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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又想起胤祚从前跟姥姥撒娇的模样,心里头又是一阵酸楚。
岚瑛梳了头回来,瞧见额娘在喂温宪吃东西,姐姐坐在一旁看,神情却暗沉消极,猜想她是想起六阿哥,便悄悄坐到姐姐身旁,拉了岚琪的手说:“姐姐在宫里要好好的,我会好好在家照顾阿玛额娘,您不用担心。”
岚琪欣慰,搂了妹妹说:“有瑛儿在家里,姐姐什么都不担心。”
说话时,门口匆匆有人来,说圣驾快到了。乌雅夫人唬得紧张起来,赶紧离了炕整理衣衫,又把女儿好好整理一番,叮嘱她许多规矩,更不许随便开口。岚琪笑母亲太紧张,她不过还是身上的常衣,很自然地领着母亲和妹妹出来。
皇帝进了门,搀了她不叫行礼,又对乌雅夫人说:“早该让你们进宫的,不如住两日,多陪陪德妃也好。”
乌雅夫人怎敢住在宫里,连连推托说不能,又说到了该出宫的时辰,不能再久留。玄烨反而愧疚道:“早知道朕来了你们不自在,就不过来了。”
反是岚琪不以为意,说宫里宫外不是天涯海角,再见容易,便与母亲妹妹说了几句话,让宫人送她们出去。
回屋子时,见温宪正和阿玛嬉闹。她才想上来说女儿太疯了,却听温宪问父亲:“阿玛,大姐姐说六哥去好远的地方了,六哥几时回来呀?”
玄烨愣住,抬眼见岚琪就在眼前,更加心疼,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女儿。还是做额娘的过来坐在身边,温柔地对女儿解释:“六哥去了天上,再也不会回来,可他会一直看着妹妹,保护妹妹。”
太后不许宫里人吓着小公主,所以温宪一直以为,只是六哥不去找她玩耍了。昨晚中秋宴兄弟姐妹在一起也不见六阿哥,大孩子们都不会提伤心事,温宪问起来时,纯禧解释说六阿哥出远门了,她和其他人玩得高兴,一时也就忘了。今天来永和宫半天了也没见到哥哥,冷不丁就想起来问了。但其实温宪已经懂生死,额娘一句再也不会回来,她就明白了。
“我要六哥。”小公主好端端就哭起来,玄烨束手无策。岚琪坐好后让玄烨把女儿放入她怀里,小丫头哭哭啼啼半天才平静,保证不再哭了,才让环春领走。玄烨一直在边上无奈地看着,等女儿走开才说:“朕想你高兴些才请你额娘入宫,没想到被这小丫头搅了。”
“女儿能好好在臣妾身边,什么事都无所谓。”岚琪这句话,显然是为了六阿哥。玄烨知道要等她能云淡风轻的那天,至少一两年,便疲倦地靠下,自顾自说起别的事:“皇祖母之前跟朕提过,要把太子和阿哥们分开念书,这几日为了这件事烦,不知怎样才好。”
岚琪道:“臣妾记得您去盛京那天,大阿哥和太子还打架了。”
“这只是小事,朕已经训诫过他们。”玄烨揉着发胀的额头,岚琪便凑过来替他揉。皇帝渐渐舒展下来,问她,“你觉得胤礽之前突然要和兄弟们一起念书,是怎么来的念头?”
“太子是寂寞了吧。”
“他的确比别的孩子寂寞,可这并不是他自己的心意。”玄烨蹙眉,语气沉重了几分,“太子这个念头,是索额图派人教唆的。让朕意外的倒不是索额图可以把手伸进毓庆宫,而是太子竟然会听他的话,朕都不晓得怎么问胤礽才好。”
岚琪也很意外,问道:“太子没对皇上提过吗?”
玄烨“嗯”了一声,很不高兴地说:“他至今没有提过,早先也是说他自己想和兄弟们在一起,不想现在就生分。朕以为他是真心的,这次查胤祚的事,才发现其实是索额图的意思。”
“那皇上不高兴的是……”岚琪想了想,自问自答,“您是不高兴太子听了索额图大人的话?”
玄烨很不悦:“难道朕不该是他最信任的人?”
岚琪渐渐觉得话题有些敏感,一直以来她都小心翼翼地应对毓庆宫的相关事宜,那是她该守的分寸,太皇太后也再三叮嘱过她要谨慎。这会儿玄烨突然说起来,甚至是对太子的抱怨,让她不由得就紧张了。
玄烨又问:“朕是不是对太子太严厉了?”
