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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不屈不挠的贤惠吗?
晚饭时分,一个中年妇女送饭菜过来,进门时眼睛挂满惊异,而且一直看着梁思申。韦春红当即收起悲切,起身介绍说这是四宝媳妇,饭菜做得最好,这几天在她家帮忙,又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刚才那位什么什么长真客气,都已经帮那么大忙了,还拎水果鲜花过来。四宝媳妇没敢说什么,她刚才还是一径去的普通病房,那边人告诉她来了一个很派头的年轻女人,坐在病房里一个电话就把什么事都搞定。四宝媳妇还以为是谁,看西洋镜似的跑来高干病房区,才知原来是宋运辉的太太。
四宝媳妇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回去将一天的情况向老公一汇报,却没想到红伟和正明两大头亲自到市里找她问个究竟,四宝媳妇才知天外有天。正明原本在集团里负责公关,早八百年就已经把宋运辉的关系玩得比雷东宝还熟,最清楚宋运辉的能量能到哪一层,但今天四宝媳妇的传达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他们急了。向四宝媳妇问清所有细节,红伟立刻打电话问杨巡,果然杨巡反馈,别惹姓梁的。红伟和正明两个顿时脸色煞白,比躺病床上的雷东宝的白脸有过之而无不及。
红伟问正明要不要去找宋运辉请罪,正明不敢答,坐驾驶位上没主意。两人都想到几年前的夏天,宋运辉太太过来,雷东宝亲自踩三轮车引导参观,其实雷东宝也清楚。
两人不敢怠慢,去宾馆找梁思申,打着拜访的旗帜。但梁思申拒见,梁思申有意将架子端得十足,她让小雷家人自己揣摩分量去,人总是更容易被自己心中放大的恐惧击倒。
这全是她自己的主意,没有事先与宋运辉商量,她觉得宋运辉如果理智处理,肯定也是一样的办法。她打电话告诉宋运辉处理结果,宋运辉长吁短叹:“无法接受事实,却不得不接受事实。”
两人在电话中不约而同地聚焦雷东宝心心念念的“你们为什么反我”。梁思申吟出她最近又重拾起来的古文,“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滚滚长江,大浪淘沙。
这以后,雷霆的红伟和正明几乎隔三岔五地发一份情况通报到锦云里的传真上,于是外公经常是第一个通过通报了解雷霆的人。雷霆在市区的集团办公室贱价卖了,因最近市道不好,无法卖出好价。雷霆的车队只剩下运输车和一辆普桑用于办事,其他车子全部转卖。雷霆召开董事会,集体讨论管理层人员安排,基本上是拉开后雷东宝时代的序幕。猪场收归村有,折价进入雷霆,忠富再度执掌养猪场。经过多次会议讨论,安排红伟全面负责电缆厂,正明全面负责铜厂,雷霆集团三足鼎立,而所有雷东宝时代定下的福利,却经过会议讨论,暂停实施……
但这些通报只有宋运辉关心。外公最先关心几下,后来就不理了,那种小眉小眼的格局,外公才不喜欢。
不管锦云里的人关心不关心,通报却是风雨无阻地送到,从不耽误,而韦春红还不如足不出户的外公了解雷霆。
杨巡从一个朋友口中获知,萧然在市一机的股份似乎成功转手了。杨巡非常好奇,这世上竟然还有比萧然更蠢的人?杨巡也愤然,原本他看着萧然四处推销可就是卖不出那傻到极点的市一机股份,他心里暗爽,这才叫恶有恶报。杨巡虽然无法自己亲手报复,可看到萧然落魄,他还是很不高尚地高兴着。每次遇到有朋友提起萧然和市一机,他就回家与任遐迩说“活该,活该”。可没想到,萧然竟
然得以脱厄,这如何能让杨巡不扼腕愤慨。
于是杨巡千方百计地各方打听那个替代萧然做了瘟生的人是谁。他心里有个强烈的愿望,如果收购还没到达交钱办手续阶段,他很想使手腕破坏这宗交易,让萧然的钱永远困死在日本人手里,永世不得翻身。
可没想到多方消息条条大路通罗马,那罗马分明就是东海公司老总的老婆。别人或许不知道东海公司老总老婆是谁,杨巡却是知道得分明,这一打听到手,反而是他糊涂了。梁思申当年不是告诫萧然不上日方当的第一人吗,现在怎么反而成了跳火海的第一人?若是别人,杨巡一定认为那人是傻到家的,梁思申却应该不是。可杨巡又想,万一梁思申这回鬼迷心窍呢?
杨巡觉得,作为朋友,有义无反顾地提醒的义务。
杨巡打电话给梁思申,梁思申还奇怪:“咦,这么快就传开了?”
杨巡道:“这么说是真有其事?也没太传开,我听说是萧然的事,特意多关心了点,你这是钱多了烫手?”
梁思申笑道:“知道也没什么,很快会公开的。不出一个月吧,你看消息。”
杨巡奇道:“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不怕日方,还是你另有奇招?即使钱多烫手你可以到银行办零存零取,拿最低利息,只要你高兴。可没必要送钱给别人把持还让别人看你笑话。市一机萧然怎么回事,全市人民都知道,可你当年比全市人民知道得还早,现在反而是怎么回事?”
梁思申不想把她的计划在尘埃落定之前说出来,只是笑道:“谢谢你提醒,我回头再考虑考虑。不过我不会重蹈萧然覆辙,他那是太笨。杨巡,尽量不要把我买萧然股份的事情散播开去,可以吗?”
