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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下,蕴秀山庄按例都会替每位仆人添置几件新衣。所以,这一阵子,年轻的丫头们若是聚在一块儿,聊的都是挑什么颜色、裁剪什么款式之类的事。
紫竹喜孜孜地跑进屋里说道:“我刚才听安总管说,料子今天就会送来让大伙儿去挑耶!盼了那么久,总算盼到了。”她又笑道:“今年我打算做一件紫色的袄子。”
“我还没想好呢”碧波难以决定,迟疑道。“不知道哪个颜色好看,唉,等见了那些料子再说吧。俊俊,你呢?”
俊俊想了想。“我想做一件秋香色的。”
“其实你皮肤白,穿红呢,一定很好看。”紫竹道。“你怎么不试试?连着两年你都挑这些青的白的,不如今年就做件红的吧!”
“不成、不成!”俊俊忙道。“我穿不惯,还是素净些好。”她没说,当初进蕴秀山庄时,被端木容鄙视过她身上穿的大红大紫衣裳,自此以后,她就再没碰过任何鲜艳的颜色。
碧波也道:“紫竹说的没错,一会儿咱们帮你挑,你不爱大红的,那么桃红色的也很漂亮。”
俊俊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要红的、不要红的。”
碧波和紫竹瞧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她道:“为什么不要红的?等你做新娘子时,看你穿不穿红的?”
果然,到了下午就有嬷嬷过来说:“姑娘们去织锦阁挑料子吧!”俊俊道:“姐姐们先去吧,回头我再去,要不一会儿容少爷回来找不着人侍候就不好了。”
“嗯,”碧波道。“那我和紫竹先去,我们挑好就回来换你。”’
说着,两个人便高高兴兴地往织锦阁去了。
俊俊独自在屋子做针线活,过了半个多时辰,碧波和紫竹才回来。碧波笑道:“俊俊,你快去挑吧,今年的颜色都很漂亮呢.我挑了一块银红料子;紫竹啊,每块料子都喜欢,在那儿左挑右选好半天,才决定拿块蓝紫的。”
紫竹也道:“我先替你看过了,今年的颜色不少,但就没有秋香色的,我看你还是挑桃红的吧!另外,我还看到一块豆沙色的软绸也不错。”
正说着,只见端木容走了进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豆沙馅儿的不错?”紫竹噗嗤一声,笑道:“少爷饿了么?我们是在说年下要做的衣裳,说的是豆沙色不是豆沙馅。”
端木容听了也笑道:“原来如此。谁想挑豆沙色?”
“我挑了银红的、紫竹挑了蓝紫的。”碧波道。“本来俊俊说想要秋香色的料子,可是我们去看过了,没有看见秋香色的,所以这才回来跟俊俊说,要不挑件豆沙色的也不错。”
端木容看着俊俊。依他看,其实她这么白,一定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吧!他一时不作声。
俊俊被他看得不自在,以为他又生气了,忙道:“我不会挑红色的,如果没有秋香色,那么还是挑青色吧,反正我绝不会挑红色的。”她这么一说,反倒提醒了端木容,想起以前她在艳秀楼所穿的俗丽衣裳,心里登时又不舒服起来。三个女孩子不明所以,但见他不若方才谈笑风生,也就不敢再多说话。
使俊俊想痹篇他,便道:“安总管还在织锦阁等着呢,我这就去看看。”
谁晓得端木容忽然开口说道:“我跟你去,我也想去瞧瞧。”
“呃?”“怎么?我不能去看看吗?”他一扬眉。
俊俊忙道:“不是、不是”
“那我们一块儿走吧!”他说着,就走了出去。
俊俊无法推辞,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织锦阁。安总管一见端木容,忙过来笑道:“容少爷,您怎么也来了?”