岚琪小心地应着:“臣妾并不适合议论太子。”
皇帝果然不耐烦,轻哼道:“不过是个孩子的事,朕还能找哪个去说?”
屋子里倒是静了会儿,岚琪重新给玄烨轻轻揉捏松筋骨,平静地说:“您大概只有两个选择,一者和太子促膝长谈,说说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再者您就冷眼旁观,不插手索额图大人与太子的往来。不论怎么选择,将来会如何,谁也不知道。皇上,臣妾只能想到这么多,再多的话就坏了规矩,不该臣妾多嘴。”
玄烨眉头不展,沉沉地说:“朕找他谈什么呢?难道让他看自己的父亲挫败的一面?朕怎么觉得,太荒唐。”
岚琪心头一紧,忙告罪说她不是这个意思,玄烨反而恼了,拉了她说:“你瞎紧张什么?”
伴君如伴虎,额娘的提醒犹在耳畔,眼前这个君王,就已经发脾气了。岚琪无奈地朝他笑着,静静等待他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多年相伴,早就熟悉了他的脾气。玄烨完全放松下的发急,才会这样有些语无伦次,说不好听些,就只会欺负她。
果然皇帝是不高兴的,为了太子的事动气。对他来说不仅是帝王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儿子对他的不信任,让他十分挫败。如他自己所说,他自认该是世上最值得太子信任的人,可太子却辜负了他的期待。
“朕不会找他谈,兴许只这一次。”玄烨放弃了,闷闷地说,“书房里的事也足够吓到他了,他应该明白朕才值得他信任。他若还在毓庆宫念书,那里所有的事都有细致的规矩,何至于把毒下到他要吃的食物里。”
这话一说,自然要带上胤祚,岚琪垂首不语。玄烨才觉得自己不好,轻声道:“朕又让你不高兴了。”
岚琪苦涩地一笑:“皇上提不提事情都这样了,反倒是您说话总要处处小心,才是臣妾的罪过。皇上再等等,臣妾会慢慢好起来的,就是眼下心里的伤还没好,碰也碰不得。”
“朕信你。”玄烨舒口气,想法子把话题带开,不想她沉浸在胤祚的悲伤里,局促地不知说什么话,却把岚琪逗乐了。她不能挥霍玄烨对自己的耐心,至少这几个月里,一直是他在为自己付出。
“臣妾的妹妹也有十二三岁了,托皇上的福不用再入宫做宫女。可阿玛如今不知给她找什么人家才好,家里大女婿实在太尊贵,小女婿选谁都不入眼了。”岚琪随口拿妹子来开玩笑,与玄烨道,“皇上瞧瞧,我家妹妹要嫁不出去了。”
玄烨很不在意地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宗亲里头哪家有适龄的子弟,朕给你妹妹指婚就好。你家小女婿是注定比不得朕了,可朕的小姨子朕可要上点心,也给你在家族里长脸不是?”
这样轻松的话题说开,岚琪和玄烨都高兴些,还真是正经说起妹妹许配什么人家好。玄烨说:“你妹妹进宫几回朕也没仔细看过她的模样,可比你生得好看?”
