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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除夕元旦转眼便过了,正月初三大晴,皇帝携六宫侍奉太后入住畅春园,一时未定下回宫的日子,对朝臣们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办差,并无人有异议,可是谁也没料到,这一波入园的动静,竟在皇帝和太子之间埋下芥蒂。
这日圣驾浩浩荡荡地入园,太后住进昔日太皇太后所居凝春堂,除孝懿皇后的集凤轩空置外,从前来过的都住在原处,岚琪依旧在瑞景轩,荣妃与她挨着住,宜妃倒是住得离皇帝的清溪书屋最近。至于惠妃,不知为何从太皇太后忌日前就病倒,荣妃亲自去看过她,病得委实很沉重,元旦后虽见好,但这次到底没能跟来。
这会儿妃嫔们找到各自的住处后,都纷纷来凝春堂给太后请安,要听太后说些园子里的规矩,可都还在凝春堂门前等着,想等德妃宜妃几人到了一同入内,却见几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一打听,竟是王常在住的蕊珠院卧房里吊死了一个宫女,王常在进门就看到一个人吊在那里,直接就吓晕了过去。
这件事待问来详细的话,妃嫔们已经聚在太后跟前。宫里不乏自裁的宫女太监,各种各样的原因,大多不过是被欺负或被虐待,查得出什么的做做规矩,查不出什么的,通常不了了之。众人惊吓之余并没想太多,可等蕊珠院传来的话,说这个宫女原在无逸斋当差,是太子跟前的人,太后立时变了脸色,岚琪也愣住了。
传话的人很快被太后身边的嬷嬷带下去说话,太后轻咳了一声,妃嫔们纷纷安静下来,只听太后难得威严肃穆,一字字沉重地说:“园子里的事,和宫里的事一样,不能对外说,更容不得私底下猜忌嚼舌根子,哀家不想再听到园子里有人议论这件事,否则的话,进了畅春园的门,这辈子就别想出去了。”
慈祥的人难得露威,很镇得住人,女人们纷纷起身,屈膝称是,岚琪亦随众,待得她们都散了,只留她在太后跟前,太后这会儿才软下脸,忧心忡忡地对岚琪说:“进园子前不是都打点好的,怎么还出这样的事,这个宫女在无逸斋当差的,怎么跑去蕊珠院吊死?”
岚琪连忙安抚:“您别着急,这事儿涉及太子,就不该咱们管了,臣妾想皇上那儿会有主意,臣妾会好好管束园子里的人,不让他们到处乱传。听说无逸斋的规矩和毓庆宫一样,只怕之后的事也传不出什么,要紧的是太子好好的。”
太后很不安,又吩咐岚琪:“阿哥们都散居在湖边,一定派人好好看管了,别再出什么岔子。皇上也是,从前不让他们来,如今来了又不让跟着娘住。这里比不得宫里高墙相隔,他们又都大了,之前不就出过大阿哥和哪个什么易答应的宫女的丑事?现在三阿哥四阿哥也不小了,你们要留心。”
岚琪彼时听太后的话,心里就觉得哪儿不对劲,直到两日后皇帝傍晚来瑞景轩,进门到落座一句话也不说,她安静地陪在边上,正等得都要发呆了,突然听玄烨说:“那个死了的宫女,肚子里有三个月身孕了。”
她心头猛然一惊,突然明白自己那天在凝春堂担心的是什么,难道说这宫女肚子里的孩子是太子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天,岚琪知道皇帝该查的不该查的都差不多了,来也不会是要问她什么,一定是心里气不过,想找个人说说,可他一向不大对自己提起太子的事,或者说也许他对后宫所有的女人,都不愿谈起太子的事。太子长大了,再也不是坤宁宫里那个给养母捏雪兔子的小娃娃。
“混账!”玄烨突然大怒,一挥手,炕几上的茶杯茶壶都飞了出去,在墙角摔得稀碎,岚琪甚至感觉到有碎片溅出来扎在她的手背上。
外头环春和梁公公慌张地进来看光景,只见皇帝和德妃娘娘好端端隔着炕几坐着,皇帝一脸的阴沉之怒,岚琪则朝环春摇了摇头。
两人赶紧退下来,环春捧着胸口说:“这是怎么闹的,皇上生那么大的气,梁公公你这几天可要辛苦了。”
