但愿这不是致命的错误——然而,当叶萧他们往回走时,却发现越走越远,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环境,找不到任何有用的标志,就连巨大的体育场也看不到了。还好一直在安慰他,更多时候是她走在前面,充当向导和探路的角色。

    此刻,此刻,当叶萧陷于绝望时,忽然仰头指着月亮:“我们可以通过它辨别方向。”

    叶萧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心里骂自己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去年我在西藏的时候,也有一次在荒原上迷失了方向,就靠着月亮找到了回大本营的路。”倒显得很是兴奋,她指了指左边,“瞧,那边是南!”

    “我们是从城市的南面进入的,只要笔直向那个方向走,就会找到旅行团了。”

    了头:“没错,但我们的视线都被这些房子和树挡住了,最好找个高一的地方,能看清周围的形势再走。”

    叶萧想不到这二十五岁的女歌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领。身为曾经破案无数的警官,他的脸都快挂不住了。

    两人先折向南走了两条街,总算看见了一栋四层高的建筑,上有个高高的水塔,比起周围算是鹤立鸡群了。他们先在路边做了个记号,以便回来时不再迷路,然后便冲了进去。

    晚上也看不清是什么地方,两人打着手电跑上楼梯,一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只觉得身后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飞快地跑到四楼,停下来喘气才发现,走廊两边全是教室——尘封的屋子里课桌椅仍然整齐,黑板上甚至还写着暗淡的粉笔字。

    叶萧手中的电光闪过黑板,依稀有繁体的“中國歷史“字样,仿佛历史老师已化作幽灵,仍站在讲台前侃侃而谈,从北京猿人到光复台湾……

    “发什么呆啊?”

    硬把他从教室门口拉走了,在走廊尽头爬上一道楼梯,便是这栋建筑(准确地是学校)的天台。

    月光洒在空旷的楼,但这里的高度还是不够,旁边一些大榕树有五六层楼高。他们又只能爬上楼的水塔,从一根几乎生锈了的铁梯子上去,终于占据了最佳的至高了。

    但水塔上根本难以站立,他们只能互相抓着保持平衡,稍微有个意外掉下去就会GAMEOVER。

    月光下的城市竟如此安宁,四周的群山只看得到轮廓,宛如婴儿梦乡边的摇篮。方圆数百米外没有更高的地方了,只有城市南端有栋十几层的高楼,那就是上午他们造访的“南明国际大厦“。而在城市遥远的另外一端,则有栋几乎同样高度的大楼。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巨大的弧形圆掠过夜空——这是体育场看台的天棚,尽管刚才走了两个钟头,但始终都在它的眼皮底下。

    “要是所有的灯都能亮起来的话,应该是很美丽的景象吧!”

    坐在高高的水塔上幻想起来,只是身边不是她的阿拉丁,水塔也不会变成飞毯。

    但某种声音从心底响起,似乎将她的身体变轻,像羽毛一样随风飘浮,插上一对薄薄的翅膀,缓缓凌驾于水塔之上,在数百米高的云端,鸟瞰底下这沉睡的空城,和曾经存在过的芸芸众生,还有迷途的自己和叶萧。

    于是,那个同样沉睡了几千几百年的旋律,自周边的黑暗空气中传来,汇集到萨的心里,又升到咽喉和唇齿之间……

    对!就是这个古老的旋律,就是这首神秘的歌,令血液和神经凝固,令世界万籁俱寂,令宇宙变为尘埃,化为一个微的光,由此某个漫长的旅程开始——万物生!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

    你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雪呀

    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呀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来遇见人们破碎

    人们在行走身上落满山鹰的灰

    蓝蓝天哪灰灰天哪爸爸去哪了月亮是家吗

    睡着的天哪哭醒的天哪慢慢长大的天哪奔跑的天哪

    红红的天哪看不见啦还会亮吗妈妈天哪

    是下雨了吗妈妈天哪别让他停下妈妈天哪

    在黑夜的水塔之上,情不自禁地纵声歌唱,神秘的音符似咒语一般,自她的唇间倾泻而出,这首歌的名字叫《万物生》。

    她的歌声飘荡在空旷的星空下,似乎这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也包括每个沉睡的灵魂、天使抑或恶魔。

    而叶萧则睁大了双眼,被身边的惊呆了,这年轻女子单薄的身体里,竟能发出如此响亮高亢的声音,与她平时话的音色截然不同,好像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

    虽然他看不清的脸,但能感到她的轮廓和目光,随着歌声穿透空气与自己的身体,迎来那轮想象中的异乡明月。

    几分钟后,当《万物生》的一曲终了,满足地闭上眼睛,天地重新陷入黑暗,万物确已在此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株参天大树,变为这沉睡的南明城。

    “你……你……是怎么唱的?”

