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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六月酷暑,本该休养生息的日子,可九阿哥、十阿哥的福晋还未选定,连带着太后都操心,笑说出门玩疯了,正经事忘得干干净净。而阿哥府和公主府倒是都建成了,陆续添家具摆设,便是皇帝要七八月办喜事,也绰绰有余能赶上。
因天气炎热,不宜把待选的女孩子通通召进宫,以免等候的时间晒得中暑,太后带着诸妃每天看一些人,拖拖拉拉好几天,才把人都看齐全。偏偏前后日子拖得太久,宜妃都不记得自己看过哪些人,太后兑现承诺要她自己为九阿哥选福晋时,她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不免生气,不等她想明白,就先把十阿哥的福晋定下了,与他的兄弟都不一样,选了蒙家秀女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是皇阿哥里头一个娶了蒙古福晋的人。
在岚琪看来,太后这样做,必然是得了皇帝的授意。十阿哥是兄弟中出身尊贵的,若不算胤禛复杂的关系,仅次于太子,是大阿哥、三阿哥他们都不能比的,皇帝没有在满族贵戚里为他挑选福晋,而是选了蒙古女子,其中的用意,自然只有皇帝自己明白。
至于九阿哥,他还有亲兄长五阿哥早早就成了婚,九阿哥与哪一族联姻,似乎对朝廷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太后当初答应宜妃让她自己挑选,如今兑现承诺,皇帝必然也知道一二,若是有影响,一定会想法阻拦。
但是宜妃挑花了眼,等皇帝都下了圣旨为十阿哥选定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家的孩子,她还没能给一个准信,太后不禁动了气,不能因为她一人把事情拖下去,便让岚琪转告皇帝,宜妃若是拿不定主意,就让皇帝决定。
不久后,九阿哥、十阿哥初定的日子在七月头,温宪公主则在七月二十二,与皇子初定宴席摆在福晋娘家不同,公主初定的宴席要在宫里摆,太后已经说定了七月二十二在宁寿宫摆宴席,内务府照规矩的排场之外,太后另有体己,务必要办得风风光光。五公主从小就优于众兄弟姐妹,又是太后出面,宫里人也挑不出错来。
而数日后,皇帝便带着一双女儿出宫,去各个儿子家里转转。虽说是大大方方地出门,可突然出现在阿哥府里,也实在叫他们猝不及防。而皇帝头一个去的就是三阿哥府里,如此等他再辗转到四阿哥府里,胤禛和毓溪带着弘晖、念佟迎驾时,但见皇帝一脸怒意。
小宸儿领着弘晖、念佟玩耍去了。四阿哥随侍在父亲左右。温宪挽着嫂嫂轻声说:“我们到三哥府里,正瞧见他们家母老虎发脾气呢,把屋子里的东西摔得稀碎,我们和皇阿玛都没处落脚。皇阿玛气极了,这下可把那个母老虎吓得半死,真是活该。”
这边厢,父子俩临溪而立,因嫡福晋闺名毓溪,四阿哥入住后,花了一年多时间在园子里凿了一条贯通整座宅子的溪流,从后院深井里引水,经流宅中各处,再回到后院下人做活儿的地方,供下人取水干活儿。这条溪流竟勉强算是活水,也是四阿哥府里,他来了之后最花银子的一项工程。
溪中有几尾锦鲤优哉游哉。玄烨问儿子,既然后院取水,这鱼为何不会游走。胤禛带着父亲往后走,便见溪流最宽阔处用石墩做桥,人可以在上面行走,但石墩缝隙紧密,水能缓缓流过,鱼却过不去。胤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确实花费了一番功夫,花了不少银子。”
阿哥府自然要有体面,皇帝不至于怪儿子太奢靡,且玄烨见这些精巧的园景,反而散了几分郁闷的心情,举目望见不远处的院落,昔日夜里来时并未瞧真切这里的一切,便问儿子那里住了什么人。
胤禛应道:“是儿臣的侧福晋李氏,因圣驾来得突然,未及让她准备,毓溪便说,不必她来向皇阿玛请安了。”
“这院子不小,倒也有几分正院的气度。”玄烨却自顾自说起这些话,又对儿子道,“你三哥府里,福晋不贤,家宅不宁。你这里虽好,可你也要留心,别让底下的人欺负了毓溪。”
胤禛点头:“儿臣明白,她们之间相处得也算和睦。”
玄烨又问:“有这西苑,府里还有东苑?”
