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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慕平和秦云漪两人,一左一右随着渡劫走出逸松馆,三人顺着柳堤走来,秦云漪轻呼出声,她都忘了伊儿了。
“逸云,怎么了?”方慕平关心地询问。
“我得赶紧回幽兰榭,伊儿一定已经醒了。”秦云漪歉然说道:“伊儿醒来看不到我,就会一直哭,哭到我出现为止。好可惜,我恐怕不能去听大师讲华严经了。”
渡劫微笑道:“老纳会在方家庄待上十天半个月,好好指点慕平武功,今天你没空,还有许多日子,不必太着急。”
秦云漪大喜,笑咪咪地说:“那我晚上等伊儿睡着后,沏壶好茶,做几盘素菜,到韵竹斋听大师讲经。”
渡劫说道:“慕平,你先送逸云回去,等会到韵竹斋来,我传你金刚指,你学会后,即使对方手持莫邪剑,也比不上你的两根手指头。”
方慕平恭谨地回答“徒儿遵命。”
渡劫微笑离开,小俩口想必有许多话要说,他再不走就是惹厌了。
秦云漪好生羡慕,说道:“你真幸运,有这么好的师父。”
方慕平一笑,和秦云漪沿着青芜提柳岸缓缓而行,盛暑的午后,凉风徐徐,两人肩并肩往幽兰榭迤逦而去。
“柳叶渚”栽植了近百株的柳树,丝若垂金,娇弱的嫩柳条牵衣拂水,千丝万缕都是柔情的化身。
“小时候,少林寺中有许多位大师都反对师父收我为徒。”方慕平忆起往事,微笑道:“因为我既没有出家,也没有正式入少林门墙,少室绝学一向不传外姓子弟。”
“少林寺不也有许多俗家子弟吗?”秦云漪马上替方慕平抱不平,那么小气干么?二哥哥说过少林寺也收俗家子弟,慕平为什么不能学?
“你怎么知道?”方慕平有些惊奇,逸云看似弱不禁风,难道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都是二哥哥教我的,大哥哥老嫌二哥哥不爱读书,一心向武,少林、武当、点苍、昆仑、崆峒这些门派,他可熟了。”秦云漪笑着解释,她为人诚信,又无心机,要嘛不答,不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她捏造谎言比登天还难。
“逸云,你有兄弟姐妹?”
每次他问到身世,逸云就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今天却破天荒地吐露出她有两位兄长,这表示她渐渐对他敞开心怀,教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为什么没有兄弟姐妹?”
秦云漪有点后悔自己说溜了嘴,她的过去愈少人知道愈好,少庄主虽然对她很好,毕竟是个外人。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看到她退缩的表情,他乔装可怜道:“逸云,你知道我没有手足,我最羡慕有兄弟姐妹的孩子。”
方慕平奸诈地笑笑,逸云心肠最软,要哄她多讲话就要利用这个弱点,让她同情自己独子的境况,她才会继续这个话题。
秦云漪果然上当了,她温柔地安慰他道:“老天爷是公平的,你什么都有了,难免寂寞些,身边缺乏手足陪伴。”“你二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方慕平锲而不舍地追问。
秦云漪正要回答,一个疏神就让方慕平抓住她滑腻温软的小手,她用力一挣,却哪挣得开去?
秦云漪一张脸红到了脖子里去,马上左张右望,偷眼觑向四周有没有人见到他逾矩的举动。
“放心吧!没有闲杂人在四处徘徊。”方慕平执着她柔白的小手,笑着问道:“你还没说你二哥哥是怎样的人?”
秦云漪乞求道:“你先放开手,给别人看到,我就别做人了。”讲到最后,她已声若蚊蚋,几不可闻。
方慕平握着她的手一紧,柔声道:“逸云,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不是逢场作戏的那种人,相信我好吗?”
秦云漪头垂得都快掉下来了,她知道大嫂有意撮合她和少庄主,可是,这种事也得等大哥哥回来再说,还有翠姨
想到在余雪庵休养的翠姨,秦云漪脸上全无血色、身子颤动,不由自主地往方慕平肩上靠去。几个月下来,她没有一天不想回苏州看翠姨,要是大哥哥迟迟不回来,她会不会连翠姨最后一面也错过了?
方慕平吓了一大跳,逸云怎么突然玉容惨淡、双目含泪?拉个小手就把她吓哭了吗?她这么胆小怕羞吗?
放开秦云漪柔若无骨的小手,方慕平扶她坐下来,歉疚地说:“逸云,别哭,是我不好,你快别哭了。”
看方慕平惊惶失措的样子,秦云漪不禁咯咯笑个不停,她的一颦一笑,对他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
这下方慕平更疑惑了,逸云怎么一下子哭、一下子笑?他不放心地去摸摸她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
少庄主居然以为她病昏头了,秦云漪笑得更加灿烂,心下不禁有丝抱歉,虽然她不是存心要捉弄他,她的心事向来都教他猜得好苦。
“逸云,别吓我。”方慕平蹲在她身前,急得连连搓手,忙问道:“你生病了吗?”