梁公公的手藏在袖笼下比了个“二”,环春会意是说太子二阿哥,他摇摇头说:“别多问,问不得,清溪书院这两天,就没人说话。”
环春叹息道:“可怜王常在,吓得半死都不被人惦记。”他话音才落,又听见里头摔东西的动静,脸色吓得惨白,连梁公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两人呆呆互相望了两眼,正犹豫时,竟见皇帝出门来,梁公公赶紧迎上去问圣驾何往,皇帝没好气地说:“回清溪书屋。”
瑞景轩内宫女太监恭送皇帝,圣驾才从门前离去,环春就飞奔回屋子里,刚刚是摔了炕几上的茶杯茶壶,这会儿是摔了架子上一只雨过天青釉的双耳瓶,而她家主子,正跪在炕下一动不动。
“娘娘,这是怎么了?”环春吓坏了,赶紧上来搀扶,一拉她的手,瞧见一片殷红血迹,吓得捂住了嘴,岚琪则吃力地在炕上坐下后道:“飞溅出来的碎片划的,没多大伤口,洗干净血迹就好。”
环春心疼地捧着主子的手,极小声地问:“娘娘和皇上吵架了吗?好端端的,怎么吵架了?奴婢劝您的话,您哪怕听一两句呢,皇上是皇上呀,您不能总是……”
“你怎么这样啰嗦了?”岚琪不耐烦,苦笑道,“我可半句话都没说,他发了脾气就走了呀。”
“没吵架?”环春都不信。
“真没吵架,我半句话都没说。”岚琪盘腿坐起来,抬眸看满室狼藉,叹息了一声浪费多少银子,又对环春说,“他摔了茶杯不解恨似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扬手就把花瓶又摔了。”
环春更加听不懂,可她家主子好像很淡定,不似方才进门见她跪在炕下那般凝肃,又听得嘀嘀咕咕:“他也不挑一个便宜不值钱的摔,我难得摆一两样精贵的物件,他就这么容不下?”
听得这些,环春算放心了,之后给岚琪处理伤口,洗干净了血迹,才发现口子确实不大,但略深,才流那么多血。为了谨慎找来太医,太医都笑着说没事,睡一晚就能结痂了。
傍晚四阿哥来请安时瞧见母亲手背上的伤痕,问她怎么弄得,岚琪说和孩子们嬉闹时刮伤的,胤禛气哼哼地问是不是温宪,说那丫头手里没轻重,生气地就要去教训妹妹。岚琪当然不好冤枉闺女,一面也对胤禛说:“温宪只是淘气霸道些,哥哥别太拘束她,将来她嫁出去了在宫外,还要哥哥多照顾她,你们生分了,额娘该多担心?”
胤禛却脸色一沉,道:“嫁去很远的地方,我也不好照顾她,额娘不要太宠她了,将来嫁去远处,在人家那里就该吃亏了。”
岚琪见儿子没头没脑说这些老成的话,更是一脸的不高兴,自然要问缘故,胤禛才情绪低落地说:“今天大皇兄来书房,听他说皇阿玛已经给大皇姐定了婚事,过几天就要宣布。”
“纯禧姐姐年纪不小了,你皇阿玛已经尽量留她了。”岚琪道,想起布贵人告诉她皇帝找端嫔说话的事,算着日子是差不多了,纯禧都快二十岁,没有再留下去的道理。
“我是想,姐弟兄妹的感情,比书房里要简单些,姐姐们对我都很好。”胤禛一脸不舍,更担心地说,“所以我才担心温宪脾气不好,将来去外面被人欺负。”
做哥哥的如此疼爱妹妹,岚琪心中很暖,而她知道皇帝答应女儿们决不远嫁,刚才才无意中说出口,要胤禛将来在宫外照顾妹妹,此刻不敢再多说,只是安抚他。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母子俩说了好半天的话,岚琪也没见儿子提起太子。
相反的,岚琪自己有些好奇太子怎么样,之后似不经意地说起道:“在湖边住着可还好?皇祖母那儿怕湖边太热闹吵着你们念书,太子的无逸斋是个清静地儿,额娘回头和皇阿玛说说,把你们也挪到清静的地方才好。”
“无逸斋很僻静,地方也大,我们几个去给太子请安时瞧见了。”胤禛好像真的不知道什么,一脸单纯地说,“三哥说无逸斋就是宫里的毓庆宫,我瞧着也挺像的,不过我和三哥住的桃源书屋也不赖,额娘放心,我会用功读书,不会贪玩。”
岚琪摸摸儿子的脑袋说:“额娘对你很放心。”她知道,胤禛如今眼下对她无话不说,将来怎样不去想,至少眼前的儿子和自己,已然完全交心,倒是自己这个做额娘不能事事都对他讲,所以太子的事一定还没影响到他们兄弟。