“我过来随便看看,你忙你的吧,别管我。”他说着,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不只俊俊,还有几个丫头及嬷嬷吱吱喳喳地也正在挑料子。一张大桌上摊着不下数十种颜色的料子,鲜艳缤纷,每个人都是手里抓着,眼里还看着,一副难以割舍的样子。
反而是俊俊不一会儿功夫就决定了。“安总管,我就挑这块,您帮我记下来吧!”反正红的、紫的、太亮颜色的都不要,她最后挑了一块不起眼的青绸。
“等一下。”端木容说道。“你去年不是已经做了一件青绸袄子了吗?怎么又挑青色的?”“我”
安总管在旁说道:“容少爷说的是,不要挑那些暗不啦叽的颜色,俊俊穿红的一定好看,今年挑块红的吧!布庄的周老板才说,今年的几块红色料子,色都染得极好,过年穿正合适,其他的姑娘也多半”
“俊俊想要秋香色。”端木容说道。
“啊?秋香色?”安总管一怔,他看看满桌的布料。“这真是不巧,今年正好没有送秋香色的料子来。”
他淡淡道:“那就叫周老板再送过来。”
“这”安总管只怕此例一开,其他丫头、嬷嬷们要都这么挑三拣四起来,那可就摆不平了。
俊俊见安总管为难,忙道:“不用这么麻烦,那我不拿青色的,换一块好了。”她看了一看,正要拿起另一块料子。
“秋香色有什么难找的?”端木容道。“赶明儿让周老板把料子送到对奕轩让我瞧瞧,如果没有合适的,今年咱们就不跟他订料于了,把这些料子都退回去,另找一家布庄来做。”他哼了哼。“连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好,哪配做咱们蕴秀山庄的生意?”
“哦是,少爷。”安总管只得答应下来。“回头我就马上去找周老板来,让他把您要的料子送到对奕轩去。”他心里嘀咕着,少爷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干嘛非要替俊俊挑一块秋香色的料子,别的就偏不要。
在回屋子的路上,俊俊忍不住低声说道:“少爷,您何必为难安总管呢,他的事儿已经够多、够忙的了,您还让他为了一块料子费心。”端木容冷冷道;“你不是说要秋香色吗?”
“不过是件衣裳,什么颜色又有什么要紧呢?再说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让--”端木容瞪眼道:“你要秋香色,我替你找了来,你反而倒怨我,真是不知好歹。”
俊俊禁声,明知他是强辞夺理,但也不敢再开口辩驳。
其实端木容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让俊俊穿红的并不是怕她穿得俗了,相反的,是不想让她太漂亮了;但老是穿青的,那也不行,他也不想让她看起来没有精神、一成不变的到头来,他也不知该怎么好?只好都推到俊俊头上,是她不要红的、是她要秋香色的。只是苦了俊俊夹在中间,尴尬万分。
待在端木家两、三年,俊俊觉得自己始终摸不清容少爷心里在想什么?记得初到这里,碧波曾对她说:“你若是跟他相处久了,摸清楚他的脾气,自然就好相处了、”可是,她却觉得自己愈来愈不明白他,不由地暗暗叹了一口气。
“安庆哥,喏,二两银子给你,够不够?”俊俊从荷包里拿出两锭碎银子和一条绢子,一并递给安庆,说道。“我要的是和这条绢子上一样颜色的绣线,你拿去给绣店老板比照比照,不能挑错了哟!”
安庆接了东西,放在怀里,笑道:“知道了,我哪一次帮你买错了?过两天我跟安总管上街时,顺便就去帮你买回来就是。”
“好啦,好啦,你最好了,这些绣线我赶着要呢!”俊俊拉着他的袖子摇晃着,撒娇道。“帮帮忙,愈快愈好哦,赶明儿我有空再替你做双便鞋谢你。”
她那宜喜宜嗔的美目樱唇,任谁见了都非要臣服不可。
这三年来,俊俊正印验那句老话“女大十八变”不但身量一下子长高了许多,更兼之粉面凝脂,益发显得娇俏动人。
“是,我的大小姐!”安庆点点她的额,又道:“哎,好了,不同你扯了,我得回去干活了。”
“嗯。”俊俊点点头,看着他走远,这才高高兴兴地走回会琴苑。一面想着,容少爷喜欢湖水绿,那还得要配鹅黄的穗子才好看她得编个什么样子的穗子呢?离他的生日还剩下几天,她扳着指头数着嗯,七天,那应该来得及。
她专心盘算着,也没留神屋里有人,直到踏进小厅,才发现端木容坐在屋里。“啊!”她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容少爷是您啊,您怎么没出声?”
只见端木容拉长了脸,一语不发。
俊俊见了他这样也是不解,但又不知何人何事得罪了他?心中惴惴不安,只杵在一旁不敢再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了?”端木容冷笑一声。“你刚才不是在后园子跟安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吗?”
安庆哥?她一愣。“你们聊些什么啊?”
俊俊低声道:“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端木容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人鬼鬼祟祟在玩什么把戏!”