胤禛摇头道:“是位置在西面,就这样叫了。”
“李氏住在里头的正屋?”
“是。”
“让她挪到配房里去,弘昐没了正好是借口,便说是那间屋子与她命门相克。”皇帝轻描淡写地说着,“正屋留着,自然有人要住进去。”
胤禛没听得明白,可是父亲的意思他懂,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只有李氏、宋氏两个妾室,但没想到父亲竟会关心他家里的事。虽然让李氏迁居有些勉强,可既然是皇阿玛的旨意,他也只能照办。
之后父子俩沿着溪流走回去,说些朝堂里的事,温宪已经在正院门前徘徊不定,之后还有五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宅子要去逛,等轮到她的公主府,只怕天都要黑了。
可父子俩才回来,门前侍卫就引领一人进来,小宸儿拉着姐姐惊奇地说:“舜安颜哥哥来了。”
温宪好久没见未婚夫,见他气宇轩昂地走来,明明平时一见面就嚷嚷挥拳地欺负人,今天却脸颊绯红站到了四嫂身后,而皇阿玛却说:“让四哥、四嫂和舜安颜带你和妹妹去公主府,阿玛到你五哥、七哥他们家里去,等下到公主府接你们回去。”
就要成亲的人,这样亲密见面似乎不大合适,玄烨却说还未下初定,算不得定了亲的,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还在乎这些做什么,便把俩闺女托付给儿子,自己带人往五阿哥府里去了。
父亲一走,温宪才露出几分霸气,吆喝舜安颜:“你从哪里来的?怎么晒得炭一样黑?我都要认不得你了。”
舜安颜好脾气地应付着。之后等外头传来消息说皇帝顺利到了五阿哥府,他们才动身往新建的公主府去。没有皇帝陪着,年轻人在一路说说笑笑,果然更自在。
而皇帝这边将儿子们的宅邸一一过目,因大阿哥府里他早年就去过,今日便没有去。儿子们家中大多安宁和谐,三阿哥府里那样闹,的确算是出格,看到其他儿子家中妻贤子孝,他渐渐放下了那边的怒意,到八阿哥门前时,已经完全心平气和。
然而此刻京城里已经戒严,不让人随意走动,要等皇帝回宫才能解除。消息早就传得满天飞,八阿哥本不在府里,匆匆赶回家换了衣裳,与八福晋一起等在家门口。比起三阿哥的猝不及防,他们的确更多了些准备,但一等就是大半天,终于在黄昏前迎到了圣驾。
诸位阿哥的宅子规格几乎相似,但进门后的布置便是他们各自的心思。三阿哥府里富丽堂皇;四阿哥府里简约而不失精致优雅;五阿哥、七阿哥也各有特色;倒是胤禩的家里普普通通,像是搬来后就没怎么动过,内务府造了什么样的宅子,他们就怎么住进来了。
玄烨想,八阿哥跟着惠妃,惠妃有体己自然多是给亲生子,而八福晋出身安亲王府,王府大不如前,自家都堪堪能营生,何来富余贴补出嫁的外孙女?倒是听说王府里的人时常找八阿哥周转,这孩子当差没多久,那些俸禄都不够他送往迎来的,府里果然能省就省,哪里像胤禛那样,看着不张扬、不奢华,却有大把的银子去凿溪流,毕竟有他额娘不知攒了多少银子等着贴补孩子。
此刻见八福晋落落大方,衣着虽比不得几位嫂嫂那样华丽,但也没失了贝勒福晋该有的尊贵。宫里人一直都说老八媳妇最好,如今瞧见府里光景,又看她言行举止,果然十分讨喜。
玄烨要在府里各处逛逛,八阿哥却屈膝道:“皇阿玛各处走来已是辛苦,这会儿日暮时分,地上散热,比起中午后更加闷热些,园子里不宜走动,皇阿玛若实在想去逛一逛,儿臣让人各处洒水驱热,您饮一杯茶歇歇脚的工夫便好。”
“也好。”玄烨的确有些疲倦了,安逸地坐着看儿媳妇奉茶,却见府里所用的器皿都是内务府照着规矩置办的,可他从三阿哥府里一路过来,各家都用了自己添置的器皿。
三阿哥府里那汉白玉的杯子,小宸儿都不敢端起来喝茶;胤禛府里虽非名贵之物,也是景德镇上好的窑品;五阿哥府里估摸着都是太后赐的东西;便是七阿哥府里,也新奇地用西洋教士送他的杯子侍奉父亲喝了西洋茶。
这会儿玄烨端着儿媳妇奉来的茶水,对手中的器皿熟悉之余,心里不知怎的,就觉得不自在。略略喝了口茶,问了几句儿子今日办差的事,外头便来禀告说已准备妥当。
父子俩往府内园中来,一路景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日落黄昏的景象下,莫名还透着几分凄凉感,几处院落都锁着门,问起为什么,胤禩说,没有人居住,不必打开浪费人手。
玄烨不禁道:“你也够实在了,你妻子就不会嫌弃自己那个贝勒福晋做得太寒酸?”