想想也是,她和荣妃敦促着园子里不要乱传无逸斋里的事,皇帝必然也下了手腕,这两天园子里风平浪静的,也不怪关在湖边读书的孩子们,对此一无所知。
四阿哥请安吃了点心,就要回他的桃源书屋去,温宪正好来撞见哥哥走,硬纠缠着要一道去,刚才还在母亲面前扬言要教训妹妹的人,这会儿却被妹妹缠得束手无策,还是领着她去了。
岚琪坐在窗前看兄妹俩说说笑笑地走开,一手撑着下巴想心事,环春来问今天晚膳要不要准备,猜想她是没什么胃口的,岚琪突然想到说:“你去厨房看看什么菜色,挑几样可口的送去蕊珠院,给王常在用,顺便看看她怎么样。”
环春照着做,亲自来回一趟,却带着觉禅贵人一道回来,说是在蕊珠院遇到觉禅贵人去探望王常在,就随她一起来的瑞景轩。
岚琪近来因忙碌而极少与觉禅氏见面,只是偶尔问问她在延禧宫好不好,知道她喜欢畅春园,这次把她也带来,依旧和易答应住在一起。
“入园两天没见你,一切可还好?”此时寒暄了一句,她便问觉禅贵人,“王常在是曹大人家的亲戚,是不是这一层缘故,对她多照拂了些?”
觉禅贵人却笑道:“只怕曹大人知道一些旧情往事,明里暗里会劝着王常在避开嫔妾,今日嫔妾去,她脸上就挺尴尬的。”
岚琪不以为意,在手炉里添了两片红箩炭递给她,说道:“她被吓得不轻,皇上也不去慰问她,这两天恐怕不会对谁有好脸色。”
觉禅氏却道:“嫔妾本来就不是去看她的,是去瞧瞧那屋子里的光景。”
“怎么了?”
“娘娘放心,这话嫔妾只在您这儿提起。”觉禅氏捧着手炉说,“在凝春堂听说那宫女原在无逸斋办差,那就必然是和太子有瓜葛,这事儿一搁在太子身上,嫔妾就只能想到大阿哥。昔日易答应的宫女勾引大阿哥,如今太子无逸斋里的宫女悬梁自尽,而去年太子一个人在畅春园住了好长的时间,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多想想就明白了。”
岚琪何尝不明白,玄烨说那死了的宫女肚子里有身孕了,必然是验了又验,查了又查,不会错,太子去年一个人在畅春园住着,这里除了太监外,就是侍卫进出往来,这宫女要么和侍卫私通,要么这孩子就是太子的。
皇帝这样生气,不会是冲着有谁算计太子,那不值得他气到要摔东西,可见那宫女和太子之间,一定不简单。
“这件事儿,你要小心,涉及太子,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帮不了你。”岚琪沉下心来劝,又提醒觉禅氏道,“我猜想你是怀疑长春宫,但你想想,如今和太子最有利益冲突的,是大阿哥,太子有什么事,人家很容易怀疑长春宫,惠妃不至于这么鲁莽。这一次她生病,是真的病得沉重,荣妃亲自去瞧过,不像是装病。如果算计好了园子里有这样的事,她何至于装病,弄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觉禅贵人颔首道:“所以嫔妾才觉得蹊跷好奇,想要弄清楚惠妃到底有没有从中作梗。不然就又是一个把柄捏在我们手里。”
正说话时,外头脚步声匆匆,环春很快进来道:“娘娘,万岁爷又来了,梁公公说是要在瑞景轩过夜。”
觉禅贵人赶紧放下手炉起身,福了福便要告辞:“嫔妾明日再来与娘娘商议。”
“你明日午后来,一早我要去凝春堂,几位老福晋要进园子逛逛,太后要我去作陪。”岚琪这般说罢,便让环春送觉禅贵人出去。
因知皇帝才从清溪书屋起驾,到门前还有些时候,唤来绿珠紫玉,让她们将屋子里值钱的器皿都收掉,两人边收拾边笑,绿珠忍不住说:“娘娘不怕一会儿万岁爷瞧见了生气?白天来时屋子里还摆了好些东西呢。”
岚琪不屑道:“被他说几句,我不少几两肉,可他再摔东西,我一年俸禄就被他摔光了。”
果然等圣驾再抵瑞景轩,玄烨进门就皱了眉头,这次再来园子里住,特地又让人装点过瑞景轩,白天来时还能见许多精美别致的摆件,这会儿来架子长案上都空荡荡的,屋里的人迎出来,他看也不看直接绕进门,卧房内同样也没了那些漂亮的瓷器摆设。
“知道我要来了,故意的?”玄烨往炕上坐,炕几连茶具也没有了,他恨恨道,“到底谁给你的胆子,总是这样硌硬我?”