    叶萧怀疑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发出的声音,或者也不属于这个平庸的时代,而只能从一千年前的“智慧女”口中唱出。

    暗示似地眨了眨眼睛:“你觉得我是在唱歌吗?”

    “我不清楚,又像是唱歌,又像是——咒语?”

    “本来就是咒语嘛!”

    “什么?”

    咒语——这两字让叶萧打了个冷战,在这黑暗的水塔之上,山风掠过他的头皮,凉凉地沁入大脑之中。

    “是古印度梵文的‘百字明咒-,又称百字真言、金刚百字明,或金刚萨百字明,在西藏尼泊尔等地流传很广。刚才我唱的汉文歌词。另外,这首歌还有个梵文版本。”

    这些话的时候,仿佛四周都是她的回音,在深深的洞窟中回荡,又像是做过特技音效的处理,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

    “奇怪,这么好听而特别的歌,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

    叶萧猛然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冷静下来,要一不心从水塔上摔下去,那就真的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这是最近刚刚写好的歌,公司正在和我一起制作,专辑的名字就叫《万物生》。”

    “万物生!”他回想刚才听到的旋律,心跳又莫名地加快了,“只是专辑的名字——“

    “怎么了?”

    “既然我们到了这个地方,恐怕叫《天机》更好吧!”

    睁大了眼睛,目光在星空下闪烁:“天机——不错的名字啊,或许我下一张专辑就叫这个。”

    天机?

    究竟是什么?

    答案是——不可泄露。

    两人不再话了,沉浸在片刻的安宁中。寂静又覆盖了叶萧的心,他俯视这片沉睡的世界,想到的却是另一幅可怕的画画——

    黑夜里所有灯光亮起,这城市的罪恶全部显现,四处都是腐烂的尸体,野草浸淫着鲜血生长,等待天火来把这一切扫荡殆尽。

    就在这幅地狱般的画面中,亮起了一幽暗的光。

    叶萧立即揉了揉眼睛——没错,在几百米外的一片黑暗中,有白色的光亮在闪烁。

    “瞧,那里是什么?”

    几乎同时也注意到了,在这黑夜里地面只要有一线光,也会刺激到她的瞳孔。

    就在他们的水塔底下,大约隔着一条街的花园里,有栋两层楼的建筑,闪烁着一白色幽光。

    有光就有人!

    尤其是在这没有电的城市里——叶萧和看准了方向,手忙脚乱地爬下水塔,飞快地跑下四层楼。

    他们在学校外找到标记物,又按记忆穿过一条街道,来到发出光源的那个花园。

    没有夜莺在歌唱,只有黑夜里绽放的传中的荼蘼花,天知道是怎么认出这花的?

    两人屏着呼吸跨过木栅栏,脚下碾过一片残损的落花。渐渐靠近花园中央的楼,透过随风摇曳的树枝,叶萧看见了那白光。

    光——也是黑夜里的花朵。

    的动作如母猫般轻巧,她走到那扇敞开的窗户前。就是这里发出来的光线,刺激到了水塔上的两双眼睛。

    她的视线掠过月夜的窗台,触到那支即将燃尽的蜡烛,白色烛火散发出的光晕,让这个房间像古代的洞窟,而三千年前壁画中的少女,正拿着木梳整理那一头乌发。

    不,那不是一幅壁画,而是活生生的真人,一个正在梳头的黑发少女。

    少女背对着窗户,烛光倾泻在她的头发上,和碎花布的连衣裙上。她的体形是纤瘦的,微微露出的后颈,就像玉色的琵琶,随即又被黑发覆盖。她的手腕呈现出特别的角度,轻举着木梳抚弄发丝,从头缓缓滑落到发梢,仿佛抹上了一层黑色油脂。光线便从她身上弹起来,宛如四处飞溅的水花,刺痛了偷窥者的眼睛。

    于是,的牙齿间轻轻碰撞了一下。

    这音波虽然轻微,却仍足以穿透空气,让那只握着木梳的手停下。

    白色的烛光下,少女转过头来。

    她——

    叶萧睁大了双眼,再一次看到那张脸,就是她。

    黑伞下的眼睛,狼狗边的眼睛,壁画里的眼睛,聊斋里的眼睛,她的眼睛。

    没错,就是下午见到的神秘少女,撑着黑伞穿行在雨巷中,在体育场里有忠犬相伴。此刻,却在这荼蘼花开的院子里,在这冷漠幽谧的烛光下。

    她也在看着叶萧和,或许也在思考着相似的问题。

    窗外的人与窗里的人,分别对峙在阴阳的两端。

    时间凝固了吗?

    一阵花香隐隐飘来,少女转身向另一道暗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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