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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回来过年的各路亲戚斗智斗勇。
他的对策是在亲戚开口之前先问他们家小孩在外面一个月挣多少钱买房买车了没有打算几时把父母接过去住为什么今年没多带一个人回来过年。
十分奏效。
中间,拗不过一个发小的面子,他先后被拉去参加了小学同学会和初中同学会。
不出所料,那些小学同学,很多人已经叫不上名字了。
不少脸早就被遗忘在风中。
都是互相不要的。
酒过了三巡,任新蜂的记忆渐渐恢复。
他开始认得谁是谁了。
当年的傻×,如今还是傻×。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傻×,但是不管自己叫傻×。他们说自己很傻很天真。
同理的,当年的胖姑娘,如今说自己是吃货。当年的贱嘴少年,如今说自己不过是爱吐槽。当年的缺根筋,如今说自己天然呆。而任新蜂那个早早发福的发小,则说自己是大叔。
标签都是新的,人都是旧的。
谁知道再过十年,他们又会管自己叫什么?
谁都知道再过十年,人人只会越发面目可憎。
任新蜂坐在角落里,喝着酒低声问发小,参加这同学会的意义何在。
任新蜂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哈,这会儿大家都才进社会没几年,既没成家也没立业。青春也还在。个个活蹦乱跳的,连个挂了的人都没有。这时候开同学会有什么意义呢?既没人炫得起富,也没人家庭不幸福要找老同学勾搭,更没人可追悼的。倒是有那干保险销售的,满场发名片。到最后,你看,互相大眼瞪小眼,就是对不上眼。所以我呀还是那个问题,到底为什么要参加这同学会?”
他那发小说:“别这么说,这么多年的同学情谊不该聚一聚吗?”
任新蜂只好说:“应该的,呵呵。”
他跟Coke认识久了,越发觉得这呵呵好用。
能气死牛。
他这发小在当地做小公务员。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帮领导挡酒。当发小面带得意向任新蜂诉苦时,他也呵呵以对。
在初中同学会上,任新蜂不再揪着发小问为什么要来同学会了,因为他跟初恋重逢上了。
两人多年没见,客气中显出陌生来,陌生中又透着曾经熟络过,更不约而同地把仅剩的一点青涩拿出来装门面。
两人聊了一下往事,发现可追忆的不多,便互相问起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初恋说她现在上海,已经有个谈婚论嫁的男友。
任新蜂说自己在北京,刚刚进了全宇宙最好的广告公司。
初恋说自己为了小日子打拼,每天很忙很累。
任新蜂说都忙都累压力都大。
初恋说和男友计划去丽江旅游一直没能成行。
任新蜂说关键还是你并没那么想去。
初恋说也对,对了你不是在北京吗我给你出道选择题吧。
任新蜂说又是那种二选一吧,你从小到大就喜欢给人出选择题。
初恋说你先听我说嘛。
以下就是初恋从网上看来的那道选择题:
有两个人,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丽江。在北京的年薪十万买不起房,租着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每天朝九晚五,挤公交吸尾气被服雾,却依然挤破脑袋想出人头地。在丽江的没有固定收入,住在湖边的一个破院子里。每天睡到自然醒,没钱了就去帮游客拍照,没事喝茶晒太阳,看雪山浮云。北京的说丽江的不求上进。丽江的说北京的不懂生活。两种生活,你怎么选?
任新蜂想,这道题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屌丝另一个也是屌丝,问题是我干吗非选择当屌丝呢?
这几个月来,开始遇上些不在屌丝界的人,任新蜂多少有了点长进。
当天晚上,从同学会回到家后,他洗了个澡,把初恋从心底给彻底洗掉了。顺带地,全然梦幻无痛地,他把安琪也给洗掉了。
大学四年,北漂三年,他每个春节都回家。没一次这么盼着早点把年过完好走人的。他像刘大卫一样,就想赶紧回去上班。
离家前一夜,任新蜂跟他爸聊人生聊工作聊为什么不能回家乡聊北京的苦与乐,聊到12点。聊完之后,他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觉。辗转反侧到后半夜,他忽然想起一个忘记名字的电影来。里头有这么段故事:
说有一个中年失业男屌丝,自我糟践几十年之后,他的人生里就只剩下两样东西了——他妈和他心爱的摩托车。
他每天下午都会偷他妈的钱,然后跨上车子去到酒吧喝至不省人事。开摩托车的时候,他喜欢把皮夹克的后襟反过来穿在前面。这样不透风,暖和。
他酒品很不好,喝多了就管不住嘴。可想而知,经常跟人起争执的嘛。一次被几个大汉围殴之后,他痛定思痛,决定一是戒酒二要努力。
他妈高兴极了,给回头浪子做了份三明治取名金不换。
他带着三明治跨上摩托车,出发去附近的伐木场找工作。
上路没多久,就被一辆大卡车给撞飞到道旁。
他安静地趴在那儿,这时候还没死。
过了一会儿,来了辆警车,下来俩警察。
他们说,你看这人真惨,脖子都被撞拧了,我们来帮他正一下吧。
这时候镜头往上摇。
一大片阴郁的天空。
一声清脆的画外音。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