宫女太监早退下了,岚琪亲自从外头端了茶盘来,茶壶里泡的是金银花莲心枸杞茶,她缓缓斟一杯茶递给玄烨说:“屋子里烧地龙,难免心火旺,这茶最好,喝了也不怕睡不着。”
玄烨正要发脾气,见她手背上深红色已然结痂的伤痕,岚琪的手向来白嫩,一点点伤痕就很突兀,不禁问:“怎么弄的?”
岚琪不在意地说:“皇上之前摔茶碗,碎片溅出来刮破的。”
玄烨一愣,握住岚琪的手轻轻摸了摸伤痕,问着:“疼吗?朕是气急了。”
岚琪软软笑着:“不疼,平时伺候几个小家伙,也偶尔被挠几下抓一道,很快就好了。”
玄烨却沉甸甸地说:“小时候挠几下,伤的是身体,将来长大了胡闹伤人心,可就没那么快好了。”
“皇上怎么……”岚琪到底没问出口,还是端茶给他说,“皇上消消气。”
玄烨喝了茶,舒口气想要靠下去,岚琪挪来大靠枕给他垫在身子下,他用手背轻轻敲着额头,还是无法疏散心头郁闷似的,岚琪也不敢多说话,只静静地跪坐在一旁。
好半天突然听见咕咕声,岚琪一怔,见玄烨伸手捂住了肚子,她惊讶地问:“皇上还没用膳?”
“之前没胃口。”玄烨嘀咕着,但身体果然还是饿了,他自己也有感觉。
“臣妾也没用膳,正好饿了。”岚琪总算找到些事情来做,唤人传夜宵,不知环春是否早有准备,她这边才说要,眨眼工夫就送进来膳桌,不知哪儿弄来的精致小铜炉火锅,一碟鲜虾几样蔬菜和米饭,烫了鲜虾蔬菜蘸酱吃,一边就熬上粥了。
玄烨是饿了,岚琪则是看他吃得香才有胃口,两人热乎乎吃了半天,皇帝热得把外衣都脱了,但突然想起什么,喊来梁公公,问他东西在哪儿。
不多久梁公公带着小太监上来,捧进来一只硕大的锦盒,打开盒子,一只釉色莹润饱满的长颈瓶,岚琪瞧着和早晨那只双耳瓶一样是雨过天青釉的,但隐隐有些许的差别,可又说不上来。
玄烨则道:“这是天蓝釉,瞧着很像是不是?摆在一起看就不同了,这个釉色极少,一年得不了几个,都贡上来了,朕只在乾清宫摆过,这只带来原要摆在清溪书屋里。”
“臣妾听说过天蓝釉,见还是头一回见着。”岚琪欣喜地摸了摸这只瓶子,也舍不得拿出来看,直接让环春收好,要之后带回永和宫去,别让小家伙们翻出来摔了。
玄烨见她一副高兴模样,嗔怪道:“还是这么贪。”
岚琪不屑:“那也要看是什么东西。皇上若不是心虚早晨摔了臣妾的东西,明明有这样好的,也不舍得赏人?值钱的好东西才值得贪。”
“你屋子里都是小娃娃,跑来跑去不怕摔了?朕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留给你的,不过是有些东西要等着好的时机再给你。”玄烨不高兴,可人家笑眯眯端上一碗鲜虾粥,柔柔地说:“喝了粥,臣妾陪您屋檐下散散,然后就早些睡吧,吃饱了睡醒了,再去想那些烦心事。”
玄烨已然开了胃口,没有拒绝,热乎乎鲜甜的粥下肚,精神也是一振,便随手裹了大氅,和岚琪在屋外走走,时下正月依旧寒冷,他们吃得身子发热才出来,反而觉得清爽醒神。
立在一株春梅下,枝丫上才抽芽,还未见花骨朵,岚琪问玄烨多久才能
开花,可皇帝却说:“四五月就差不多了。”
“四五月?”岚琪笑道,“您在说什么事?”