岚琪便推开他哼道:“皇上打什么主意,乌雅家一个闺女伺候您还不够?您就别惦记了,乌雅氏一族里最好看的女儿,已经在宫里给您做德妃娘娘了。”
外头环春送茶来,听见里面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不由得身心一松,盼着皇帝再多点笑声才好。奉茶上来见帝妃二人情绪都极好,她家主子脸上也有笑容,更是十分欢喜。
“温宪回宁寿宫了吗?”岚琪觉得外头安静了,猜想女儿应该被太后接走了。
果然听环春笑道:“大公主来把公主领走了,说公主们都在宁寿宫里吃点心,太后派大公主来接五公主过去。知道皇上和娘娘在里头说话,大公主说就不进来了,让奴婢替她请个安。”
玄烨听了,不禁对岚琪笑道:“昨晚你没在晚宴上,丫头们并排来给朕敬酒。朕平日只盯着儿子们,疏忽了她们,乍一眼瞧见纯禧和荣宪亭亭玉立,又惊喜又惭愧。总还记得她们跟温宪那么点儿大的模样,昨晚站起来比一比,都这么高了。”
大公主将近及笄之龄,虽是恭亲王的血脉,多年来养在深宫,玄烨早已视如己出。只是这个父亲管儿子们的功课、骑射十分费工夫,闺女养在深宫里,他虽喜欢,却不过是偶尔才过问一下。孩子的额娘若受宠些,公主见到阿玛的机会才多。相比之下玄烨对从前郭贵人留下的恪靖还多些印象,至于纯禧、端静她们在钟粹宫,皇帝几乎不去那里,若无节庆相聚,父女之间的确少见面。
岚琪不免嗔怪他:“瞧皇上大惊小怪的,臣妾天天看着女孩子们,一点儿都不觉得惊讶。纯禧可是大姑娘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贵妃娘娘都已经下过赏赐,就皇上那儿随便送了件东西,也不晓得是不是李公公安排的。”
说起来玄烨真没什么印象,好在这事儿父亲也不便多掺和,笑着道:“有你们在,亏待不了她们。”倒是感叹起纯禧已经在适婚的年纪,比起岚琪家的妹子,大公主的婆家,才真正不好定。虽非亲生女儿,也算是康熙朝嫁出去的第一个公主,玄烨必然要谨而慎之。
“早些时候,朕让皇贵妃挑选一些贵族世家里好的女孩子,将来备选太子妃或是大阿哥他们的福晋,那会儿就感慨岁月匆匆。今天说起女孩子们,更是不得不服气了,十几年就这样一晃而过。”
感慨着时光流逝,帝王却没流露出消极的神情,而是傲然道:“十几年前朕子嗣稀薄,十几年前朝政也没有真正握在手里,一眨眼,朕有了那么多孩子,朝廷也终于不再大权旁落。朕在这龙椅上,有惊无险地坐稳了十几年,野心越来越大,再有一个十年也不能满足朕。”
玄烨要离开时,立在门前与她看到胤祚从前的屋子,紧紧捏了捏岚琪的手说:“朕本怕你触景伤情,想换一处宫殿给你居住。但想换到哪儿也换不出紫禁城,也换不回儿子,还是在这里安心。朕相信,慢慢地你不会觉得触景是伤情,慢慢地你会感激曾经有过的幸福。儿子虽然夭折,可他活着的时候,比任何孩子都欢喜幸福,是不是?”
岚琪颔首称是,缓缓送玄烨离开。他原不过是抽空过来瞧瞧,本想和岚琪母女说说话,结果却把岳母吓跑了。这会儿还要赶回去见大臣,夜里也不会再来。岚琪立在永和宫门前看御辇离开,扶着环春往回走,叹息道:“我不能总让皇上看见我悲悲戚戚,虽不至于强颜欢笑,可也怪累的,我现在就是提不起精神。”
环春安抚她:“娘娘是怀着孩子累的,过一阵就好了。”
快到门前时,突然听香月喊着:“你力气可真大,小心闪了腰,让他们一会儿来搬就是了。杏儿你说你这样勤快,环春姐姐回头
又该说我偷懒了。”
主仆俩循声望过去,香月手里捧着几件轻便的东西走在前面,她身后的杏儿则捧着四五个高高摞起的炭盆。香月嘴里嚷嚷着,却不伸手帮忙。岚琪不禁笑出来,环春已气得走过去骂道:“你光会嘴上说,也不搭把手,说你偷懒还冤枉你不成。”
香月立刻喊冤,说杏儿坑她:“你瞧你瞧,这活本就不是咱们干的,你害我挨骂了吧。”
边上几个小太监早就麻利地接了杏儿手里的东西,杏儿憨憨地立在一旁,脸上涨得通红,可是眼眉间喜气洋洋的。比起在瀛台的瘦弱憔悴,这会儿好吃好喝的,养出了饱满圆润的脸颊,岚琪觉得她似乎还长高了一些。至于模样,香月玉葵她们也有些年纪了,杏儿还是个大姑娘,自然更俊俏些。