秦云漪自幼礼佛,文雅娴静,恶作剧一件也没干过,但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这时候忍不住想使坏,吓吓方慕平。抱着肚子,她假装疼痛不已,哎哟哎哟喊了两声,直把方慕平吓得方寸大乱,事不宜迟,他打横抱起她,就要冲去找大夫。
秦云漪羞得不敢抬起头来,她生怕摔下来,张臂圈住他的颈顶,附在他身边低声说道:“你放我下来,我没事啦!”
方慕平一怔,才知道被耍了,哼了一声,他抱着秦云漪坐在石椅上,悠哉游哉地看着垂杨柳枝,一点放开她的意思也无。
秦云漪面红到耳根子里去,她从来没跟男子如此亲密接触过,鼻尖萦绕着方慕平强烈的男子气息,脑中一片混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方慕平心猿意马,她吹气如兰,软绵绵的身体偎依着自己,他不禁一阵神魂颠倒,勉力定了定神,放开怀里的小人儿,扶她在身侧坐下,右臂搂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忍不住脸上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突然之间,方慕平内心涌起一阵惆怅,墨痕诚挚深切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
“公子,墨痕出身微贱,不敢奢望您用大红花轿抬我进方家大门,只求能够长长久久陪在您身边,这就够了。”
若是墨痕尚在人世,他还会不会受逸云吸引?他答不上来,墨痕死后,如果他又爱上别的女子,那算背叛誓言吗?
方慕平良久不语,秦云漪以为他生气了,心下十分后悔,了凡师太不是说过吗?不可以骗人的,她为什么明知故犯?
“对不起,”她低声认错“我不应该装病吓你。”
方慕平清醒过来,看到她楚楚可怜的神情,他掐掐她的鼻尖,笑道:“以后不可以再犯了,你知道我多担心吗?”
“不生气了?”秦云漪胆怯地确认。
他笑着摇头,她才放心地说道:“我从小身子就健壮,很少受风寒,两位哥哥很疼我,把我喂得像头小胖猪。”
方慕平摇头不说话,他不信逸云能胖成像只猪,她骨架纤细,再怎么撑也不会太离谱。墨痕就没她幸运,在被卖来窦府之前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唉!他今天为什么一直想到墨痕?自从逸云走入他的生命中后,他就鲜少想起墨痕清清如水的笑颜
“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薄脆、蒸酥凉糕、裹馅松香玉带糕和玫瑰搽穰卷。”秦云漪扳着手指细数道。“那时候,家里有吃不完的点心,翠姨会在掐丝盒子里,摆上许多热腾腾的咸甜点心。”
“那时候?后来没有了吗?”他马上听出端倪。
她的脸色黯了下来,叹道:“后来哥哥们都离开了,总管辉叔把东西全卖了,有三餐吃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闲钱张罗点心呢?”
方慕平剑眉倒竖,虎目生光,怒道:“狗奴才!他最好别撞在我手里,否则哼!我不会放过他的。”
秦云唏吁不已地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老实说,我并不心疼。可是,翠姨为了照顾我,活生生累出痨病来,卢大夫说她拖不了多久”
说到伤心处,她再也忍耐不住,扑在方慕平的肩膀上,掩面而泣。
秦家破败以后,她受尽无限凄凉,米雍中苦无隔宿之炊,灶前常无半星烟火,无论再怎么艰难,她也咬紧牙根忍了,从不诉苦,因为翠姨已经够累够忙,禁不起她的泪眼相对。
可是,少庄主的臂膀是那么厚实、那么让人安心,她不由自主地想依靠他,好想对他吐露心中憋了好久的苦楚。
方慕平万分怜惜,轻搂着她柔声哄慰道:“卢大夫说不行,不见得是的大夫也束手无策啊!翠姨人在哪里?我们把她接来方家,再找几位妙手回春的大夫来瞧瞧,说不定其中有人能治好她的病。”
秦云漪抬起泪光闪烁的双眼,充满希望地问:“真的吗?”
他笑着道:“我几时骗过你?”
秦云漪小脸涨得通红,的确,少庄主从没有打过诳语,反而是她这个拜菩萨的人,接二连三地耍弄他。
“翠姨病得不轻,”方慕平笑着提醒她道。“你快说她住在哪儿,我好派人把她接来这里调养。”
秦云漪忧郁地摇摇头说:“翠姨在苏州城郊的余雪庵休养,她病得好重,恐怕不能长途跋涉,旅途劳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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