玄烨果然没听见岚琪问他的话,答道:“三月过皇祖母二十七个月的孝期便过了,你和荣妃与内务府安排一下,是时候让侧福晋进宫了。但毕竟还没有立太子妃,不必太过铺张,该有的礼节做到就好,若是来日新立太子妃,届时再举办婚礼,若是扶侧福晋为太子妃,再补一场仪式就是了,这都是后话,总之先让侧福晋进宫。”
“这个好办,宫里都有规矩不麻烦,只是……”岚琪道,“是说四五月里,就要回宫了?”
玄烨摇头:“回不回去再说,让侧福晋进宫的事安排好。”
岚琪见玄烨不断地强调这件事,知道他心里烦躁,太子十五六岁了,当年玄烨在这个年纪早就有孩子了,大阿哥成婚也早,如今两个闺女在膝下,侍妾还有了身孕,太子依旧独来独往。但这并不是皇帝的错,当初太子年纪小,可又赶上太皇太后驾崩,这一拖就是两年,皇帝也不能让他娶妻纳妾,现在出了那样的事,又好像全怪皇帝对太子不尽心,怪不得玄烨憋闷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因为这些事找谁商量都不成,他若要袒护太子,就只能自己闷在心里。
玄烨始终没对岚琪说那宫女和太子究竟怎么回事,岚琪再好奇也不打算从皇帝口中知道,他们俩再亲昵,也要保持些许距离以及互相心里藏些秘密,这样一来才不会疑神疑鬼地担心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所隐瞒,可过度地互相坦白,就会带来这适得其反的效果。
待要伺候入睡,已然深夜,环春还没将那只长颈瓶收起来,估摸是不好当着皇帝的面翻箱倒柜,一时还搁在长案上,岚琪新鲜地打开锦盒取出瓶子又摸了半天,冰凉光滑的瓷器摸在手里,恰到好处的分量,真正是上等品才有的贵重。
“是你的东西了,有什么可看的?”玄烨突然从身后搂住她,岚琪的手正握在长长的瓶颈之上,玄烨捉了她的手一道缓缓抚过,轻轻在耳后说,“天还没暖呢,怎么用茉莉香了?”
腰上的手越发用力,玄烨另一只手已将瓶子拿下,而后用双手环住了她的身子,一点点往后退着,岚琪软软地几乎全靠在他胸膛上,感觉到他鼻尖蹭着自己脖子里的肌肤,心里禁不住热起来,轻声说:“身上可没用茉莉香,你再闻闻是什么?”
深夜时分,外头起风飘雪,屋里却是花香旖旎,瑞景轩白天才经历了摔打东西的惊恐,没想到不隔夜,皇帝就亲自来改变院子里的气氛。跟着德妃的宫女太监渐渐都不把这些事当事儿了,他们知道皇帝在别处发脾气,那是真发脾气,在瑞景轩在永和宫,就是散散心而已。
翌日凝春堂本要招待几位老福晋逛园子,幸好昨晚一场雪堵了路,太后一早派人来说老福晋们明天再来,让德妃不必一清早过去,等园子里的积雪扫干净了再出门,又说正月十五要在凝春堂简单和皇帝妃嫔们聚一聚,让她和荣妃提前预备。
如是岚琪偷得半日闲,懒懒地窝在明窗下晒太阳,昨晚的暴风雪她毫无知觉,只因沉浸在翻云覆雨中,贪婪地释放一切欲望,等精疲力竭地睡过去,醒来皇帝都不见踪影了。
“奴婢已经传话给觉禅贵人,若是中午得闲,过来和您一道用午膳。”此刻环春带宫女进来换香炉,等她们收拾妥当,岚琪拉了环春轻声说,“昨晚我糊涂了,你帮我算算日子,下一回该是几时?我心里真害怕,现在不敢再有,怕真的拖垮了身子。”
环春今早为主子收拾被褥时,就知道主子该担心了,这会儿红着脸笑道:“您就别操心了,顺其自然吧,皇上好些日子没来了呢。”
岚琪推她,到如今还是会脸红,好在这话对环春说得,主仆俩嬉笑了一会儿,因来回话的人说觉禅贵人愿意来用午膳,环春便想去好生预备一些,觉禅贵人是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吃的东西也要精致才好。
环春离去,岚琪歪着看内务府送来的单子打发时间,可眨眼工夫环春又回来,说无逸斋里又出事了,有个宫女服毒自尽了。
岚琪手里的单子落下,怔怔地看着环春,昨晚好容易哄得玄烨高兴,这再一闹,他的心都要碎了。
“消息怎么传来的?”岚琪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来不及遏制在畅春园里传播,急着下了暖炕,就要去找荣妃商量。
环春则道:“娘娘来不及了,无逸斋里几个宫女被吓得跑出来,到处喊死人了,虽然已经被拿下,可园子里早就传遍了。”
“怎么会这样?”岚琪重重地坐下,“昨天胤禛还来跟我说,无逸斋的规矩比得上毓庆宫,怎么会接二连三出这样的事?”