岚琪招手让她们过来,让香月拿她额娘送来的点心去吃。环春说香月就是被主子惯坏的,拉着杏儿说:“奴婢难得有了这个勤快的帮把手,可不能让香月带坏了。”
杏儿憨憨地笑着,虽然进宫日子不久,可自从在瀛台跟了德妃娘娘,每天不用干粗活重活还能吃饱饭,十来天工夫身上衣裳就换了两个尺寸,她害怕发胖得太厉害最近都不敢多吃。身体好了心情也好,要不是德妃娘娘为了六阿哥时不时还会伤心,她真想每天都笑呵呵的。
永和宫里多了这么一个精神的丫头,的确气氛好些。环春喜欢杏儿勤快,绿珠几人喜欢她和气好相处。至于岚琪,因为近身伺候的活不是杏儿做的,平时并不大相见,难得见一次看到她精神喜庆,心里也高兴。
转眼八月过去,九月初,温贵妃在咸福宫生下小公主。比起她的亲姐姐一生无子,温贵妃如今儿女双全凑一个好字,也是极大的福气。宫里多个孩子,怎么都是高兴的事。但对温贵妃来说,上头再多的赏赐也及不上皇帝能来看看她。小公主洗三后,日夜盼着皇帝驾临,这一天晒着太阳昏昏欲睡时,外头突然说皇帝驾到。
玄烨来,客气安抚的话总不少,之前用药的那些事也淡了。毕竟皇帝自己也有些责任,虽不能言明,彼此和和气气的总不难。一时两人坐着也说了不少的话,外头来送贺礼恭喜的,都交给觉禅氏和冬云来应付。
德妃要安胎,永和宫是环春带着杏儿来送礼,那么巧遇见平贵人来。平贵人在宫女面前很能尊大,瞧见环春几人向她行礼,冷笑道:“都说永和宫的宫女也高人一等,赶紧起来吧,别叫人说我欺负你们。”
环春不与她计较,安静地起身,冬云过来接礼物,杏儿将礼物双手奉上。冬云随口笑道:“这个姑娘脸生,是永和宫新来的?”
平贵人望过去,瞧见杏儿一张鹅蛋脸饱满圆润,漂亮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忽闪忽闪映着嘴上甜甜的笑容,叫她看了不禁心中恨恨的。永和宫的宫女一个个那么水灵,总不见得德妃平时狐媚皇帝,也有这些丫头的功劳?
因皇帝在咸福宫里,她们都不得入内,平贵人本想硬闯见见皇帝,却有觉禅贵人这个冷脸门神挡在前头。平贵人和她谁也不比谁尊贵些,不好当众撕破脸皮,何况里头还有皇帝在,便只能悻悻而归。可回来后左右觉得不痛快,让宫女去把在乾清宫当差的人找来。
李公公手下的大徒弟,除了近来越发得皇帝重用的梁公公外,还有比梁公公进宫更早两年的赵公公。若论师徒关系,赵公公还是梁公公的师兄。可近年来随驾出巡也好,或是几位得宠妃嫔跟前的事也罢,风光的都让师弟占去。李公公眼瞧着岁数越来越大,大总管的位置,似乎是没指望了。
平贵人入宫前,索额图就已在宫里打点。这个赵公公是个可以钻的空子,她入宫后也时常召他来问话,左不过是探问皇帝的喜好。而赵公公如今在宫里没有靠山,平贵人位分虽低,家世背景却了不得,索额图早就打点好,他必然是殷勤伺候着的。
“皇上近来都不翻牌子了?为了个六阿哥,整个后宫都不要了吗?”赵公公到了跟前,平贵人没好气地说他,“你们既然是身边伺候的,也该提醒提醒。”
赵公公苦笑道:“师傅他劝过几次,可皇上太忙了,顾不上那些。”
“顾不上?德妃肚子里都有了,算哪门子的顾不上?怎么着,在瀛台就顾得上,回了宫就顾不上了?”平贵人小小年纪,说起这些事却丝毫不害羞,更恨道,“还不是碍着永和宫吗,但凡有人开个头,接下去就好办了。可宫里挑哪个好,只怕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跑去伺候,怕往后和德妃结下梁子。”
“贵人说的是,想必皇上和后宫主子们都顾忌这个。”赵公公附和着,他也没什么主意。
平贵人眯眼斜视,将这猥琐的奴才打量了几番,忽而笑起来:“不说那些,我听说李公公从瀛台回来累着了,歇了好一阵子,你们忙坏了吧。”
赵公公忙道:“奴才不忙,伺候主子们是应该的。”
平贵人笑道:“你在宫里有头有脸,李公公将来卸下了,该是你接手大总管的位置吧。”
赵公公为难地一笑,故意在平贵人面前诉苦:“小梁子近来得宠,好些事奴才都插不上手了。”
平贵人啧啧:“那你就甘心叫人家挤对?”