胤禩神情紧张,低垂着脑袋应答:“她向来也舍不得浪费,家里都是她在操持,并没有对儿臣说过这些话。”
皇帝轻哼一声,冷然道:“你有闲钱往毓庆宫里送银子,自己家里却如此光景。朕若是不来瞧一眼,要是有大臣非议朕忽略八阿哥,朕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八阿哥慌张不已,脚下虽是碎石子铺陈的路,也直直地跪了下去,紧张地说:“这不是儿臣的本意,至于给太子送银子……”
“你们兄弟手足,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皇帝却没否认他的行径,只是说道,“但也要看看是做什么事,蹚浑水弄不好,可就把自己淹死了。下一回做事前,想想清楚。”
“皇阿玛教训的是。”胤禩深深拜服,碎石子硌得他膝盖手心剧痛,父亲却没有让他起身,反而道:“胤禟他们的婚事之后,朕要大封后宫,你亲额娘这些年在宫里也不容易,如今你已封了贝勒,她也该母凭子贵。这次朕会晋封她嫔位,往后她的年俸多了些,若是贴补你们,就好好拾掇你的家宅,别弄得这样寒酸,大臣们会看不起你。”
八阿哥心中七上八下,唯有伏地说道:“儿臣替额娘谢恩。”
父亲却说:“可你终归是惠妃的养子,这声额娘该叫谁,不能叫错了。惠妃抚养你长大,你要知恩图报,不要离了宫后,就翻脸不认人。”
“儿臣没有,皇阿玛……”
“延禧宫里如今时常有人进出送东西给你亲额娘。”玄烨俯身拍拍儿子的肩膀,严肃地说,“傻小子,朕能看得到,惠妃也能看得到,朝中大臣更能看得到,你可不能说一套做一套,皇阿玛知道你的孝心,旁人可不一样。”
皇帝顺手便将儿子搀扶起来,微微一笑:“朕的话过于严肃了,可吓着你?”
八阿哥不知所以,不敢胡乱应答,只垂着脑袋,便听父亲说:“兄弟之中,你心智开得最早,这些话他们未必受用,可朕想你应该能听得懂。离了宫,自立门户,你们就不只是皇子了,朕不可能将你们都庇护在羽翼之下,往后你们再做错什么事,不是儿时顽皮胡闹,骂几句、打一顿就能解决。会有很多人想要插一手,会有很多人等着看你们犯错后的下场。说到底,做任何事前,先想一想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是。”八阿哥点头,郑重地应答,“皇阿玛的教诲,儿子会牢牢记住。”
玄烨又伸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温和地说:“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朕的儿子,在朕眼里,本没有厚此薄彼的说法,只是世人太势利。”
八阿哥今日心情起伏跌宕,一向聪慧的他,此刻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之后几乎是父亲在说话,渐渐从这些严肃的话题转向府内园林建造,他才跟着应付了几句。等再回到正厅里饮茶,天色渐晚,八福晋倒是落落大方地问:“皇阿玛可要用了膳再回宫去?”
皇帝却道:“温宪还在公主府,朕接了她们一道回宫,不在你们这里耽误时辰了。”之后又叮嘱了八阿哥几句话,便踏着夕阳最后一抹余韵离去。
八福晋随丈夫一起将皇帝送到宅门前,她从容含笑恭送圣驾,滚滚车轮声中,皇帝终是远离,八福晋才直起身子来舒口气,回眸见丈夫,他却依旧俯首在地,不免伸手去拉他,笑道:“皇阿玛已经离开了,咱们起来吧。”
胤禩愣住,在妻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举目向扬尘之处望去,昏暗的烟尘里,圣驾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又听妻子在耳边说:“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说,你回来后就忙着准备接驾,我插不上嘴。”
“什么?”