俊俊从未见过端木容如此震怒,平常就挺怕他的了,这会儿更吓得目瞪呆。“什么把戏?我没做什么”
“还说没有!你好意思做,我还不好意思说呢!”端木容瞪眼道。“我亲眼见你塞了条绢子给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大白天的两人还拉拉扯扯,要让别人见了会怎么想?你到底知不知羞?”
“我没有”俊俊急得脸红,忍不住哭道。“不是这样的”“不许哭!少跟我装出一副可怜样。”端木容大喝一声。“你们两个奴才要真彼此中意,怎么不去跟姑奶奶或是跟我说一声?要我成全你们也不是不成,但谁准你们这样私底下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啐!互赠表记?想私定终身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俊俊听了这话,不禁呆住。
“我可警告你,别把艳秀楼那一套勾三搭四的本事带到这里来,我蕴秀山庄可容不下这么没羞耻的事!”端木容缓一缓气,一脸冷峻。“再说,你别忘了,再过一阵子你就要到李公子那儿去了,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你到底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别把我们端木家的脸也给丢光了。”
俊俊只静静地抹了泪,然后垂眼站着。
他哼了一声,掉头离开。
俊俊一动也不动的站着,直到一阵风吹进来,把案上的几张琴谱吹到地上,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这几天,对奕轩里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让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端木容成天板着脸,说话口气比冰还冷;连一向开朗的俊俊也不知是怎么了,变得一声不吭的。白天早早就去会琴苑里读书练琴,晚上回来吃了饭就躲回后院房里。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天中午,端木容上前院和姑奶奶商量点事情,也顺便在前厅陪着姑奶奶一块儿用了午饭。
“你怎么搞的?”姑奶奶看着他。“脸色不大好,眼圈都黑了呢!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怎么的?”
“没什么。”端木容勉强笑了笑。“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没睡好?好好的为什么烦心呢?”
“也不是”端木容随便绍了个借口。“就是睡前多喝了一杯茶,这才走了睏而已,姑姑不用担心。”
“不是又为了俊俊吧?”姑奶奶微微一笑。“人家好好的,你别老是拿她煞性子。”“我没有。”他眉头一皱。
“没有就好。”姑奶奶点点头。“那你就回去睡个中觉,躺一会儿吧!”
泵奶奶见端木容离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真是的。明明喜欢人家,又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容少爷是拉不下这个脸吧!”身旁的老嬷嬷说道。“他从小就是这么个脾气,姑奶奶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闷葫芦。”
泵奶奶摇头。“感情这件事儿,装也是装不来的。他自个儿不自知,但是旁人可都看得出来。你没见他,平时挺冷静的,但只要一遇见跟俊俊有关的事,他就急得跟个什么似的。”
“可不是吗?”嬷嬷也笑道。“这回又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了?”姑奶奶只得叹道:“真教人操心!”
端木容一面走,一面揉着额头。其实他自从那天骂了俊俊之后,就没好好睡过,算来也有三天了。这三天里他们彼此没打过照面,俊俊一直避着他。
其实他心里也觉得有些懊悔。那天骂她是骂得重了些,他不知道自己怎会那么浮躁?可是谁叫她居然看上安庆,一个小厮!唉他正想着,只见安庆从对面走了过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安庆笑嘻嘻的上前请安。“容少爷好。”
就是这个家伙,想拐他的俊俊!看样子他还是才从对奕轩出来的,八成是去找俊俊。他心中一把无名火又烧了起来,冷冷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啊?”安庆一愣。一小的刚才去对奕轩找”
他忍住气。“你又去找俊俊,是不是?”
“是啊,我是去给她送”
“你又送给她什么?”端木客气炸,喝骂道。“谁准你们两个暗地里私相授受?亏你待在端木家这么多年了,这点规矩也不知道吗?何况她还是我屋里的丫头,你居然敢占她的便宜?”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安庆吓得忙跪下回道。“容、容少爷,是俊俊说府里没有她要的那个什么、什么湖水绿的绣线,所以让小的上街时顺便帮她买,小的绝对没有从中赚她一分钱。”
绣线?端木容怔了怔。“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安庆忙道:“奴才说的全是真的,她给我二两银子买线,我刚才还找了她六钱五分,奴才真的一分都没有多拿她的,连她方才要塞给奴才喝茶跑腿的钱,我都没拿呢!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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