环春俯身轻声道:“奴婢听见一些话,怕您生气一直没敢说。”
岚琪皱眉看着她,环春轻声道:“是奴才们私底下传的,说太子性格暴虐,偶尔会虐待宫女太监,但毓庆宫里的事不可以对外传,所以从来没传出来过,奴婢听过则已,也不敢提起。”
“怎么会这样?”岚琪捂着心口说,“能这样传出来,未必不是真的了,现在无逸斋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兴许就都暴露出来了。”
此时门外传话说觉禅贵人到,觉禅氏也新鲜地带着这件事来,坐下就说:“嫔妾原以为惠妃从中作梗,可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若是她未免也太激进,惹怒了皇上真真不值得,她的确不至于如此愚昧冲动。”
岚琪叹:“皇上一定已经开始查了,若是惠妃搞的鬼,她就是自掘坟墓,我也认定她不会这么傻。”
看得出来这次的事,必然和太子脱不了干系,去年末一次考学,他还输给了四阿哥,估摸着皇帝没给他好脸色,每每想起来,岚琪就担心儿子会被他们盯上。
觉禅氏也提醒岚琪:“虽说国舅府还会扶持四阿哥,但孝懿皇后毕竟不在了,娘娘要为长久打算,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要让他们挑唆了四阿哥和太子的关系,对他们来说,扫清一个障碍,道路就通畅一分。”
岚琪感激觉禅氏的善意,可这些话不能轻易说出口,或者说觉禅氏绝不是商谈这些事的人,如同她对待与玄烨的感情一样,这是必须自己独立面对的问题,但她没有坚决地表示反感,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过去,觉禅氏是聪明绝顶的人,明白了德妃的态度,也就知道自己的分寸。
不多久荣妃赶来,觉禅氏不便在跟前听她们商议,便随环春去准备午膳,等摆齐了膳桌,清溪书屋却突然来人,说皇帝请德妃娘娘过去一趟。
岚琪让荣姐姐和觉禅贵人自便,换了衣裳便坐暖轿匆匆而来,因清溪书屋时常有大臣进出,畅春园虽无前朝后宫的划分,但妃嫔们几乎不往这边来,等她在清溪书屋前下轿,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门前是梁公公候着,岚琪见面便问:“太子呢?”
梁公公忙轻声道:“太子已经回无逸斋去了。”
岚琪稍稍皱眉,梁公公已学得十分机敏,不等德妃娘娘发问,已经禀告:“皇上找太子来,是说四月里纳侧福晋的事,宫女的事略问了几句,太子怎么说皇上就怎么信了,父子俩没闹得不愉快。”
听得这些话,岚琪调整心思往书房里走,进门时玄烨正站在书架前翻书,鼻梁上架着一副西洋眼镜,见岚琪进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还没进午膳吧?”
“才摆了,您就派人来找。”岚琪站得远远地,顺口问,“皇上怎么用眼镜了?”
“是要给皇额娘送去的,朕戴着把玩一下,果然看得头晕。”玄烨说着,把眼镜递给岚琪,“你几时去凝春堂,替朕送给皇额娘。”说罢对外头唤人,让传膳。
“皇上是找臣妾来用膳的?”岚琪问。
“昨晚看着你才有胃口,今天怕又没胃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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