“你随我来。”八福晋恬静一笑,带了几分神秘,挽着丈夫回到正院卧房里,递了一封信给丈夫道,“江宁织造府送来的信,你快看看。”
胤禩不解,捏着信问:“你知道是什么?怎么这样高兴?”
八福晋却笑道:“安亲王府最乐意收到江南各大织造府的信函,总是有好事的,你懂吗?”
胤禩微微蹙眉,当着妻子的面拆开信来看,方才捏在手里厚厚一沓,心里就奇怪,此刻恍然明白妻子为什么高兴,里头竟是夹杂了厚厚一沓银票,每张面额不大,可数一数,竟有五千两之多。他自己往后几年都未必攒得下这么多银子,那日对太子逞强说两千两银子是自己的私房钱,却是几乎穷尽家里的一切了。八福晋并不管家里的账目,他也没敢对妻子提起来。
“你看吧,我就知道他们是来孝敬你了,你近来是不是有什么差事与江宁有关系了?”八福晋啧啧不已,将那一沓银票数了又数,嘴里说着,“从前安亲王府收到江南来的信函,就十分高兴,且每次过后府里的日子就会宽裕许多,渐渐我就明白了,那是得了江南孝敬的银子。没想到,我也有见到这些的时候。”
胤禩微微皱眉:“皇阿玛今日才对我说了一番臣子之道,只怕不大好。”
八福晋却笑道:“轮到你这儿,上头阿哥们不知已经拿了多少呢!你瞧大阿哥、三阿哥他们宅子里那样富贵。你们都是一样做阿哥的,谁俸禄比谁多些呢?还不是各处贴补的!咱们家总算也有一个大进项了。”
想想也是,能轮到他来拿孝敬,上头不知已经塞了多少。胤禩这才想起来拿信看。不看还好,一看心中着实吓了一跳:谁想到曹寅却是说,这些孝敬皆因他年幼时与觉禅贵人是世家故交。胤禩略略知道一些母亲的出身,可没想到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好事”。
八福晋跟着也看了信函,啧啧不已:“听说额娘家里出事前,也算是富贵人家。她自小在明珠府长大,能让明珠府看得上的亲戚,总坏不到哪里去,果然曹大人这就想起你来了。这次南巡可惜了,等几时你下一趟江南,或是他回京述职,见一面才好呢。”
胤禩再三思量后,想到父亲嫌弃宅中寒酸,便把银票悉数交给了妻子,温和地与她说:“往后家里的大账你管着吧,总要攒下些才好,宅子里再添置些东西。皇阿玛今日一圈走下来,向我说家里太简单了。”
“果然皇阿玛对你说了,但愿他不要以为我们故意这样子。若是家里周转得开,有富余,我也愿意像其他府里那样添置东西。可咱们才开始过日子,你外头花钱的地方又多,我总想关起门来日子怎么过都成,别委屈你在外头的体面就好。”八福晋小心翼翼地收着那些银票,对丈夫笑道,“银子攒着生不出钱来,你若不急着花钱又信得过我,我拿去投几项营生,好让银子生出银子来,难得有这一笔呢。”
胤禩却奇道:“你还懂这些?”
八福晋笑道:“在王府里看得多了,也懂一些。我那几个舅妈总念叨这种事。不过你放心,我可不与她们相干,我们正正当当投些营生,利薄一些,好长久一些。”
胤禩完全不懂这些事,突然便觉得宫外值得他学的事还不少,心情不知怎么就好起来。之后再细细想父亲说的关于养母、生母的话,告诉妻子生母要晋封嫔位了。夫妻俩一番合计后,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疏忽了生母,他们只有面面俱到,才不怕人家今天才说八阿哥忘了养母恩惠,明日又说嫌弃生母出身卑微的话,他们只有做得更好,才能应付时时刻刻
都在变化的人情世故。
天色渐暗,崭新的公主府里灯火通明。因为还没安排下人进来,眼下只有内务府派出的人在这里打点,宽阔的宅子里空荡荡的,温宪已经把上上下下都走了遍,还问四阿哥:“我的宅子,是不是比哥哥你们的大一些?”
