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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文就在这里面吗?
莉亚站在门前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直到再次平静下来才伸出手去触发机关,拉动石墙。石墙无声地后移,显出后面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卧室。除了莉亚手中的圣球,室内仅有的光亮就是从遮在唯一一扇窗子的窗帘后发出来的。这里绝对不算宽敞,与其说是伯爵的住处,倒更像是给小伙计住的地方。房间里有一张小床,一只皮革包边儿的箱子,还有一把椅子。没有换衣屏风,也没有衣橱,只摆了一把夜壶。莉亚上下打量着整个屋子,不禁想看看圣球会不会继续带她向前。可是她一走进房间,上面的指针就停住不动了。
房间四壁都是石头,非常阴冷。在窗户边上放着火盆,可里面只有燃剩的白灰。这是科尔文的房间吗?这个结果让她大为心痛。这个小小的,幽闭的地方就是监禁他的地方?她走到小床前,用手抚过盖在上面的一条单薄的毯子,然后弯下腰闻了闻上面的气味。
毯子散发出的味道没错,闻起来像是科尔文的气息,这让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床上还有一个枕头,落满灰尘的天鹅绒罩顶从方支顶架上垂挂下来。这有点像帕斯卡睡的那张小床——宽窄只容一人,高高地吊离地面。
窗边有一支杯子,里面盛着一点儿薰衣草干花。莉亚拉开窗帘,被遮起来的窗户很脏,上面装有插销可以打开,所以她推开窗户,向窗外远眺。窗户外面装着铁栅栏,但并不阻碍视野。在这里可以看到下面的花园,而外面的阳台只是个装饰,没有能让人站上去的空间。从莉亚的高度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和那块被称作尖岬角的尖尖角。空气闻起来有一股咸咸的味道。
莉亚走到门边试着把它打开,但发现上了锁。这多少给了她一点宽慰,如果有人进来势必会发出钥匙开锁的咔嗒声,这就为她争取到了藏身的时间。她放下心来,开始从猎手的视角来研究这个房间。比方说,这里没有食物。那就说明科尔文不在这里用餐。皮革边的箱子也轻易地打开了,里面有几件叠好的衣服。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件皮制束腰上衣,上面还留着在米尔伍德外的那场战争中染上的血渍。她失神地握着衣服,嗅着上面的味道,像抓住它的
主人一样不肯放手。下面还有她曾亲手洗过的几件亚麻衬衫。最底下的是一双结实的皮靴和一条带有星状铆钉的腰带。这就是全部衣物了。
莉亚走到窗边,一边拿起装着干薰衣草的杯子,闻了闻里面的味道——干得发脆的草茎上还残留了一点余香,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出科尔文拿起杯子嗅着熟悉的味道,努力回忆自由时光的感觉的样子。这里只是他睡觉的地方吗?那一天中的其他时候他都在哪里?在这种压抑的情形下,他是如何坚持着不被赫达拉妖姬腐化的呢?
圣球已经完成了使命,带她到了能找到科尔文的地方。现在她只有等,等科尔文回来。
凄冷的海风从开着的那扇窗吹了进来,莉亚关了窗,一天的疲劳跋涉一下子涌入身体,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窗外,太阳远远地往海面底下沉进去,她想起在这即将结束的一天里,自己好像只吃了几枚李子。她坐下来打开背包,拿出那个从米尔伍德一直留到现在的苹果,慢慢地解开上面的包裹。这枚果实在手中发出沉甸甸的坚实感,她把它凑近鼻子,呼吸着它的浓郁香气,然后把它放在杯子的旁边。
莉亚还在等。太阳已经完全落在海平面以下,屋子里渐渐充满了浓重的阴影。直等到月亮升上来,在石头地板上投下一块块长长的光影。她继续等着,可他还是没来。她又急又累又担心,但还是等着。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石头的沉寂,什么声音都没有。屋子里很冷,她把斗篷裹了又裹,开始思索待会儿自己要说些什么。再次见面,他会作何感想呢?
莉亚等待着。
等待的时间好像没有尽头。瞌睡最终占了上风,她忍不住蜷起身子躺在床边的地板上打起盹儿来。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月亮投下的光线位置变了又变,到最后它们也不见了,只剩下一屋子的黑影。睡着——醒来。听听——有没有脚步声?远处缥缈的笑声?没有——什么都没有,还是无涯的寂静。黑暗中,她渐渐听到了脑海中的低语声。大教堂哄着她再度睡去。梦到我吧,它说。学学我的样子。我们很古老。你是我们的姐妹。
钥匙在锁眼里发出的咔嗒声一下把她惊醒。莉亚迅速眨眨眼恢复清醒,下一秒便跃进石头门里,拉好门,只留下一条小缝,好让自己看到听到屋子里的一举一动。
火把的光,照亮了门的边框,她不禁眯起眼睛,一时还无法适应火焰发出的强光。
她听到了说话声,是一种调谑的声调,但是听不清到底是在说些什么。门又被关上了,然后是上锁的声音,钥匙哗啦啦地响,门被闩上了。现在屋子里站着科尔文,一只细小的蜡烛照亮了他的轮廓,看起来疲惫却依然坚毅,身上穿的是极富达荷米亚特色的华丽服饰。他背倚在门上靠了一会儿,嘴里发出深深的叹息声,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床的方向走去。
烛焰的光芒足以照亮他的面庞。莉亚看到了眉毛上的那道伤疤,因专心思索时额头蹙起的褶皱,底下还包含着在平静外表下涌动着的愤怒。他把烛台放在窗台上,正好在杯子和那只苹果边上。
她看到他移开目光,然后又缓缓地,把脸转回到窗台的方向,盯着那只苹果。看到它的存在,他迅速眨了眨眼睛,表情变得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专注。然后慢慢地,充满犹疑地伸出手去,直到触到那只果子,那一刻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好像他以为之前看到的只不过是一阵迷雾。
他拿起苹果,举到鼻子前深深地嗅着,在无比强烈的专注下合上双目。
“莉亚?”在黑暗中,科尔文轻声喊道。
马尔恰娜曾跟我说过一句奥维德写的话:“快乐属于挣脱了思想桎梏,并且永永远远不再烦恼忧愁之人。”就是这样。我用前所未有的勇敢坚持自己的想法,做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时,那种感觉无比自由。今天国王又来奚落我,让我难堪,我不再脸红逃避,而是勇敢面对他。听完我的指责后,他惊讶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但看得出来,他内心里为我的反抗而高兴。他眼睛里出现了昨天还没有的东西——一种真正的喜爱代替了原本的责任。科尔文今天对我的态度也大为转变。我现在更像是莉亚,行事果决,勇气十足。我们俩谈了好久,我告诉他我真的很想跳舞。他却说自己不想以达荷米亚流行的风格下做这件事。这里的惯例是,男伴在跳完一支舞后要给女伴一个吻。这就是困扰他的原因吧。我就表态说我并不期望他改变自己的习俗或是信仰什么的。他好像很满意。我们今晚没有跳成,但我还是很满足,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改变想法的。小国王倒是常来和我跳舞,不过就是在脸颊上轻轻一吻,那会有什么害处呢!
——艾洛温?德蒙特于德豪特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