赵公公连连摇头:“奴才没法子,大家一样的品级,奴才能拿他怎么办。”
平贵人一手支着下巴,纤长的护甲叫人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她自己划破细嫩的肌肤。可她却毫不在意,还轻轻一晃,冷幽幽道:“对付个奴才,很容易。可我这儿有件事,正愁没人去做。”
赵公公在这宫里混的年份比平贵人的年纪还长,哪儿能看不穿一个十几岁小贵人的心思。他正没法子挤对掉小梁子,师傅喜欢他,小梁子若有什么事,一定算在他头上,投鼠忌器这么些年才忍耐下。眼瞧着师傅年纪越来越大,若能借他人之手得到大总管的位置,那就最好不过了。
要是别的什么贵人,哪怕是僖嫔敬嫔几位,赵公公也不敢轻易巴结。但平贵人背后的地位不同,平贵人说想帮他,等同是索额图大人点头,与其他几位天差地别的不同。
“奴才就该是为主子分忧的,贵人只管对奴才说,奴才还有不尽心的吗?”赵公公狡猾谄媚地笑着,洗耳恭听平贵人的吩咐。
平贵人很满意,勾勾手指头说:“你且过来。”等那赵公公凑近些,才轻声道,“皇上太顾及德妃的心情,才不与后宫亲近。这节骨眼儿上谁也不愿第一个跑去,那就该是你们尽心,往皇上龙榻上送人了。宫里头那些个答应常在都呆呆笨笨的,我瞧着不成。今天瞧见一个小宫女,聪明又水灵,还是张生面孔,皇上一定喜欢。”
赵公公问道:“不知是哪里的宫女,奴才好去打点。”
平贵人美艳的眼睛里露出恶毒的目光:“就是德妃娘娘从瀛台带回来的小丫头,德妃娘娘如今自己怀着孩子不能伺候皇上,咱们得帮她一把。把她宫里的人送到龙榻上,皇上若喜欢,也是永和宫的风光不是?”
赵公公惊得目瞪口呆,怯怯然道:“这恐怕不大妥当。”
平贵人低头拨弄华丽的护甲,冷幽幽一声:“这事儿若是教给梁公公,人家一定立刻点头,所以才讨几位娘娘们喜欢啊。赵公公你说你,比起将来大总管肩上的担子,这点子小事情还办不成?”
赵公公面色一滞,咬牙道:“奴才明白了,就这几日吧。奴才会让御膳房做大补的东西,把皇上的身子先热起来。”
平贵人一点不为这些话害臊,还笑悠悠地说:“几时皇上翻了我的牌子,也劳烦你盯着御膳房做些好东西给皇上补补。”
“是是是,贵人的事,奴才一定尽心……”
要说平贵人让赵公公办这事儿,她以为永和宫里的人皇帝都认识,没想让他们真在龙榻上缠绵云雨,觉得皇帝也不至于会动永和宫里的人,不过是想借此恶心一下德妃。她怎知道,皇帝只晓得德妃在瀛台收了个宫女,因为近身伺候的一直只有环春玉葵她们几个,却从没见过那个新来的宫女。瀛台如是,到了宫里更加见不着,直等在龙榻上见了,也以为不过是挑了个漂亮的小宫女而已。
皇帝许久不亲近后宫,这几日不知不觉进了好些大补的食材,正值盛年的男人难免会烦躁难耐。而皇帝临幸宫女也是常有的事,宫里头散着数不尽的官女子,有名有分的后宫终归牵扯着朝廷政治,并不能随心所欲。而皇帝从前不入后宫的日子,夜里时不时就会有宫女来伺候。
荣妃和端嫔当初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只是如今这些女孩子,比不得那会儿后宫稀缺机会多。现在一夜恩宠之后,多半就闲散在宫里终老一生,一辈子不过是个不列品的官女子。
玄烨那晚只记得见到个柔情似水的小宫女,他早就习惯了龙榻上的女人对他百依百顺。男女之间不过是那些事,无情有情都能在一起,更何况是个漂亮的女人。却不晓得身边的女人此刻神志不清,早被赵公公下了药,身心似火一味只会求欢,根本不知道与她缠绵的男人,是皇帝。
乾清宫里云雨缠绵时,永和宫里却不见了人。岚琪害喜夜里睡不着,听见外头总有人走来走去,唤人进来问怎么回事,才知道是杏儿不见了。
香月着急地说:“晚膳前让她去宁寿宫给公主送玩具,去了就没再回来。奴婢以为她在宁寿宫陪公主玩呢,刚才派人去问,说送了玩具就走的,可她一直没回来过。”
此时此刻,永和宫上下的人都没想到会有那样的事,岚琪还担心地说:“你们不该打发她跑腿,宫里的路她不大认得,走迷路了也说不定。夜深了,别到处嚷嚷吵着其他娘娘,你们打着灯笼四处找一找,反正就在这紫禁城里丢不了,就怕在外头一晚上冻坏了。”
近来因胤祚的事时常夜里睡不好,再加上这些天害喜闹得身子不舒服,今晚又担心杏儿去了什么地方,岚琪一夜难眠。翌日天亮就让宫里人都出去找,哪知道找回来的,却是杏儿昨晚在乾清宫侍寝的消息。