小宸儿说:“大概是这里没有人,姐姐才觉得大了吧。”
胤禛则笑道:“你的宅子的确大些,都是皇祖母的意思。你自小份例都比我们领得多,都是额娘生的,妹妹也只有你的一半。”
小宸儿倒是乖巧:“我也没委屈什么呀!是皇祖母给姐姐的多,我和哥哥、姐姐们是一样的。”
温宪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大家也明白,与其说那些是孝敬她的,不如说宫里其实还是看着太后给的。皇帝那样敬重太后,太后那样宠爱自己,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好在亲兄弟姐妹不会在意这些事,她便大大咧咧地说:“往后咱们都在城里住着,四哥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妹妹别的本事没有,大概就是有钱了。”
众人皆笑,温宪却霸道地冲舜安颜说:“你笑什么笑?我的还不就是你的?”可一语出,见哥哥、嫂嫂都笑意深浓,立刻害臊了,更加恼恨舜安颜让她难堪,张牙舞爪地拽着他去别处瞧瞧。胤禛和毓溪也没拦着。
此时外头有人禀告圣驾要过来了,胤禛便要去门前迎接,毓溪跟着他一道走,转身要喊小宸儿一起时,却见她痴痴地望着姐姐和未来姐夫远去的方向。小姑娘脸上纯真美好的神情让她心里一咯噔,忙晃了晃脑袋,按下那奇怪的心思,上前搀扶着温宸说:“咱们走吧。”再打发下人去把五公主追回来,好一起到门前迎驾。
圣驾一刻钟后才到,玄烨在一双女儿左右簇拥下进宅子逛了逛。这公主府还没住进人,已经显出十足的富贵气息,若是从别处来尚可,偏偏从八阿哥府里过来,更加显得这里富丽堂皇。
“皇阿玛,姐姐的屋子比额娘宫里的还大。”小宸儿娇滴滴地说着,“后头园子也大,姐姐说以后要养孔雀。”
玄烨怜爱不已,温柔地哄她:“小宸儿出嫁时,皇阿玛也给你造一样的宅子,比姐姐的更宽阔些可好?”
小姑娘不禁双颊绯红,憨憨一笑,躲去跟着嫂嫂了。毓溪陪着她,想到方才那一幕,再看此刻小姑子甜美的笑容,不禁嗔怪自己胡思乱想,之后陪着说说笑笑,一概都忘记了。
圣驾没有逗留太久,而公主府离皇城也不远,一家子早早回宫去,四阿哥和福晋一路送到宫门前没有再跟进去,胤禛心疼妻子陪了一天辛苦,毓溪却笑道:“公主府的事,都是小姨母在费心,我什么也没做过,心里本还有些愧疚,这下对着额娘也不必太惭愧了。”
夫妻俩心情甚好,但胤禛想起父亲要他给李氏迁居,便决定回家后再和妻子商议,如何开口才不会太伤人。
深宫里,两位公主去宁寿宫向太后请安并禀告公主府的事,知道父亲要歇在永和宫,都不再回来了。但是圣驾到永和宫时,却见岚琪和儿子之外,另有人等待。果然是荣妃忐忑不安守候已久,今日三福晋御前失仪的事,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岚琪行礼后与玄烨目光相接,朝他递过眼色。玄烨会意,开口便对荣妃说:“你头疼的病才好些,天气还闷热得很,怎么出来了?”
十三、十四阿哥就在身边,荣妃便没有多说什么。只等孩子们离开了,皇帝在永和宫正殿坐下,她才忽然屈膝俯首,哽咽道:“臣妾教子无方,求皇上赐罪。”
岚琪亲自端茶来,多奉一碗放在边上,搁下盘子便来搀扶荣妃起身,微微笑着要她坐定了,自己便要离开。皇帝没阻拦,荣妃刚想客气几句,见皇帝不动声色,还是咽下了,耳听得皇帝说:“你向来谨慎,在宫里三十多年没出过一点岔子,朕又怎么舍得为了孩子们的事来怪你?若是你教子无方,荣宪可是朕的骄傲,不也是你教导的吗?”