杨巡何等机灵:“好,我会闭上嘴巴,以后也不会再去打听,最近有什么好消息坏消息没有?”
梁思申道:“好消息是减息啊,个人贷款松动啊……总之是个趋势吧。目前还没明朗,我也不知道会松到什么程度。你最近做什么?”
杨巡道:“最近房价跳楼,比最高房价低一半,几家房地产公司做不下去,出现一种叫烂尾楼的东西,你有数吗?”
“知道。你准备接手烂尾楼?据说因为产权不明晰,敢接的人不多。很多人怕接手后有莫名其妙的债主找上门来。”
“对,我正跟几家谈,我们遐迩说那些公司的账烂得一塌糊涂,不知多少黑窟窿躲在后面,所以我上回跟申总说起,要是让政府做中间人,拿文件把前后两个经营者之间划条分界线,我这事情做起来就顺了。可现在烂尾楼都才开始烂起,没烂到家,政府都还在看。我跟几位机关朋友说起,他们都说很难插手。这不,我一直拖着。”
梁思申将杨巡的话回味三遍,道:“债务难道容易躲?万一有人忽然拿出一张过去的借条来让你还,你还不还?这种公司普遍都是过去那种贷款——抵押——再贷款——再抵押的产物,挥霍到资金链断裂,结果留下几幢烂尾楼,所以这几幢烂尾楼的价值与其身上背负的银行贷款或者其他渠道借贷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银行怕负烂账责任,宁可拖着不处理,让账上永远有这笔账挂着,也不敢折价交给你,我估计这不是地方政府协调一下能划清界限的问题。”
杨巡奇道:“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哦,对,你家里都是银行。我插手处理这些事情之后才慢慢知道还有那么多没法讲道理的蠢套路。可有什么办法,只有干着急,公家的钱,人家银行不急,那你为什么不做?你有人脉。”但杨巡说出来就想到,梁思申不肯利用那人脉。
梁思申却道:“我正在考虑,你说个人找上来的债务怎么处理?”
“个人的太容易了,千年不赖万年不还,都那样处理,又不是我欠下的,打官司也有办法让它没法执行。”
杨巡说的时候无心,回头想起来却是热血沸腾,为什么不可以再次合作?当然,有历史原因在,梁思申估计对他还心存芥蒂,但谁都不能否认,合作的前景确实非常美好。梁思申有人脉,有资金,有前瞻的融资手段,他杨巡也有资金,更有过人的活动能力。只是,合作的前提呢?他有前科,梁思申还敢不敢再度信任他?
杨巡想到工作中遇到的那些难题,想到去银行打交道遇到的门槛,他相信,即使不用梁思申的背景,只要抬出宋运辉来,便可在本地银行畅行无阻。东海每天多大的资金流转啊,哪家银行行长对宋运辉不是趋之若鹜。
可是上回合作的失败,那前科,他现在已经非常清楚,那是最犯忌的前科。
杨巡又一次扼腕后悔,年轻莽撞时做下的污点,需用一辈子来洗刷。
但杨巡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更想到梁思申对萧然在市一机股份的收购,为什么?难道已经与日方达成什么谅解了?或者是切割一部分资产出来,由她经营?可是市一机那种制造业企业,又不是什么好吃的蛋糕,完全是长线投资的玩意儿,梁思申究竟是什么样的打算,难道又是跟以前那样三言两语就认定一个项目?而杨巡最不敢猜测的是,会不会梁思申把日方的股份也买下来了,梁思申有那么大的资金实力吗?可以前梁思申曾跟他提起,现在是收购在金融危机中出现问题的国外企业的好时机。
杨巡很多猜度,可是不想与任遐迩讲,反正一讲到梁思申,任遐迩肯定得跟他过不去,女人也不知为什么总那么多小心眼,又不可能的事,怀疑他做什么。
可是女儿小碗啊,每想到小碗,杨巡到哪儿都能眉开眼笑。他细心地跟随女儿成长的每一步:能睁开眼睛了,能盯人了,能认人了,还会咧开小嘴笑了,还能咿咿呀呀地发声了。哦哟,这样小小的一个人,长起体重来还挺快,每天称重每天都有增重,门后挂的一张体重曲线图一直是噌噌往上升的,非常健康。便是连一头黑亮的头发也长得飞快,很快就长出小姑娘的清秀模样来。而今老二家的也怀孕了,但杨巡确信不疑,谁都没他的小碗可爱。
因此杨巡很有回家动力,回到家里小碗总能第一时间给他一个最闪亮的眼光以示招呼,那个时候,杨巡的心里总是跟酥糖一样甜蜜。他很小就没了爸爸,家里赤贫,从小吃尽苦头,他对着可爱得都没法形容的小碗,嘴边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爸爸好好挣钱,让我们小碗做小公主。”任遐迩说他是个二十四孝老爸。
因为关心电视上的东南亚形势,杨巡现在只要有空就看新闻联播。他发现,最近的国内新闻头条被大江南北的洪涝灾害给占领。电视里放出来,现场那个浊浪滚滚。杨巡不由得想到自己在东北时,愤怒的人潮过后一室如洗的惨况。那边若是真让洪水洗上一遍,可是惨了。或许是最近刚有了个女儿,杨巡觉得自己很是心软。他对灾区的人感同身受着,因为他曾大起大落过,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他能明白当时的心境。他关注着,不晓得灾情能不能被控制住。