这些话传进来时,环春惊得愣了好半天,谁也不敢把话传进去给主子听。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若是等其他妃嫔来挖苦嘲笑自家主子,才是最大的难堪。几人商议后,等着内务府的人来问德妃娘娘怎么安置这个人时,一道跟岚琪讲了。
“杏儿?”听说自己手下的宫女上了龙榻,岚琪只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脑袋里一片空白,都记不起杏儿长什么模样了,好半天回过神,愣愣地问环春,“然后呢?”
环春知道主子一定是伤心了,可事情已经这样,永和宫若没有个漂亮的姿态,就会叫人在背后挖苦。她劝主子不要操心,让她来安排这件事。一面回答岚琪:“侍寝后就是官女子,永和宫里的活儿是不能做了。皇上似乎不知道她是娘娘的人,现下也很震惊,没有给什么名分。”
岚琪不知自己该是什么心境来面对这件事才好,她自己曾经也是布贵人的宫女,可她是堂堂正正当面被皇帝要去的,没有背着主子耍手腕,也从没想过一心要往上爬。这个杏儿是怎么回事,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爬上龙榻了?
眼下宫里的人,该怎么嘲笑她,是要她乌雅岚琪看清自己什么身份,别忘了自己也是从一个卑贱的宫女爬上龙榻起,一路爬到了今天吗?
待日头高高升起,太皇太后派人来找德妃过去说话。岚琪晓得老人家要安抚她这件事,比起儿子的生死,这真算不了什么。可玄烨他是不是太不讲究了,非要在这时候动她身边的人?
岚琪咽不下这口气,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也不遮掩,反是老人家无奈地说:“玄烨说他不知道是你宫里的人,你且好好想想,皇帝见过她吗?”
“皇上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吗?”岚琪始终无法释怀,“臣妾不敢气皇上要了臣妾身边的宫女,她们本都是该伺候皇上的。臣妾只是气自己有眼无珠,好心把她从火坑里拖出来,人家却背后耍这些心机。她想飞上枝头本没什么错,可她这样践踏臣妾的好意,才叫人心寒。”
太皇太后知道岚琪的脾气,她真有什么事梗住了,哪怕面上顺从了自己,心里头也拗不过来。想到玄烨那么荒唐,也很是生气,甩手不管般说:“你们闹去吧,就这点事还弄不清楚。”
见太皇太后动怒,岚琪才软了几分,可心里始终硌硬着。之后在茶水房侍弄茶水,苏麻喇嬷嬷私下劝她看开些:“您现在板着脸不高兴,皇上就更难做人了。难道让宫里其他娘娘,连带皇上也看笑话?反正娘娘怎么都委屈了,不如再委屈一下,大大方方先顾全皇上的颜面?”
岚琪气得将一整罐茶叶倒在了壶里,瘪着嘴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苏麻喇嬷嬷赶紧哄她不要动气伤了身体,此刻外头却有人来说,皇上散朝过来了。
“娘娘,别让太皇太后着急啊。”苏麻喇嬷嬷最后劝了一句,先出去接驾。岚琪这边重新侍弄一遍茶水,才找宫女来端出去。后头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以往她都会甜甜地笑着去迎接玄烨。可上一回玄烨跑来这里告诉她胤祚没了,还如利刃一般插在心房里,今天又闹出这样的事,岚琪恨不得茶水房里有一道后门,她能直接走了。
“岚琪。”玄烨果然在身后喊她。
岚琪定了定心,让身边的宫女把茶水送去正殿里,自己转身朝玄烨福了福。可皇帝刚伸手要碰她,岚琪已起身往边上让开,垂首道:“臣妾不大舒服,想回去歇着了,皇上陪陪太皇太后吧。”
“你哪儿不舒……”
可岚琪转身就从玄烨身边走过,根本不听皇帝把话说完,这是极无礼傲慢的行为。岚琪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玄烨如此寒心。皇帝身边躺过的女人无数,她要吃醋真就把自己酸死了。可偏偏是她手底下的宫女,正大光明地要去也就罢了,这样子,算什么?