荣妃已然含泪,低垂着脑袋说:“那孩子去了远方,倒想着朝廷,想着皇阿玛,处处谨慎端庄。偏偏是就在眼前的,臣妾管不好。”
玄烨道:“都是朕的孩子。子不教父之过,但朕有心想要管束,又怕你多心多疑与朕生了误会,你为难,朕也为难得很。”
荣妃离了座,又要屈膝,但被皇帝用目光拦住了,她唯有站着说:“臣妾不敢多疑,皇上若是不管,只怕臣妾才要担心。您是在乎才会管教,之前他们闹成那样,您不动声色。臣妾心里每天都忐忑,担心是不是三阿哥已经被您厌弃了。还求皇上多多管教他们,反而是臣妾,慈母多败儿,臣妾早就该退下不插手了。”
玄烨点头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必再顾忌你的感受,你也不要多心误会朕,咱们三十几年相伴,你还不了解朕吗?”
“是……”荣妃泣不成声,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唯恐自己衰老的容颜再带着泪容惹人厌恶,便屈膝道,“臣妾告退,不打扰您歇息了。”
外头,岚琪正在胤祯屋子里看他写字。胤祥也在一边。胤祯似乎是生来有力气,握笔有力,下笔稳重,如今已写得很不错的字。倒是胤祥从前不好,现在才一点一点精进起来,此刻也能把岚琪的字临摹得惟妙惟肖,倒是被弟弟说:“额娘的字一看就是女人家写的,我才不要学。”
岚琪拍他脑袋嗔怪:“额娘的字,还是你皇阿玛教的,轮到你嫌弃吗?”
说话时,宫女来禀告说荣妃娘娘离开了。岚琪正要去正殿里,听得十四问:“荣娘娘这样晚跑来等皇阿玛,是不是为了三哥家里的事?我们今天在书房里都听见闲话了。”
岚琪微微蹙眉,问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胤祥忙解释:“就是有人传进来大家听着稀奇,我们倒没说什么。”
“不管怎样,那是你们三哥家里的事,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要胡乱插嘴,不然额娘可要生气的。”岚琪叮嘱两个小家伙,“很快九阿哥、十阿哥就要离宫,你们在宫里就不是小弟弟了,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还小,不可以再仗着自己是孩子就胡闹,听见了吗?”
胤祯煞有介事地继续写字,嘴里不耐烦地回敬额娘:“我可早就长大了,就是额娘还老把我们当小孩子,现在又怪我们。”
岚琪又气又好笑,吩咐随侍的人早些伺候阿哥们歇息,不要熬坏眼睛,便匆匆往正殿来。玄烨正热得很不耐烦,她赶紧上来伺候宽衣,听见人家嘀咕:“挪几块冰搁在屋子里吧,朕热得很不耐烦。”
“沐浴后喝碗温茶,摇摇扇子就凉快了。夏日贪凉积寒,秋天腰痛可要发作了,到时候别磨人哪。”岚琪说着,便推他去沐浴。
玄烨三步一停,促狭地纠缠着说:“那你跟朕一起可好?”
几句玩笑话解了心头愁绪,等一切妥当,大男人慵懒地歪在窗下,身旁有香气如兰、肌肤如玉的人陪着,摸着她滑嫩的手臂,凉凉的,十分惬意。团扇轻摇,送来一阵阵风,身子果然冷清清爽起来,且在宫外转了大半天,身体早就疲倦,这般歇着,真是舒畅极了。
岚琪想,有话几时都能说,哄他好好睡一觉才行。可玄烨却有一句没一句地提起白天的事,将儿子们的家宅轮番数一遍,说到胤禛家里,不禁嗔怪:“你自己说,前前后后贴补他们多少银子?他看起来低调稳重,关起门来可是没少花心思,竟然在家里凿出一条溪流。”
“臣妾自己攒下的钱,皇上也要管哪?”岚琪欢喜地笑着,“他们能把家里打点起来是好事,花点银子算什么?”
玄烨却道:“大臣们该说,四阿哥府里的银子都从永和宫来。而永和宫的打哪儿来?还不是朕给你的?到头来变成朕偏心老四了。”
岚琪大惊小怪地说:“臣妾可有日子没问您伸手要钱了。上回被瑛儿讹去的银子,臣妾半个子儿都没问您要。”
玄烨气道:“他们家贪财捅了娄子补亏空,岚瑛敢来问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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