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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讲规则,我没想……”
“那是你傻。”外公都不要听梁思申的申诉,“我走遍全世界,哪儿都一样,什么事只要跟钱搭一起,都没个干净的。你们那行当算计的都是大钱,即使规则也是黑的,你还什么讲规则,你是给洗脑了才不觉得黑。你跟我说秃鹫,秃鹫是干什么的?你做秃鹫玩得高兴,你想过被秃鹫吃的人是什么想法?股票又是什么?衍生品又是什么?都是内行人空对空玩外行人的游戏。只有你才以为是数字是科学,笨蛋!难怪你一会儿控诉你爸一会儿又控诉小辉,敢情你学校出来还没长大过啊,会不会太弱智,难道以前是我高看你了?”
梁思申被外公骂得无法应答,无奈地道:“原来我比我能想象到的更傻。”
“幸好只有我发现,要是你那些老美同事也知道,你一早给就地正法了。”
“我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啊,有什么好想的?一清二楚的事,你又不是可可,这么简单的判断都没有?早点辞职回来最好,我调教你。你别告诉我你厌恶这个黑暗世界,从此关门做家庭妇女,有闲了去证券公司玩数字,你别告诉我,我警告你。做人现实点,都是让迪士尼教傻的。”
梁思申放下电话哭笑不得,她又不是不知道外公是什么德行,却还第一个打电话给外公,难道她正是讨骂去?可是她心里却明白,外公把答案打包给她了。不,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外公只是点穿而已。现实地说,确实哪儿都是一样,她再不用把这边当作天堂当作最后的精神家园,除非她是精神病。那么她对此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只是她的心里很失落,理想呢?幻灭了?那么容易?还是她早等着这一天?
她办完辞职手续,毫无悬念地直飞迈阿密。爸爸妈妈在等着她,等了一年,幸好还赶在春节,但愿爸妈不会拒她于门外。
飞机向南,阳光越来越明媚。但世界的色彩看在梁思申的眼里,已经褪尽瑰丽。想到正要去见的爸妈,她硬下心肠坚持了那么多天不去探望的爸妈,可她到今天才知道这个坚持非常可笑,到今天才知道以前这二十多年的认识都是被她人为地涂上理想主义色彩的假象。二十多年,人家杨巡等人估计早在童年时期就适应了的世界,她今天才看清。其实爸爸不是……的,妈妈不是……的,宋运辉不是……的,所做的工作不是……的,所接触的规则不是……的,遍数下来,似乎只剩下小小的可可是真的。对,还有硕果仅存的外公,外公率性得彻底,倒是有属于外公自己的真实的世界观。梁思申不由得深深怀疑,她第一时间给外公打电话,是不是潜意识中早认定外公的真实。
时至今日才能体会外公的可爱,理解外婆一辈子对外公的纵容。
而原本高大的爸爸,原本睿智的丈夫,还有那些原本伟岸的亲戚们,反而都不是那么回事。她自己也不是,她只是个外公说的理想主义傻瓜。这些人是怎样,包括她是怎样一个人,其实外公早就跟她提起过,而且一直挂在嘴边,果然她愚钝,她以前反而还认定是外公嘴坏。其实外公嘴上虽不歌颂礼义廉耻,做人倒是说一不二,最不虚伪。
她想到事后给宋运辉打的电话,丈夫很理解她的选择,也支持她的选择。但是宋运辉的意见与外公的不同,他说她逃避,没有挑战现实的勇气。梁思申心说挑战也要看挑战什么,她现在厌恶那种满嘴标榜高尚的企业文化,实则百无禁忌的虚伪,话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后者偏要摆出道貌岸然的职业精英状,她以前不知道便罢,现在知道了,既然活在这个世上避无可避,她宁可学外公直来直去。
梁思申一路胡思乱想,看看这个西装笔挺的可能是衣冠禽兽,看看那个笑容可掬的可能是道貌岸然,一下子忽然看出去似乎都没了好人。即便是下了飞机坐上租来的车子,也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父母。一生做人的行为准则忽然成了虚妄,那么她现在该如何言如何行?再加今天去看爸妈,本来就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
她将车子开到爸妈住的地方,一眼便认出已经在照片上多次见过的建筑,她没敢下来,就坐在贴膜的车窗后面深呼吸。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解释还是道歉?还有,爸妈会怎样地怪罪?她甚至有了临阵退缩的打算。
而此时爸爸走了出来。爸爸显然是诧异自家院子外怎么停了一辆车子,不免多看了几眼,看得梁思申心里“咚咚”打鼓,更想逃避。但是爸爸没过来,爸爸精神很好,他出来是来剪花,但才一刀下去,屋里的妈妈也冲了出来,梁思申从微降的车窗后听出,妈妈在“教育”爸爸插花用的花应该剪长柄,别总不舍得下刀子,爸爸唯唯诺诺。梁思申看着,眼泪抑制不住地流淌。
眼看爸妈剪好花转身进屋,梁思申脑袋发热,便冲出车去。爸爸妈妈这时也看到了,妈妈比爸爸反应快,冲在前头,三步两步,便与女儿撞在一起,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其实见面很简单,什么话都不用说,爸爸还是爸爸,妈妈依然是妈妈,女儿就是女儿。
最简单的关系,梁思申发现她给搞得复杂化了。
她陪爸妈住了几天,帮他们买了台电脑,连上网络,教会他们发送电邮,浏览网页,又跟着爸妈与几个华裔见面吃饭,还陪爸妈去医院做了一次全面体检。上飞机去日本前,又被妈妈用美食喂得无法弯腰,但是她一直没跟爸妈说她工作变动的事,自然更不会与爸妈说梁凡出事大家乱成一团,此时的爸妈在她眼里已成了需要她照料的老先生老太太,那些伤筋动骨的事情,她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