“朕不知道她是你宫里的人。”
岚琪走开时,背后传来这句话,玄烨竟顾不得边上的人,急着就跟她解释。这对帝王来说是多屈辱的事,那一瞬间岚琪也有些不忍,可终究抵不过心里的难受,还是狠心走开了。
回到永和宫,环春扶着她才进门,就听见里头香月尖着嗓子说:“杏儿娘娘,您跪在这里做什么呢,可别折杀奴才们了,赶紧起来吧。”
环春几人心头一紧,小心翼翼搀扶主子进门,便见杏儿跪在当院,边上香月正气哼哼地挖苦她。环春冷喝:“瞎站着做什么,主子回来了。”
香月赶紧跑过来,见环春盛怒,主子脸上又跟刷了糨糊似的,半句话也不敢嘀咕,可还是被环春指桑骂槐地训斥:“做奴才的要守本分,一个个都像你这样没规矩,永和宫还成什么样子,给我到屋檐底下站着好好反省去。”
见香月瘪着嘴委屈,岚琪更烦,摆手说:“算了,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再闹出什么动静,我很不舒服。”
众人忙拥簇岚琪回寝殿,走过杏儿身边,岚琪视而不见,一行人就这么要过去,但听杏儿哭道:“娘娘,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死也不会背叛您……”
岚琪充耳不闻,径直回屋子里去。眼下怀着身孕又一夜不眠,莫说有不高兴的事,就是没这些事也不够她精神的。回了屋子就歪下,本想歇一觉,可心里烦根本睡不踏实,依旧是睁大着眼睛生闷气。
院子里杏儿还跪着,只是绿珠来对她说:“你别哭哭啼啼的,主子担心你在外头迷路冻着,一夜都没睡,这会儿让她歇一歇。你要跪着没人拦你,可你别吵着主子休息。”
九月的天尚未十分寒冷,大正午的太阳亦有几分灼人。杏儿直直地跪在那里,晒得脸上汗珠子直往下淌。可是午后天气瞬间翻脸,前一刻还是浓烈的阳光,后一刻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岚琪被雨水匝地的动静惊醒,原来那样坐着生闷气,因为太疲倦也不知不觉而睡过去了。但醒来并不解乏,头疼身子懒,又想到那些事,脸上没半点精神。
环春送安胎药来,她吃两口就烦了,正漱口时,瞧见门前玉葵和绿珠嘀嘀咕咕说悄悄话。岚琪皱眉看了眼,环春没好气地说她们:“不过来搭把手?”
几人都晓得环春今天吃枪药了,老老实实过来做事。倒是岚琪问她们:“在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玉葵怯生生说:“杏儿她还跪在院子里,雨下得很大,再这样下去,奴婢们怕闹出什么事。”
环春叹了一声,对岚琪道:“还是让奴婢去打发她,已经闹得够难看了,别再弄出什么人命,咱们永和宫几时这样丢脸过。”
岚琪坐着没动,漱口后又靠着歇下去。听见环春出门的动静,可外头雨声太大,都不晓得她们说什么。想到杏儿平时老实本分的模样,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心里头终究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吩咐绿珠:“打伞,让我出去。”
两人一惊,但不敢违逆,拥簇着岚琪出来。可外头的雨一盆盆水往下倒似的,绿珠到底拦着说:“娘娘,还是让杏儿进来吧,您这样出去淋雨可怎么好。”说着转身冲入雨幕。那边环春还和杏儿僵持着,一见这边的光景,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把人拖进来了。
暴晒之后又淋雨,还硬生生足足跪了几个时辰,岚琪从没下手这样惩罚过什么人。今天这事不是她的意思,但也因她而起。地上湿透了的杏儿脸色惨白,弄得地毯都湿了一大片,看得她很不忍心,便不急着问话,吩咐环春:“先把她收拾干净。”
杏儿再回到岚琪面前,已经换了干净衣裳被灌了两大碗姜汤。绿珠她们也坏,煮姜汤不给她多放糖,辣的杏儿脸红扑扑火烧似的,但比起刚才的惨白,倒是让岚琪安心些了。又见她站着双腿打哆嗦,知道跪得膝盖疼,叹了一声说:“坐下说话吧,永和宫里从来没有折磨宫女的规矩。”
这样一说,杏儿反又跪下哭了。
她昨天半夜清醒后发现自己在皇帝身边,吓得魂都没了。从前在瀛台见过几次圣驾,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但也认得清。何况在那么富丽堂皇的寝殿里,身边睡个大男人,整个紫禁城里,除了皇帝还有谁?可她怎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记得从宁寿宫出来后,后脖子被重重一击,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若是晕厥,跟个死人似的,皇上怎么会碰你?”环春终于忍不住了,一股脑儿把肚子里的火气发出来,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过分,杏儿却是低垂着脑袋照单全收。虽然她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皇帝的确临幸了她。不论如何,她都背叛了德妃。
此时门前小宫女来,说太医院来给德妃娘娘请脉。德妃有身孕,一直都是由慈宁宫吩咐下,一日两趟地照顾她的身体。岚琪让请进来,照规矩把了脉。太医说德妃有些气血瘀滞,请娘娘好好平心静气地调理。众人都在心内嘀咕,不约而同气呼呼地瞪着杏儿。
岚琪瞧这光景,真真又气又好笑,忽而心中一个激灵,吩咐太医:“可否劳烦大人,给这位宫女瞧瞧?也不知道她什么不好,大人看看再说。”
太医领命,让杏儿坐下调匀气息,然后隔了丝帕给她把脉,又让伸出舌头看苔色,说了声失礼后撑开了杏儿的眼皮子,两边眼珠子都仔细看了看,不禁皱眉头。
环春见太医面有难色,似乎不便当众说什么话,便请太医借一步。好半天环春才回来,无奈地看了眼杏儿,到主子身边耳语了几声。岚琪听得心里突突直跳,皱眉问:“真是这样?”
环春点点头,岚琪嘴上不说,心里则想,龙榻上到底什么模样,似乎还得问问玄烨了。想着想着又十分生气,终究意难平。
但杏儿的冤屈算是弄明白了,她后脖子上有一块瘀青,显然她说被人袭击没有骗人。而太医也证实这姑娘似乎吃了迷情之药,脉搏苔色还有眼珠子里的混沌,即便听说被大雨浇得湿透了,她体内还有不曾散去的欲火,且要吃几天清俊的药压一压,不然很容易闯祸,而闯什么祸,大家心照不宣。
这样一来,岚琪至少不会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被人背叛利用,至少杏儿没有真正地背叛她。要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算太难,李公公这些日子不当差,昨晚乾清宫是哪几个奴才当差,抓起来一问就知道。可那样一闹,皇帝会没面子,弄得好像他惧内一般,不过是要了个宫女,难道还要看永和宫的脸色吗?
说来说去,旁人委屈吃哑巴亏都不要紧,最最要紧的,是皇帝的颜面。
环春恨恨道:“娘娘宽心,不必大张旗鼓地查,李公公也有法子解决那几个龌龊东西。就是不晓得谁在背后指使,还弄来这种药给杏儿吃。既然如此,必定是想让您不痛快,咱们要真不痛快,岂不是便宜了她们?”
主仆俩说这些,杏儿在边上听着,忍不住问:“奴婢、奴婢吃什么药了?”
环春竟是笑出来,拉她到身边耳语了几句,还抱歉地说:“刚才那样骂你,我实在是气坏了,你别往心里去。”
杏儿听得糊里糊涂的,大概晓得自己是被人下药了,可一听环春姐姐这样讲,更加觉得自己对不起主子,泪珠子不断往外冒。岚琪这才开口说:“怎么说你也是皇上的人了,现下没有给你安排去处和名分,就先留在永和宫吧。”
之后环春将永和宫所有人叫来,岚琪要大家对杏儿以礼相待,不要让外头笑话永和宫里没规矩。越是别人等着看笑话的时候,越要把腰杆挺直了。但正想让她们收拾配殿让杏儿住进去,内务府却来人传话,说太后娘娘的旨意,给章佳氏“答应”的名分,搬去景阳宫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